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謝夫人聞言人整個一麻, 實在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怎么又有禮來了？她箍了抹額的頭隱隱作痛，無奈問道：“是哪家的禮？”

    門房答道：“是留京的那位烏斯藏國王子送來的禮物, 賀謝家弄瓦之喜?！?/br>
    “烏斯藏國的王子？”謝夫人與謝荇俱是一懵, 雖然賀者不是太子讓人略松一口氣, 但怎么還有異國王子這一說？

    謝夫人瞧瞧謝荇，謝荇瞧瞧謝夫人, 二者面面廝覷, 不知謝家什么時候又與烏斯藏國王子扯上關系。

    可若說送錯了, 人家又指名道姓說是賀謝家弄瓦之喜，誠然是沒搞錯的，就是沖著謝家來的。

    茲事體大, 葉落知秋。

    謝夫人雖剛生產完，卻不放心將此事交由謝荇處理，撐著精神問：“送禮的人什么模樣？可還說了什么？”

    門房一一回答：“是個怪模怪樣藍眼睛的少年帶著一隊人挑著禮物來的, 小的看那的確是烏斯藏國人，與咱們大雍人長得很不一樣。來人只說了恭喜謝家新得女郎, 看樣子只是來道喜的，全然沒說什么其它話?！?/br>
    謝夫人思來想去，心中只有一個答案。既已有了計較, 她將疑惑按下問道：“送禮的人呢？”

    “將禮物放下便走了?！?/br>
    謝夫人略擰了眉點頭道：“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br>
    “是?！遍T房退去。

    謝荇叫了一聲：“母親?！?/br>
    又問：“是怎么回事？”她打理家中事務, 知道家里與烏斯藏國并沒有什么淵源，因而不解怎么會有這一遭人情往來。

    謝夫人不欲多言此事, 一來涉及太多貴人, 知道的越多反而危險；二來事情大約與周寅有關, 再通俗些說約與她名聲有關, 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她頓了頓道：“日后再同你說?！?/br>
    謝荇也聽話，并不好奇是怎么一回事，老老實實答應下來。怕母親太過辛苦，她略坐了一坐很快告退，讓母親好生靜養。

    只是人還未退出房門，門房又來了。

    謝荇站在母親床前回頭看去，如今她已經培養出些一家之主不怒自威的氣勢來。她叫人進來看向人問：“又怎么了？”

    門房答道：“東宮送了賀禮來?！?/br>
    謝夫人眉頭一跳，第一反應便是該來的還是來了，太子如此厚愛實在是讓謝家有些承受不住。

    思索不過是頃刻間的事，她很快對謝荇道：“扶我去謝恩?！?/br>
    門房忙攔人道：“夫人留步。殿下命人來送禮時刻意說了不必謝恩，他只是以周女郎同窗身份贈禮，低調行事?！?/br>
    聽門房提及“周女郎同窗”五個字時謝夫人心突地一跳，暗道若這真是太子金口玉言，其心思未免太顯而易見。

    謝夫人一邊垂眸思索該如何應對太子這份心思，一面對門房道：“我知道了?！?/br>
    謝荇聽得云里霧里，又隱隱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半清醒半是迷糊的。她大約明白太子甚至那位烏斯藏國王子送禮來都是看在表妹的份兒上，卻又不敢深想。

    謝荇這次退下再沒有人打擾，謝夫人一人躺在床上發了會兒愁，又因產后體虛力竭想著想著便睡去了。

    直到再次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謝夫人迷迷蒙蒙地張眼，就見伺候多年的嬤嬤笑看著她道：“夫人醒了?！?/br>
    謝夫人如今年紀大了，自然不能再像過去一般親養親喂，謝薇在偏房中由乳母照顧喂養，如此大人小孩都能休息得好些。

    她尚且無法自己大動，由嬤嬤為她擦洗更衣后才勉力試著靠坐在床上，只是牽扯著身下傷口疼。哪怕她已經經歷過五次這個時候，她依舊適應不了剛生產完這段時間。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這讓她感到自己沒有絲毫尊嚴。

    且這個時候總是很容易胡思亂想，譬如說她現在就在胡思亂想。

    “對了夫人，周女郎正在外間。您睡下后不久她便過來了，見您在休息，她也不許人打擾您，便一面習字一面等您醒過來。其間二女郎和三女郎都來過一趟，略坐了一會兒，見您未醒，去瞧了瞧小女郎便去由女夫子教習著念書去了?！眿邒唛_口便是夸贊，顯然周寅的所作所為很令她滿意。

