穿到金陵市井人家 第2節
“張神醫,我的姐兒才六歲,求求您救救她?!表n薇娘直直的看了過去,就好像快要溺斃的人看見浮木一樣,眼中浮出亮光。 韓薇娘什么形態,張福已經無暇多顧,他的注意力全被床上的女童吸引,只見女童黃發垂髫,口干唇裂,膚色慘白,臉頰上卻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里還含糊不清的吐著什么話語,只一眼,張福嘆息一聲,在心里搖了搖頭,轉身就要走。 “張神醫?!毖垡姀埜RD身離開,韓薇娘目眥欲裂,也不講究什么男女大防了,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不松手,清秀的臉由于用力滿是猙獰。 “這位娘子,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啊?!睆埜iL嘆一聲,花白的胡子跟著一顫一顫的。 “求您再看看,我就這么一個姐兒!”韓薇娘聲音暗啞,從嗓子里擠出一點聲音,如杜鵑泣血。 “薇娘?!鄙驑s不忍心的喚了一聲。 看著眼前絕望的婦人,張福沒能狠下心,嘆了口氣:“老夫這就看診,不過丑化說在前頭,你們夫妻二人可要做好準備,這個樣子很難治回來?!?/br> 隨即將手指打上女童的脈搏,細細感受。 過了好一會兒,張福終于收回手。 “大夫,怎么樣?”剛收回手,韓薇娘著急地問道。 “唉,老夫才疏學淺,對你家姐兒,實在是沒有辦法了?!?/br> 韓薇娘的精氣神跟著張福的話一塊兒消失了,整個人委頓在地,眼珠子黑黝黝的,一點神采也不見。 被她的拳拳愛女知心打動,張福也多說了幾句:“你家姐兒這個情況,最重要的是要退下熱度,只要人不熱了,再細細調養,人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如果早幾天我看見了,還有辦法,但現在熱的時間太長了,姐兒的身體虛的厲害,一點點藥力也受不住,這實在沒辦法了?!?/br> “我的姐兒?!表n薇娘嚎啕出聲。 “我有辦法?!遍T外突然傳來這句話。 第3章 這一嗓子堪稱石破驚天,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卻原來是沈榮回家的時候過于著急,沒有關門,這張福張神醫的話,讓人聽了個正著。 “林娘子,你說什么?!敝灰娨粋€婦人怯生生的走了進來,年歲也不見多大,神態卻很老成,這不就是在巷子口一直默不作聲的婦人么。 “我說,我有辦法能救姐兒?!焙盟票豁n薇娘的聲音驚到,林娘子身體瑟縮了一下,說出來的話語卻很是肯定。 “你這婦人,這可不能胡說?!?/br> 不等沈榮和韓薇娘言語,張福率先說道。 “我自是沒有瞎說?!绷帜镒硬桓吲d地撇了下嘴,蹲下身握住韓薇娘的手,言辭懇切地說道:“韓娘子,姐兒比我家哥兒也大不了多少,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說句托大的話,在我心里,她和我的孩子也是沒差哩。剛剛我過去的時候,你們家的門沒關,神醫說的話我也聽見了,只要姐兒退了熱就有救,我家有個祖傳的方子,不用吃藥也能退熱哩?!?/br> 這,韓薇娘猶豫地看向了沈榮。 這倒不是懷疑林娘子說的話,只是他們也沒有把握,林娘子的方子有沒有作用。 織染巷的人呢,多為織染局工匠,祖祖輩輩都住在這里,但林娘子家,卻是后頭搬進來的,搬過來沒多久她家男人又沒了,從此她們家的人更是輕易不出門,對于她的底細,莫說沈家,巷子里的人家都沒幾家清楚的。 要不是姐兒病得太重,見到林娘子,韓薇娘還得詫異一下。 見到沈榮和韓薇娘猶豫,下不了決定,林娘子咬了咬嘴唇,細細分說:“韓jiejie,我們搬過來后出門少,你大概也不知道,我娘家祖上是前朝的宮廷御醫,在那里學了幾手他們的方法,你也知道,前朝人和我們不一樣,入關前缺醫少藥的,遇見發熱也有自己的處理方法哩?!?/br> 韓薇娘眼神一動,林娘子就知她已然心動,再湊近,添了把猛火:“再說張神醫都說了,姐兒已經喝不了藥了,再不退熱人就不好了,這個方子試了,也就...” 剩下的話林娘子沒說了,只留韓薇娘自己體會。 韓薇娘也是個心思靈巧的婦人,特別是涉及到女兒,反應更是快,心念電轉間,迅速就做了決定,挺直腰肢,順勢沖著林娘子跪了下來:“好jiejie,就當可憐可憐meimei,告訴meimei方子內容,等姐兒好了,meimei在家置好席面,讓姐兒拜你當干娘?!?/br> “jiejie這是干什么,折煞我了,趕快起來?!