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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冰凍春天在線閱讀 - 番外2蜃景

番外2蜃景

    if線,如果裴令容在事故中真的死了

    預警?會有一些毫無邏輯的設定,男主全面崩壞

       

    “沉哥,上周的提案又改了一次,”周丞玉向他走過來,“你覺得怎么樣?”

    沉淵沒有抬頭,仍在看手里的東西,只是示意他把門關上。

    周丞玉折回去關了門,對方才開口說他已經讀過一遍,應該沒有問題。

    皇帝想要推行一項相當激進的改革,沉淵目前持中立態度,他不想為此引火燒身。

    “我能做的就到這里了,軍部和內閣的阻力你要自己解決,”沉淵終于掃了他一眼,周丞玉似乎還有話要說,“你還有事?”

    皇帝搓了搓手,扭捏道也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他能不能賞臉用了晚飯再走。

    因為他這樣一個人回去也沒意思,留在這里人多熱鬧——沉淵猜測宮內多半是安排了幾個保守派的大臣來參加晚宴,而周丞玉需要留他作為說客。

    他重新低下頭去審閱那份沒看完的文件,告訴周丞玉出去時關上門。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皇帝徒勞地張了張嘴,然而也沒再說什么,沉默地離開了這間辦公廳。

    其實今晚會來的人只是幾個他們在軍校時認識的老同學,周丞玉希望沉淵可以留下一起吃點東西,或者聊聊天,總之怎樣都比他獨自回去待著愉快得多。

    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后……沉淵的狀態一直不好。具體有多不好,他也說不上來。雖然沉淵原本已經不常出現在社交場合,至少那時他在人前看起來還是正常的,現在一天中可以見到他的只有寥寥幾個人,而且在會見時必須關門——因為沉淵覺得外面太吵。

    一切聲音、氣味和光線在那間屋子里都已減弱至最低限度,但周丞玉剛才進去時還是聽見了背景中輕微的白噪音。

    他自己沒有覺醒過哨向的能力,所以也不太清楚一個哨兵在什么情況下才會需要這樣的幫助。

    這是裴令容失蹤的第四年——也許應該說是她去世的第四年。在此期間沉淵始終沒有停止過尋找她的計劃,也始終沒有得到過有用的進展。直到大約幾個月前,邊境傳回了一條確切的消息:有人發現了裴令容用過的逃生艙。

    逃生艙的落點是一顆荒星,他們不清楚為什么她會決定在這里降落,大概在下降中途她已經昏迷,不能再控制自己的去向。

    這是最不幸的情況,那顆星球沒有大氣環境,重傷的裴令容即使意識尚存也無法自救——可能她昏迷了還好些,能免去許多痛苦。

    那支在邊境搜尋的隊伍將逃生艙連同艙內的尸體一起帶了回來,裴家為裴令容補辦了葬禮,沉淵沒有到場。

    似乎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周丞玉感覺他變了很多。中途沉淵休過一次假,周丞玉還讓人為他準備了許多五花八門的心理治療和精神疏導項目,但沉淵肯定是沒有聽從這樣的安排,因為他們再一次見面時周丞玉幾乎嚇了一跳。

    沉淵瘦削得可怕,他看起來蒼白陰郁,淺色的眼睛因為充血而渾濁不清。周丞玉從未見過他這樣,這不是他所熟識和崇拜的、總是微微含笑的兄長,眼前的男人看起來仿佛是一只厲鬼,卻拙劣地套著“沉淵”的殼子。

    周丞玉感到前所未有的擔憂,他提出對方看起來還需要繼續休息,至于工作完全可以延后。

    沉淵并沒有同意,至于原因周丞玉聽得似懂非懂,又隱約感到心驚,因為他的答案是:“她應該……不喜歡看到我這個樣子?!?/br>
       

    沉淵在辦公廳內待到很晚才離開,一方面是因為工作,另外這個時間外面也差不多沒有人了。

    耳鳴和頭痛的癥狀在他身上表現得越來越嚴重,最近幾個月以來他甚至開始出現幻覺?;蛟S很快他就會變成真正的瘋子,沉淵很清楚這一點,但他仍在試圖拖延那一刻的到來,所以他會盡量避免見到太多人,畢竟現在任何細微的刺激都足以讓他發狂。

