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陣手機震動聲突然打破了沉默。

    是裴令的手機，擱在旁邊的茶幾上。

    裴令淡淡掃了眼，撈起手機，走到一旁接通。

    落在身上的視線終于消失，晏晞仿佛去掉了枷鎖，整個人一松。

    她看了看他被燈光浸染的側臉，將裝有外套的紙袋放到一旁的沙發上，打算趁這個時候離開，結果彎腰時卻被茶幾上擱著的一本時尚雜志吸引了目光。

    雜志封面上，是一張裴令的單人照，走性冷感風，明明眼神帶著不可褻瀆的孤高淡漠，性張力卻十足，晏晞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等她再抬起頭，發現裴令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接完了電話，正看著自己。

    “……”

    晏晞瞬間尷尬得在地上摳出了一棟豪華別墅，趕忙收回視線，直起了腰。

    為了緩解尷尬，她胡亂找話道：“你這組雜志圖拍得挺不錯?！?/br>
    本以為裴令不會接這無聊的廢話，誰知他卻淡淡拋出一句：“你要喜歡，可以拿走?！?/br>
    “……”

    晏晞頓時更尷尬了，僵硬地扯了個笑：“不用了?！?/br>
    裴令彎腰拿過沙發上的紙袋，看都沒看一眼里面的衣服，隨手擱到一旁，然后在沙發上坐下。

    晏晞尷尬地站著，直覺再呆下去恐怕得摳出一棟摩天大樓，于是說道：“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br>
    聽到這話，裴令抬起了眼。

    他沒有挽留，只是靜靜看著她。

    他的眼神很淡，可這淡仿佛只是表層，真正的情緒都藏在深處，難以窺探。

    晏晞微微一笑，避開他的視線，轉身往玄關處走。

    走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回了下頭，裴令仍靜靜坐在沙發上，眸色深沉。

    有那么一瞬，晏晞從他身上看出了一絲寂寥，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年少的他孤零零坐在路邊，看著對面的玻璃窗，沉默不語。

    她斂眸，踏出屋外，反手關上了門。

    視線被徹底隔斷，樓道里空蕩蕩的，照下的燈光也顯得冷清。

    晏晞有些恍惚，走到電梯口，按下樓層。

    等到電梯門打開，她無意中垂眼，才赫然發現——她忘了換鞋，直接穿著拖鞋出來了！

    “……”

    晏晞呆立片刻，只能又走回去。

    她站在緊閉的房門前，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抬起手，按響門鈴。

    隔了一會兒，門再次被打開。

    裴令站在屋內，面無表情地瞧著她，眼神清冷。

    “……”

    這情形，已經不能用尷尬來形容了。

    晏晞不敢看他的眼睛，僵硬地扯嘴笑了笑：“我忘記換鞋了?！?/br>
    裴令掃了一眼她腳上的拖鞋，退后一步，讓她進屋。

    晏晞頭皮發麻，在他的注視下飛快換回自己的鞋子，重新踏出去。

    她低聲說了句“再見”，落荒而逃，奔向電梯口，按下一樓。

    身后遲遲沒傳來關門聲，她隱約感覺到裴令的視線落在身上，直到她踏入電梯內才消失。

    電梯門合上，終于只有她一個人，晏晞渾身一松，重重呼出一口氣。

    今天晚上，真是一塌糊涂。

    到了一樓，晏晞從電梯里出來，抬步往外走。

    剛走到外面的臺階上，忽然間，一陣雨噼里啪啦地砸落下來。

    毫無征兆。

    “……”

    看來，今晚注定是一個狼狽的夜晚。

    晏晞沒有帶傘，只能收回腳，在臺階上站著。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樓，心下猶豫，難道要回樓上向裴令借傘嗎？

    想到剛剛的尷尬場面，晏晞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

    今天就算被雨淋死，她也絕不能再折回去找他！

    一陣風過，拂起裙裾，涼意貼著小腿沁入肌骨，晏晞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夜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沒有停的趨勢。