    謝夫人正有事要與周寅商議，聽說她來，不由道：“快請她進來，下次直接叫我起來就是?！?/br>
    嬤嬤一面吩咐著小丫鬟請周寅進來，一面為謝夫人將抹額戴好。

    正是夏季暑熱，謝夫人卻坐在一床床被子中央被團團圍住。便是出汗也不得吹風，再由嬤嬤擦洗就是。

    周寅自外堂入內，含著清淺笑意叫道：“舅母?！?/br>
    她依依到床頭來，已有丫鬟為她挪了椅子讓她坐下。她輕輕道一聲謝，這才從容坐下，關切問道：“舅母今日感覺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的？若有不適切莫忍著，定要說出來?！?/br>
    看周寅殷殷囑咐，謝夫人心中熨帖，打趣她道：“瞧你這樣擔心，如小郎中似的?！?/br>
    周寅微笑道：“這是鹿神醫叮囑的?！?/br>
    謝夫人心漏一拍，過去說到鹿神醫時她心中只有感激。今日太子之事一打岔，她不由去想鹿神醫是不是對他們阿寅有所不同。好像是有些不一樣的，又好像一樣？

    她微微走神，抬眸見周寅乖巧地坐在原處，心里一軟，頓了頓道：“我有話對女郎說，你們都先退下?！?/br>
    伺候的下人們紛紛到外間去，將內室的門一并帶上。

    周寅一下子變得有些忐忑，眨巴著眼看向謝夫人，不知是發生什么事了，一瞬間甚至帶上了先自責。無論發生什么，她總是先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看著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謝夫人立刻安撫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br>
    周寅猶疑地望著謝夫人問：“那是？”

    謝夫人道：“今日一大早謝家便收到許多禮物，其中有王家、崔家、宮中、甚至還有烏斯藏國送來的禮物?！?/br>
    周寅隨著謝夫人所言漸漸露出滴水不漏的驚訝神色，像是也對這樣送來禮物的人選而感到驚訝。

    謝夫人瞧見她的神情不由一愣。旁的不說，且看她這樣子便是不知這些人送了禮物來，甚至沒想到他們會送禮物過來。

    “舅父為人令人敬佩?！敝芤磥硎且詾檫@些人因謝大人而贈禮。

    謝夫人口中一干，舔了舔唇，不知道該怎么同周寅委婉提及。倒是周寅見著她下意識舔嘴立刻起身去倒茶來，又親手端了茶送到她唇邊。

    謝夫人感動于她的細心，更不好提，淺抿了一口茶才道：“你舅父平日與他們并無來往。如過年時那樣，他們大約是因為你才會送了禮來?！?/br>
    “因為我？”周寅驚訝不已，不可置信。

    “太子殿下送來禮物時特意說了并非為太子身份賞賜，而是作為你的同窗賀喜?！敝x夫人憂心忡忡地望著周寅道，盼她能明白話中深意。

    周寅卻一無所知的樣子，而后恍然大悟：“舅母方才只說世家，我都沒能反應過來?！?/br>
    謝夫人見狀以為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松了口氣聽她下文。

    周寅繼續道：“在宮中多虧大家照拂，我與大家相處得很好，都是很好的朋友，或許出于同窗情誼他們才會送了禮來，倒讓我好生慚愧。大家如此關照，我卻對他們家中事知之甚少，是我禮數不周了?！彼f著說著顯示出動人的憂郁。

    “都是很好的朋友？”謝夫人喃喃問，顯然沒料到是這種解釋。她不由自省難不成是她年紀大了，瞧什么都用長輩的思路，所以想岔了去。

    周寅天真一笑：“正是呢，待回宮中去我要感謝大家贈禮之誼?！?/br>
    謝夫人看她坦蕩，潛意識跟著她的思路走遠了。但她轉念一想菩提寺之事以及當初周寅被選為公主的緣由，就覺得大家將她當作好朋友這事實在太不靠譜。

    或許周寅是真將他們當作朋友，但他們對周寅之心卻不好說。

    謝夫人緘默，卻不打算將自己的猜想同周寅說。她不說周寅還能自在與眾人相處，萬一她一提及反而將周寅嚇住，不知如何與他們相處鬧得尷尬便罷了，萬一陰差陽錯為他們將那點朦朧點破，從而促使他們采用更激進的手段反而不好。