    沉淵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太狼狽。

    他應該維持正常,應該衣著得體,帶著慣有的笑容去工作和社交——就像他一直以來那樣。

    這就是裴令容所認識的“沉淵”,而她似乎很喜歡那個男人。

    他們是因為塔的分配結婚的,接著一起生活了四年。不過在裴令容失蹤之后,裴知儀就帶走了她留在沉淵身邊的大部分東西。

    沉淵想過很多辦法,也不能從她那里要回來任何一件,為此他不得不竭力收集剩下的部分,然而裴令容向來儉省,屬于她的個人物品少之又少。

    幸運的是他找到了最重要的幾樣,裴令容的那場自殺行動進行得太匆忙,她自己的通訊器和光腦都忘了帶走,又被基地中的清潔工撿到,險些當作垃圾處理。

    當時沉淵還沒有如今這樣瘋——當時他還沒有接到裴令容的死訊。那時候他以為裴令容隨時都會被他找到,所以在打開手中的光腦之前,沉淵還有過猶豫:萬一她回來以后察覺到他翻看過自己的隱私,會不會生氣?

    沉淵帶著虛偽的擔心去猜她的密碼,發現這是多此一舉,裴令容的所有設備都沒有設置過密碼,誰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起來隨便看。

    真是坦蕩的傻瓜,完全是她會做的事。沉淵逐一審視裴令容在光腦中留下的信息,所有與軍部相關的工作資料都會定時自動刪除,剩下的東西也并沒有什么趣味——她與同事的閑聊、給學生的訓練計劃、網購機械小零件的記錄……

    里面也保存了一些照片,大概是她在出外勤時拍的,有許多構圖成謎的風景和粗糙的食物,看得出拍攝者水平始終不高,但又想留個紀念,因為有幾張還標上了備注,比如某年某月學生某某比賽得到一等獎,大家很開心之類。

    重要的事情都會被她這樣寫下來,沉淵差不多是在看她的日記。他一張一張地往前翻,認真去看她認為值得記錄的每一件事,直到他在其中看到了他自己。

    那照片不是裴令容拍的,只是他的證件照,一共有三張。除了服裝和底色的細微差別之外沒有什么不同,然而她還是都存了一遍。

    這三張證件照沒有特別的備注,不過它們都放在一個名為“沉淵”的文件夾里。

    沉淵之前的職務特殊,他自己也沒有拍照的習慣,裴令容不得不從軍部內網的個人介紹,從分配系統的申請表格里去截取關于他的影像,那些制式統一的圖片相似而模糊,好在它們都有一張屬于沉淵的臉,于是裴令容就仔細收集起來,又妥善地珍藏在一起。

       

    后來搜尋計劃遲遲沒有進展,沉淵的精神狀態逐漸惡化,他開始出現更多的崩潰癥狀,每一個能看見裴令容的幻覺都讓他狂喜顫抖——關于這種幻覺最殘忍的部分總是在清醒之后,那時沉淵就會不可避免地意識到他可能再也不會真的見到她了。

    現在他很少有完整的睡眠,不過這也沒有什么關系,他還因此獲得了一些額外的時間可以支配。沉淵常常在凌晨重新整理他所找到的、原本屬于裴令容的東西,像最吝嗇的守財奴清點他辛苦積攢的全部金幣。

    這臺老舊的光腦他當然已經看過無數遍,沉淵總是想起那個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文件夾。裴令容是用怎樣的心情存儲這幾張照片的呢?他們向來很少待在一起,在不見面的日子她會不會點開來看看他?

    沉淵在這一刻才發現他錯過了太多時間。裴令容明明不必靠收集丈夫的證件照來想象他的樣子,他們應該像所有相愛的夫婦一樣,隨時可以向對方索取一個擁抱或者親吻。

    原本沉淵有那么多機會可以做這些事——這些在今天看來都是奢望的事。

    他們的關系不會再走到那一步了,裴令容永遠停在了四年前的春天。既然她的時間已經不再繼續往前,于是沉淵試圖將自己也留在那個時候。

    值得期待的是,很快他們就要再見面了。沉淵在劇烈的頭痛中暫時失明,這一次他的視力過了許久才恢復。他不清楚自己還有幾分像證件照上的那個人,希望他的茵茵還能認出他來。

       