    照這樣下去，不知道要等多久。

    晏晞將手伸入雨幕中試了試，決定直接跑回去，反正這里距離她的別墅不遠，雨也不是特別大，到家洗個澡，應該出不了什么大問題。

    她抬起手掌擱在頭頂，象征性地搭了個“雨棚”，提起裙子準備往外跑。

    剛邁出一步，胳膊突然被人拽住。

    陰影覆了上來，頭頂多出一把黑色的傘，晏晞下意識回頭，看見裴令撐傘站在身后。

    握住傘柄的手干凈修長，骨節分明。

    他沒有再穿著睡袍，換了一件黑色襯衣，下身同色長褲，襯得身姿挺拔?？赡苁窍聛淼眉?，襯衣領口扣子沒有完全扣上，露出一小塊鎖骨，膚色冷白如玉。

    他看著她，微微蹙眉：“跑什么？下雨了不知道上樓拿傘？”

    晏晞被他今晚這陰晴不定的態度弄得有點郁悶，回嗆道：“就這么一點路，拿不拿傘都一樣?！?/br>
    裴令眉頭蹙得更深，他松開她的胳膊，將傘往她那邊傾了傾：“我送你回去?！?/br>
    晏晞瞥了眼他松散的領口，婉拒道：“不用了，你把傘借給我就好?！?/br>
    裴令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微頓，驀地牽了下唇角，語氣輕諷：“你是想明天再過來還一次傘？”

    不等晏晞回答，便補上一句：“我明天不一定在家?！?/br>
    他這神情語氣，只差沒把“你是不是想借還傘的名義再來我這里一次”寫在臉上了。

    “……”

    晏晞默然了，她還能說什么呢？她什么也不想說。

    晏晞壓下心里的憋悶，扯動嘴角，強行擠出一個笑：“那麻煩你了?！?/br>
    裴令總算沒再說什么嘲諷的話，將傘舉高一些，同她一起步入雨中。

    夜雨凄清，淅淅瀝瀝落下，敲打在傘面上。

    兩人沉默地往前走著，誰也沒有再開口，路邊燈光輕淺，無聲散在水霧里。

    一枚枯葉飄悠悠從枝頭墜落，被風卷過腳邊。

    走出一段距離，前方忽然有燈光掃過，一輛車迎面駛來，車輪過處濺起細小的水花。

    晏晞還來不及反應，裴令就已經攬住她的肩膀，帶著她往旁邊避了避。

    晏晞后退半步，下意識揪住他腰間的襯衣。

    他個子高，這樣擋在她面前，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攬入了懷中。

    薄薄的氣息輕籠下來，帶著沐浴后的清香，干凈好聞。

    晏晞抬眼，看見傘下男人冷雋的面龐，鼻梁高挺，眉眼清絕，輪廓仿佛精心描畫而成。

    裴令攬著她，隨后也垂下了眸，兩人視線對上，短暫地定格。

    水霧在眼前散開，沾濕鴉羽般的睫毛，連唇上似乎也染了濕意。

    咫尺的距離，近得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耳邊是清凌凌的雨聲，雨水順著傘沿落下，仿佛落到了心里，泛起漣漪，一圈一圈漾開來。

    片刻后，晏晞先回過神，松開了他腰間衣擺。

    裴令也斂了目光，放下攬在她肩頭的手。

    路過的車子早已駛遠，兩人恢復并肩的狀態，繼續往前。

    邁出第一步的時候，晏晞的手指不小心擦過裴令的褲子，指尖頓時一陣酥麻，她慌忙抬頭看他。

    幸好裴令并未察覺，仍舊平靜地撐著傘，看著前方。

    雨漸漸小了些，四下里也越發安靜。

    燈光映出路面濕漉的水澤，晏晞隨著他的腳步，慢慢往前走，忽然有些心神恍惚。

    過去的那些時光里，他們也曾這樣撐過同一把傘。

    也曾親密無間，同行過一段路。

    相似的場景，心境卻完全不同。

    難怪久別重逢的故事里，總愛感慨物是人非，可不是么？

    細微的酸澀感在心尖密密麻麻洇開，潮濕而隱秘，如同這一場秋夜的雨。

    --

    終于到了家門外，晏晞走上臺階，轉過身。

    一路過來，裴令的衣袖被雨水打濕了些，額前碎發也濕漉漉地搭著，不知是先前就未干，還是又濕了一遍。

    晏晞沒請他進屋，低聲說道：“謝謝?！?/br>
    裴令淡淡看她一眼，沒多說什么，撐著傘轉身離開。

    晏晞將門打開，卻沒有急著踏入，只是站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