    她很快將事情想清楚，不動聲色道：“我們阿寅性子就是最好的，誰見了都想與你做朋友?！?/br>
    周寅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溫柔道：“因為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br>
    謝夫人聽得微微頭疼，這些哪里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對你很好罷了。那混世魔王崔驁崔小將軍人見人怕，誰能說他一個“好”字？

    她心中一動，問道：“阿寅，這樣多的朋友里你與誰最要好？”雖然阿寅如今并不開竅，可日后總有開竅的一日。她先打聽清楚阿寅對誰最有好感也好。

    周寅愣了一愣，很快便被這個問題難住，流露出真誠的苦惱，好像面對的是什么絕世難題一樣。

    最終她歪了歪頭道：“我與每個人都一般要好?！?/br>
    作者有話說：

    汪汪汪汪?。。?！

    端水大師周虎！

    第149章

    謝夫人萬萬沒有想到答案是與大家一般要好, 一時間頭暈了暈，有些接不下去這話。她抬眼看見周寅滿面真摯，哽住。

    她不大好說若日后擇婿在眾人中取一, 這樣雨露均沾可怎么選。

    到底還是孩子心性, 現今考慮這些還是早了。

    只是令她隱隱有些不安的是若真到那個時候, 阿寅可有的選么？

    但此事她噎也鞭長莫及，一時間想不出什么對策, 還是要與老爺商量一番。

    思及此處, 謝夫人勉強笑笑道：“我就是同你提一提此事, 到底是你們同窗情誼，也是人家一番好意，免得你不知此事?！?/br>
    周寅溫順一笑：“我曉得了, 舅母放心?！?/br>
    謝夫人心說放什么心放心，便是如此她才更不放心。

    話已交代，周寅將門打開, 容下人進來繼續伺候。

    嬤嬤擺膳，瞧著與過去坐月子時截然不同的菜色, 謝夫人隨口道：“今日吃得倒是不同?！?/br>
    嬤嬤看向周寅笑答：“女郎一大早特意去慕虎館向鹿神醫求了能助產后迅速恢復的藥膳方子，午膳正是按照這方子所做，周女郎真是孝心可嘉?！?/br>
    謝夫人一怔, 心里感動, 又嘆氣道：“好不容易能歇歇何必早起？我情愿你多休息一會兒。平日里那樣忙, 難得有空閑?！?/br>
    周寅已經立著為謝夫人夾菜，聞言一笑：“我的心正如舅母的心, 舅母為我著想, 我同樣時時刻刻想著舅母?！彼鶌A皆是謝夫人素日愛用之菜, 體貼得不著痕跡。

    謝夫人看在眼里記在心中, 見她過來有喂飯之意，忙道：“我的手好好的，自己吃就好?！?/br>
    周寅便溫溫柔柔地將碗筷遞過，又用帕子墊在謝夫人的衣襟之上，滴水不漏。

    謝夫人持碗筷道：“你也在這里多少用些。不過我這飯菜未免太素，莫若再叫廚房給你做些你們小女郎愛吃的來？”

    周寅搖搖頭道：“院子里已經備了飯了，我在這里瞧著舅母用過飯便回去吃，也免得浪費?！?/br>
    謝夫人聽她說什么浪費不浪費之語不由有些心酸，略作掩飾道：“家里不缺這兩口，你想吃什么盡管吩咐人去做就是?！?/br>
    周寅笑著點頭，只是看樣子依舊是要節儉著。

    謝夫人用了些湯飯便好了，下人撤席，乳母將偏廳里的小女郎謝薇抱了來。

    小孩的確是一天一個模樣，昨日看著還渾身通紅皺巴巴的，今日便長開了不少，看上去水靈靈的。

    乳母抱著謝薇到床前，周寅極有眼色地讓了位置出來，謝夫人接過謝薇逗弄，一邊招呼周寅一道來看。

    “阿寅，你來瞧瞧你小表妹?！敝x薇剛吃飽，大約知道那是母親，安分地由謝夫人抱著，眨巴著與謝荷頗有些相像的細長眼睛。

    “小女郎好生乖巧?！眿邒咴谝慌詼惾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