    沉淵回到住處時已近深夜。

    他近來狀態不好,仿佛脾氣古怪的老頭一樣怕吵又畏光,平時就算他人在房子里也會關閉照明,所以當沉淵發現他的臥室亮著燈的時候,他就知道那個可愛的幻覺來了。

    他已經好幾天不曾看見她了,而現在樓上一定有一個“裴令容”正在等他。

    沉淵走路的動作很輕,因為有一次他不慎打碎了一只杯子,幻影也就應聲消失了。這實在是太可惜,沉淵不能再浪費見到愛人的奇遇——他那錯亂蕪雜的大腦為他造就的可怖的蜃景,在沉淵看來是一場隆重的約會。

    他幾乎無聲地推開半掩的房門,裴令容果然就趴在床邊的地毯上,就著一盞小燈聚精會神地研究面前的東西,似乎是正在玩一組立體拼圖。

    沉淵不敢開口驚擾,只是倚在門框上看著她。今天的幻覺持續了很久,好像還增加了許多過于生動的細節。裴令容正在抓耳撓腮地對著玩具使勁,拼不出時還急得躺在地上直蹬腿。

    看到這一切的沉淵感到不可思議的幸福,甚至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忘記了在幻境中不能出聲的鐵律,也是直到此刻沉淵終于確定她與之前他看到的“裴令容”都不一樣。

    躺在地上的人影并沒有消失,反而蹦了起來,一邊手忙腳亂地把拼圖往床底下掃,一邊大聲說:“文太太對不起!我馬上就睡覺啦!”

    文太太是他之前雇傭過的管家,因為他的精神狀況已經離開很久了。

    幻覺中的茵茵為什么會叫出這個名字?

    裴令容仿佛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她轉過頭來,仔細端詳了站在黑暗中的男人。

    “沉淵?”她瞪大了眼睛,看起來嚇了一跳,“……你不是去出差了嗎?”

       

    沉淵的確是在出差,前天早上裴令容還在門口和他道別,對方說這次他大概要離開兩周,真是太煩人了。

    “我一定早點回來,”沉淵黏著她不肯放手,“你記得經常聯系我好不好?”

    裴令容胡亂點頭,又被迫答應了好些亂七八糟的要求才把他送走。

    每一天沉淵都會發來許多訊息,關于工作有多累他有多想見她。一個小時之前裴令容結束了和他的視頻通訊,沉淵在那邊叮囑她要早點睡覺,她才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拆開今天新到的拼圖來玩。

    ——所以剛剛還遠在帝國的另一端、下周之前都沒有時間回家的沉淵,怎么會站在他們的臥室門口呢?

    裴令容懷疑自己是熬夜過頭神志不清了,然而那個一直在黑暗中凝視她的人也確實是沉淵沒錯。

    “你是什么時候到家的???工作結束了嗎?”她猶豫地向他走過去,“很晚了,你……”

    她不太理解這是怎么回事,有那么一瞬間裴令容以為這又是一個沉淵為她準備的驚喜,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比他離開之前要瘦削陰沉得多,她不知道一個人在兩天里要受到多少磋磨,才會變成這個樣子。而且最要緊的是——裴令容發現自己和這個“沉淵”之間,似乎并沒有綁定聯系。

       

    裴令容在原地僵住了。

    對方也察覺了她戛然而止的動作,于是在長久的沉默之后出聲叫了她的名字,問她怎么了。

    他從暗處走到她面前來,室內柔和的暖光映著他的臉,裴令容才終于看出他的狀態究竟有多糟糕。

    我們的連結呢?你這次出去遇見了什么事?為什么半夜突然回家?裴令容心中有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憋了半天竟然挑出了其中最蠢的一句:“……你是不是很累???”

    她問得沒頭沒腦,沉淵卻答得認真。

    “是啊,”他看著久違的愛人,低頭笑了一笑,“茵茵,我好累了?!?/br>
       

    這并不是他的住所。

    雖然位置和外觀都沒有差別,內部實在相去甚遠。臥室的窗簾有大片明快熱烈的檸檬黃,床頭放了一束濃香馥郁的切花,室內的種種細節都刺激著他那瀕臨崩潰的神智,沉淵不認為他的幻視癥狀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這些裝飾絕非由他授意,而是出自房子的另一位主人之手——裴令容就住在這里,和另一個“沉淵”一起。

    她穿的睡裙不長,沉淵看得出她右邊膝蓋上有一道深粉色的疤痕?;蛟S無盡的宇宙中總是在重演相同的戲碼,只有這一次程序有變,死神終于決定饒過那只小小的逃生艙。

    唯獨這一個沉淵中了頭獎,而他只能作為不合時宜的闖入者,偷看一眼對方燦爛光明的人生。

    多么幸運的混蛋,沉淵笑意陰鷙,憑什么是他呢?