绷帜镒右脖豁n薇娘唬了一跳,時人跪天跪地跪祖宗,其他人就算皇帝來了也不要跪,別的不說,韓薇娘這個禮誠意是足足的。 見目的達到了,林娘子也是個爽利的人,趕緊扶起韓薇娘,從懷里掏出一張宣紙,遞到韓薇娘手里:“可憐見兒的,方子我都帶來了,趕緊試試吧,趕緊退了燒姐兒也少受點罪?!?/br> 要說這林娘子,也是個苦命的。林娘子家的男人姓謝,人稱謝秀才,謝秀才這一支三代單傳,他從小就天資聰穎,不到弱冠之年已然中了秀才,奈何從小體弱,考中秀才已經去了他半條命了,家里父母強壓著不許繼續科考,做主幫他娶了妻子,這個妻子就是林娘子了。 當時的法律規定,凡秀才者,名下田地免稅八十畝畝,謝秀才家里沒田,但擋不住人家愿意將田掛在他的名下,謝秀才也是個厚道了,凡是將地掛在他名下者,每畝地只收一斗糧食,比起農業稅的三、四斗自是合適多了。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本明白賬,靠著這筆收入,謝秀才日子就過得滋潤無比了。 更何況謝秀才還替人寫信,給人作保,甚至衙門里的事情,也能穿針引線一二,種種事情下來,也就積攢了一份家業,在織染巷里購置下了一片家業。 別以為這是簡單的事情哩,購置宅院可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么簡單,細細尋找到合心意的宅子后,還得征求四鄰的同意,要不是謝秀才有功名在身,事情還不會這么順利。 林娘子也爭氣,一進門就生下大胖小子,把謝家二老樂的不行,走的時候都帶著笑意,沒成想謝秀才守孝哀思過重,沒有撐住跟著父母走了,留下嬌妻幼子,從此林娘子閉門謝客,一心一意照顧兒子,行事原則是不干己事莫張嘴,一問搖頭三不知。 這次之所以主動找沈家示好,也是看中了沈家有個在織染局當小吏的男主人,別看是不入流的小吏,但是在這個巷子里,和沈家打好關系,她和兒子這孤兒寡母也算有依靠了。 “meimei記住了?!表n薇娘說了一句,趕緊將沈榮招呼過來,讓他照著方子準備。 “且慢?!?/br> 正當沈榮接過方子的時候,一聲中氣十足的喝喊止住了他的動作。 維持著手微微伸出的動作,沈榮看向了聲音來源,從林娘子進來開始就沒有說話,一直默默看著的張神醫。 “神醫,這?”沈榮困惑地問道。 “哼”,張福哼了一聲,鼻翼中噴出的氣息將兩撇白胡子吹得一上一下,“你們這些無知小兒,要是能亂用的嗎?用不好孩子更難受?!闭f完又瞪了林娘子一眼:“你這就是在害人?!?/br> 聽了張福的話,林娘子臉都憋紅了,難得硬氣一回,張嘴駁道:“你這老兒,胡沁沁些什么哩?!?/br> 語畢,林娘子的眼圈霎時紅了,她抓著韓薇娘的手,殷殷切切地說道:“meimei,我比你癡長幾歲,我也托大叫你聲meimei,我們家雖然祖上不在這兒,但搬過來的年頭也不短了,說句知根知底也不為過,jiejie真真個沒有壞心,姐兒出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現在這個樣子我看著難受哩,jiejie也知道這個方子少見,效果如何也不敢打包票,但這不……” 林娘子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言下之意韓薇娘自是清楚。 強自將慌亂的心緒鎮定下來,韓薇娘細細思索,眼神一瞥,看見心肝rou一樣的孩子躺在不遠處的床上,干裂的嘴唇微張,正極為艱難地呼吸,她就知道不能再猶豫了。 “張神醫,”韓薇娘走到張福跟前胡亂行了個禮:“我知道您是醫者仁心,怕方子不對,孩子再受苦,但為娘的只想把孩兒留住,這個方子就在我眼前了,不讓我試試,我實在不甘心?!?/br> 頓了片刻,接著說到:“神醫,您放心,不管姐兒最后怎么樣,我們夫妻都記得您的恩德?” 誰成想聽了韓薇娘的話,張福勃然大怒:“老夫要你們記住恩德有何用?!?/br> 見韓薇娘好似被嚇住,不再言語,張福再次發問:“你們下定決心了,什么后果都不后悔?” 沈榮三兩步走了過來,握住媳婦的手,夫妻倆對視一眼,同時說道:“不后悔?!?/br> 話音剛落,張福長嘆一聲:“罷了罷了,老夫才疏學淺,要是孩子能救回來也是件好事,只一點,要是方子里用了什么劇毒之物,你們一定要再三斟酌,我留個方子,要是姐兒不發熱了,你們按照這個方子熬藥給姐兒喝吧?!?/br> 語畢,張福擺擺手,也不要酬勞了,領著藥童離開,一直挺拔的背影看上去無端有些佝僂。 作者有話說: 例行求收藏呀,謝謝~ 第4章 常理來說,眼巴巴的請了大夫上門,結果別說診金,連熱茶也沒有倒上一杯,這真真是極為失禮的事情。 