    裴令容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踮腳來摸他的側臉,問他怎么了。

    消失的連結讓她有點疑惑,不過她也不再深究這個問題,只是為對方的情況感到擔憂。她對人向來這樣毫無戒心,想必更加不會懷疑自己的丈夫。

    沉淵俯身擁抱她,似乎沒有用太多力氣,然而制得她動彈不得。

    “……因為這幾天都沒見到你,”他輕聲說出了一個合理的答案,“好想你?!?/br>
    ——我當然也是她的丈夫,不是嗎?命運已經向他送出了一件殘忍的禮物,沉淵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它。

    他會替代這棟房子原本的主人,他要裴令容留在他身邊。

       

    沉淵把人抱到腿上親吻,裴令容軟綿綿地蜷在他懷里,并不掙扎。

    這份順從并非出于愛與信任,只是因為她認錯了人,但此刻沉淵薄弱的道德感不足以讓他愧疚,他只覺得慶幸。

    在他所有的幻覺中都不曾出現過的、真正屬于裴令容的氣息和聲音就被他捧在手里,沉淵在近乎沸騰的欲望中逐漸失控,本就過分纏人的擁抱被他越收越緊,幾乎要握碎了裴令容的骨頭。

    裴令容在吻與吻的間隙艱難地伸出手,仿佛也想要回抱住他。沉淵低下頭,讓她可以環住自己的肩膀。她柔軟的手指拂過他后腦的頭發——裴令容在叫他的名字。

    “我在,”沉淵啞著嗓子應她,聲音幾近顫抖,“茵茵,我……”

    他有很多話要說,關于他們錯過的幾年時間,關于他此刻狂熱的情緒,只是他沒有機會再多說一個字,身體就已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裴令容雙手撐在他腰腹大口喘氣,幾分鐘之后才緩過來。

    “你人都累成這樣子了,還要干嘛呀,”她憤憤地捶了毫無意識的沉淵一拳,怒道,“快睡覺!”

       

    沉淵醒了。

    這一次他竟然不是因為灼人的頭痛而醒來,睡眠似乎短暫地治愈了他的頑疾。沉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室內的窗簾沒有闔上,他可以看見外面仍然漆黑一片——而且那兩幅窗簾也還是檸檬黃色的。

    所以昨天的經歷并不是一場幻覺,他應該還在那棟不屬于他的房子里。沉淵跨下床,試圖尋找更真切的證據,而他需要的那個“證據”感知到他的舉動,已經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你睡了一天一夜,我都要以為你是昏迷了,”裴令容一面小聲說話,一面轉身關好房門,“你餓不餓?”

    她遞給他一杯熱水,又說她應該帶點吃的東西來,不過需要再等一會兒。

    “等文太太休息了我就去拿?!迸崃钊萁忉?。

    沉淵不動聲色,問她怎么了,為什么要躲開管家。

    “——你還要騙我嗎?我都知道了,”裴令容嚴肅道,“沉淵他一直在出差,根本就沒回來過?!?/br>
    她這話說得古怪,然而對方也能聽懂。

    謊言敗露,靠坐在床頭的那個“沉淵”并為因此感到無措,甚至還有余力向她一笑:“你和他聯系過了嗎?”

    他的狀態仿佛比昨天好了一點,笑起來也更像裴令容印象中的那個人了。

    “可是你沒有告訴他關于我的事情,是不是?”沉淵直視她,淺色的虹膜隱隱閃光,“你準備把我藏在這里,所以連管家也要瞞著?!?/br>
    他徑自得出了一個愉快的結論:“茵茵,我們好像在偷情一樣?!?/br>
    裴令容在憤怒中依然記得要壓低聲音:“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是怕你會被抓起來切片研究了!”

    “世界上為什么會有兩個相同的人呢?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她撓亂了自己的卷發,“我要怎么把你弄回去?”

    沉淵選擇性地接受了她的問題:“如果我不回去呢?”

    “我的確也是沉淵,你應該已經驗證過了,”他神色如常地向她給出了一個瘋狂的提議,“我們之間也有很高的匹配度,而且現在的那個……未必很合你的心意吧?”

    “我會比他聽話得多,要不要試試看?”

    裴令容呆坐著沒有說話,沉淵按住椅子的兩邊扶手,彎下腰來看她。這是一個近乎擁抱的姿勢,他可以巧妙地把人圈在懷里。

    “茵茵,快點決定,”他低聲蠱惑,“那個人都知道了,等他回家就來不及了?!?/br>
    裴令容稀里糊涂地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他不知道的……我什么也沒跟他說,”  她答完突然發現自己在犯傻,“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可能和你做這種事的!”

    沉淵悶悶地笑了幾聲才說:“因為你一點也不會撒謊,你有事瞞他,他一定看得出來?!?/br>
    裴令容皺了皺眉毛,似乎并不同意。

    他怎么會看不出來呢?每一次她出外勤帶了禮物要給他,或者搗鼓新發明弄壞了家里的東西,裴令容的心情都寫在臉上,肯定瞞不過三秒鐘,不過那時沉淵偶爾會配合她表演,并不說破。

    沉淵沒有再應,只是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頭發。

    一只炸了毛的椋鳥立刻從她背后竄出來,支著翅膀沖沉淵啾啾直叫。

    裴令容手肘抵住他胸口,板著臉叫他走開。她那點力氣當然撼動不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然而沉淵發現他不得不聽從對方的指令。他如提線木偶一般向后退了兩步,讓裴令容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的無禮冒犯招致了來自向導的懲罰,裴令容嚴肅地做了個手勢,讓他繼續往后走。

    “回去躺好,不準動,也不準發出聲音,”她并沒有開口,而她的聲音已徑直灌輸到他腦中,“我現在下樓去給你拿吃的?!?/br>
    裴令容離開了房間,但她的威壓猶在——那只小鳥停在床邊的壁燈上,像一架毛絨絨的監視器。

    沉淵被迫保持靜止,在原地等她回來。對哨兵而言這樣的精神cao控應該是相當危險而痛苦的狀態,奇妙的是此刻沉淵的感覺恰恰相反。

    這位正在控制他的向導非常謹慎,她的精神力是流動的晚風,沉淵幾乎在其中感到舒適,仿佛他只是暫時陷在軟綿綿的風里,連骨頭都酥軟得要融化,所以才抬不起一根指頭。

    裴令容帶著食物推開門,椋鳥已經臥在沉淵的腦袋上打瞌睡,見她回來立刻強打精神睜開眼睛。

    “你一直在給我疏導,”沉淵轉頭看她,“累了嗎?”

    小鳥飛到她肩上,很快又消失在空氣里。裴令容示意他抓緊時間吃飯,然而對方仍在試圖和她對話。

    他說:“茵茵,你不用這么做的?!?/br>
    “你之前的情況太差了,你自己知道嗎?”裴令容忍不住小聲教育他,“我怎么能不管你?”

    她這句話并沒有別的意思,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她都要去管一管,或許在裴令容看來他就和一只受傷的流浪狗差不多。

    另一個“沉淵”對她來說是什么呢?這間屋子明亮而活潑,處處都昭示著此間主人的幸福。顯然裴令容是自愿留在那個人身邊,而且在這里生活得很快樂。那個人是她信任的伴侶,唯一的愛人——他有一切他所渴望的身份。

    裴令容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看著他吃完了餐盤里的東西。之后她故技重施,要求對方在臥室里老實呆著,等她把殘留的罪證拿下去收拾。

    時間很晚了,管家已經去休息,室內也無人說話,只有裴令容手里的幾個碗碟因為輕微的碰撞叮當作響。在極度安靜之中他們都聽到了一種聲音,那是由遠及近的飛行器的轟鳴。

    裴令容在原地僵住了,她驚恐地轉過身去看半躺在床上的人,嘴張了半天才說:“……沉淵好像回來了?!?/br>
       

    沉淵今天上午和她聯系過一次,裴令容的確沒有告訴他家里的異常情況,對方當時似乎也并未表現出什么疑心。

    然而此刻裴令容趴在臥室的窗戶邊上往下看,正在往房子里面走的人也實在就是沉淵。

    “會不會這個也是像你這樣的?”她在壓力之下開始胡思亂想,“難道以后每天晚上都會有一個沉淵跑來找我?”