但是韓薇娘夫婦現在的心情全在病懨懨的女兒身上,也顧不得禮數了。 見張福走了,沒人阻擋,沈榮深吸一口氣,將林娘子遞過來的方子展開,眼睛睜睜閉閉,想看又不敢看,現在手里的方子,是救女兒的最后希望了,心里暗暗計較,就算是人參鹿茸,砸鍋賣鐵也得買來給姐兒試試。 鼓起勇氣看向方子,沈榮卻呆在當場。 這是為何?卻原來,方子里不僅沒有人參鹿茸這等珍貴藥材,甚至連普通人家常用的清熱藥材也沒有。一張紙上短短兩句話:取米酒兌溫水,擦拭脖頸、腋下等部位。 “別磨蹭了,趕緊按著方子去準備東西?!币娚驑s磨磨蹭蹭,韓薇娘擰了他一把。 沈榮被擰回神,也不出門,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向廚房,只見廚房背陰處擺著一溜陶甕,他挨個打開看了眼,又湊近聞了聞,將酒味最重的那個拿了出來,抱去房間。 韓薇娘正心急如焚地等待沈榮,見他抱著酒甕過來,瞬間怒了,細眉倒豎吼道:“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拿著寶貝酒過來,再喝我就把你的酒全砸了?!?/br> 沈榮也沒反駁,只是將酒放到地上,隨即整理好衣裳,恭恭敬敬對林娘子作揖。 林娘子口中念叨:“使不得使不得?!泵γζ鹕肀荛_了。 沈榮心中苦笑,總算知道林娘子怎么這么大方將方子遞給了他們夫妻,不知道兌水比例,這個方子拿到手,也是廢紙一張。 “林家娘子,勞您幫人幫到底,這個溫水怎么兌,我屬實不清楚?!闭f完一揖到底。 “這是當然的哩?!绷帜镒铀斓貞?。 隨即接過木勺,將米酒從酒甕里舀出來,倒入早已準備好的木盆,再三重復,見盆里的酒差不多了,再將溫水慢慢倒入,一邊倒水,一邊攪拌,此時的林娘子,眉目沉穩,手下動作干脆利索,一點也不見往日的瑟縮。 很快,林娘子就停下了手下的動作,對著韓薇娘說道:“meimei,這個樣子正正好,你再拿個軟和的布沾著這水,在姐兒身上多擦擦,特別是脖子、腋下,手心腳心這些容易出汗的地方,姐兒溫度不退就別停,這有用這哩?!?/br> 聽見沈榮和林娘子的話,韓薇娘就知道她誤會沈榮了,一直安靜地站在原地,伸長了脖子看著林娘子的動作。 等到林娘子一說完,她立即打開箱子,只見箱子里擺了滿滿一箱各種各樣的料子,略過綾羅綢緞,拿出一匹松江棉布,純白的料子細細軟軟,貼身穿最為舒服。 拆開棉布料子,半點不心疼地裁成四四方方形狀,放入木盆里沾濕,按照林娘子指導的位置擦拭。 擦了一遍,林娘子讓韓薇娘停了下來,伸手在沈意身體上比劃了幾下,找準xue位,輕輕按了起來。 “這么點水不夠用哩,沈家大郎,你再去燒點水,放涼了等著用?!痹S是現在做的事情正是林娘子擅長的,她說話的聲氣都大了,見沈榮愣愣地站在旁邊,趕忙指使著去燒水。 就這樣,韓薇娘一遍一遍的擦,林娘子一次一次的按,過了好長好長時間,沈意的熱度終于退了下來。 好舒服。 之前被炙烤的感覺不見了,沈意感覺自己好像徜徉在無邊的大海里,清涼又自在,突然一個巨潮打來,沈意感覺自己在急速下墜,瞬間睜開了眼睛。 “醒了,姐兒醒了?!泵蛞獾念~頭臉頰,感受到正常的溫度,韓薇娘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等到沈意睜開眼,神智不再模糊,她的心終于踏踏實實放了下了,脫力的靠著床頭喜極而泣。 沈意掙扎了半天,終于睜開了眼睛。 只見青色的床帳掛在古樸的木床上,很像小時候鄉下外婆家的擺設。 木床的床頭靠坐著一個清秀婦人,眼圈紅紅的看著她掉眼淚,不知道熬了多少夜,眼下青紫一片,但就算這么憔悴,也能看出婦人的容色不俗。 清秀婦人的身旁站了一個穿褐色外套的婦人,看起來年紀要大上好幾歲。 再遠點的地方,站了一個年紀不大的男人。 順著望過去,只見房間里還疊放這幾個刷著紅漆的樟木大箱子,一個雕著紋樣的大柜子,這個擺設,除了不夠精致,和沈意以前在博物館見到的明朝家具展廳別無二樣。 原來,那個女人的哭聲不是夢啊。 沈意終于確認,她這是穿越了。但是,怎么就穿越了呢。 上輩子的沈意家庭幸福,學業順利,不過就是熬夜在實驗室做了幾個實驗,熬夜改了幾篇論文,剛把論文保存好,心情放松后眼前一黑,再睜眼,整個世界都變了。 想到這,沈意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姐兒,姐兒,林jiejie,快看看姐兒怎么了?!笨粗畠河珠]上了眼睛,韓薇娘慌忙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