    裴令容沒空暢想下去,她手忙腳亂地沖出臥室,力求把人堵在房門外面。

    沉淵到家時正看見她一路小跑,幾乎從樓梯上滾下來。他伸手去接住她,裴令容勉強站穩,還要強裝鎮定地向他打招呼,順便解釋自己失常的行為:“我好想你??!”

    沉淵笑著擁抱她,又說我也很想你。

    說完他狀似無意地抬頭向樓上掃了一眼,裴令容的心怦怦直跳,想不出還有什么拖延時間的辦法。

    她不動,沉淵就牽著裴令容往前走。他再開口時語氣輕松,仿佛只是閑聊:“老婆,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提前回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低頭看著她,“你不告訴我,我會很擔心?!?/br>
    沉淵站在臥室門后的陰影處聽他們對話。

    因為覺得妻子在通訊中有所隱瞞就立刻丟下工作回家,這樣病態的占有欲在對方說來只是“擔心”,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如果是他站在那個位置上,一定也會做相同的事情。

    他聽到裴令容對此毫無察覺,已經坦率地認了錯:“……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因為你還有工作要忙,我不想打擾你?!?/br>
    “這事很離奇,不過沒有什么危險,我以為我自己可以處理……至少應該能等到下周你回家再說?!?/br>
    沉淵帶著她踩在了樓梯上,問她究竟發生了什么。

    “上面有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裴令容艱難道,“真的一模一樣,所以他不是壞人……你不要害怕好嗎?”

    她顯然是仔細替對方考慮過,起初她想靠自己解決問題,以避免讓他直面這樣詭異的場景,實在躲不過去的時候,裴令容還在向那人做出保證,說她有能力控制局面,不管他看到什么都不用慌。

    沉淵沒有再聽下去,他走出了臥室,站在下面的兩個人都朝他的方向抬起頭。

    空氣凝固了兩秒,站在裴令容身邊的那個男人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沉淵看到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踏過幾級臺階,在裴令容身側停住。

    “茵茵,我該走了,”沉淵向她笑了一笑,“今天多謝你?!?/br>
       

    裴令容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往外看,有一個銀白的光點拖著尾跡駛向了黑暗之中。

    “他會去哪里???”她轉過頭問,“我還不曉得他是從哪來的?!?/br>
    沉淵將手里的通訊器收起來,應道他也不清楚。

    裴令容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警惕起來:“你要對他做什么嗎?”

    “他和你沒有差別,”她認真地強調,“你們就好像是同一個人!”

    沉淵明白她的意思,她希望那個和他極度相似的男人可以安全離開。

    于是沉淵答他知道了,裴令容顯然還想再說點什么,不過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茵茵,”他轉而問她,“剛才他為什么要謝你?”

    裴令容頓了一會兒,回答她替那人疏導過幾次。

    沉淵若有所思:“只是疏導嗎?”

    “老婆,你現在對我很壞,”他嘆息,“總是有事瞞著我,還有騙我?!?/br>
    裴令容努力忍住了才沒有說“你怎么發現的”,明明她才是能洞察人心的向導,卻總是被沉淵一眼看透。

    她自知理虧,又不敢講他們究竟還做了些什么,只好把腦袋埋在沉淵背上,試圖借此蒙混過關。

    沉淵向來很喜歡她的主動親近,見他不再追究剛才的問題,裴令容松了口氣,也沒有注意到他的通訊器在口袋里亮了一下。

    那是剛才與他聯系的人傳來的回復,看著仿佛只是一串隨機的數字,然而如果裴令容看一眼就會認出來這是軍方用的代碼,意思是目標已清除。

    這是顯而易見的——裴令容只有一個,得到她的人當然也只能有一個。

    沉淵轉過身,把藏在他背后的妻子抱起來,裴令容環住他的肩膀,問他在那邊的工作要怎么辦。

    沉淵告訴她沒事的,本來也不一定需要他在場。

    裴令容點頭說哦,猶豫了一會兒又說:“剛才我說想你不是騙你的?!?/br>
    “是嗎?”沉淵笑著低頭,貼住她的臉頰蹭了蹭,“我好開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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