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你的裹胸布掉了(女扮男裝后死對頭彎
薛瑯的眼神很快往她身后一排佛像掃去。 “七……”她忙道,“七人,重病不治的有七人?!?/br> 薛瑯終于接過話茬,做不解狀:“七人,不多不少,為何是七人,七……” 有個小和尚沉不住氣,驚聲呼道:“流血淚的佛祖也正好是七尊!” 和尚們皆倒吸一口涼氣。 嘉柔連忙插嘴:“想來那靈符,定然是佛祖怪其護不住世間凡人,故而命其尋個角落自焚其身,風一吹連灰燼都不見了。哦?薛將軍?” 薛瑯眼中笑意一閃,點頭稱是。 和尚們的念經聲氤氳再起,已開始超度這世間亡靈。 佛祖慈悲,不忍見世人受病痛之苦,已顯現異像提醒僧人——答案已呼之欲出,而那代住持卻依然躊躇不語,不愿擔此大任。 薛瑯神色漸冷。 嘉柔瞧見,不知怎地便想到了賽馬節那日,他一箭射下龜茲王的飛鷹后立刻又貫穿了龜茲王箭簇的情景。 能那般看似不動聲色卻毫不留情的打臉了龜茲王的人,是沒有過多的耐心同和尚們周旋的。方才演了那么一陣,怕也是行先禮后兵之法。 果然薛瑯道:“既然佛祖有示意,自然該按佛祖之意行事?!?/br> 他話畢,向王懷安點點頭。 王懷安當即一轉而去。 兩息后,天上仿似煙花炸響,震懾得寺中靜悄悄。 代住持心下一跳,沖上前卸下一扇門板往外瞧。 但見頃刻之間,已有上百騎兵從廟門方向疾馳而來,將大雄寶殿重重圍住,從人到馬皆穿護身甲,滿身肅殺,哪里像是游逛佛廟,竟像是要上場殺敵。 代住持心下一怔,回頭看向薛瑯,但見他負手而立,神色淡然,一副沉著在胸的模樣。 此時若不明白這一切都是這位年輕的大都護搞的鬼,代住持這些年的經就是白念了。 他看著這滿寺的騎兵,又看看各個面色悲戚的和尚們,再看看佛祖們面上的血淚,一時忽然想起住持師兄云游之前曾同他提及,說即將到達龜茲的新任大都護只論刀箭,不敬鬼神,若其人前來寺中,讓他諸多警惕。 竟被他大意了。 罷了,左右佛祖們是真有異像,縱然日后住持師兄歸來,也怪不到他頭上。 他想通此間關節,只雙手合十道:“便依將軍所言。只是幾年前先任大都護崔將軍還在時,所培的醫僧后來坐化的坐化、掛單的掛單,如今竟是一個未?!,F下要重新開始,一時半刻并不能見成效,怕是要將軍費心了?!?/br> 薛瑯只道:“此事本將軍自有安排?!?/br> 一時諸事初定,代住持打起精神安排各俗物,和尚們又紛紛去忙日常。 王懷安已在外指揮騎兵們下馬,整整齊齊排成兩列,看來已是強硬著要將事情推行下去了。 “你那佛祖血淚,到底是怎么搞什么來的?”她好奇了一晚上,抓著機會便問,“什么石頭,竟是能變色的?” 他淡淡瞥她一眼,“聽說你給白三郎當夫子,每月一個金餅的束脩?你若真想知道答案,可拿一個金餅來換?!?/br> “我才不想知道!”她當即后退兩步。 真是強盜。 她欲轉身走,又想起今日事,忍了幾忍還是低聲同他道:“你今日能事成,我也在其中出了力,日后若佛祖怪罪降下報應,你得將我那份也替下?!?/br> 他覷她一眼:“昨夜你偷符時,我倒未看出你是信佛的?!?/br> 她不由一滯,心道她此時不信,不代表日后不信。待她日后回長安帶人將那掃地僧捉了,她就重新信上。 他神色莫測,冷冰冰看著這一切,“身逢亂世,便是佛祖,也沒有偏安一隅、置身事外的道理?!?/br> 他離去前同她道:“日后若佛祖怪罪,你讓他來尋本將軍?!?/br> 作者有話說: 薛瑯:本將軍決定戲弄神佛。 嘉柔:本紈绔決定起火架秧子。 薛瑯嘉柔:握手! 第22章 雀離大寺幾尊佛像集體啼血之事傳遍整個龜茲草原時,正是老阿吉身攜靈符的第二日。 那靈符是否真有無上靈力不得而知,可次日清晨,出現在羊圈外帳子前的除了東升朝陽的初暉,還有老阿吉佝僂的身子。 她同過往康健時的每一日那般,面朝兒子、兒媳離去時的朝西路口而坐,喘著粗氣切著草料。 嘉柔帶著白三郎在河邊的草地上教投壺時,老阿吉一看見她便以額觸地,虔誠地謝她。 只那般灰敗的面色,也不知還能挺到幾時。 嘉柔近幾日常常想起她的小舅父。 小舅父不良于行,也是因巫醫所累,耽誤了診治。若當年一個郎中治不好便換另一個,堅持就醫,或許如今早已生兒育女,闖下另一番天地。 這時候她是贊同薛瑯要推行的佛藥與僧醫的。 只是她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绔都知曉學一門醫術不比考科舉簡單多少,待雀離大寺的僧人真的學會醫術,敢放手行醫,不知又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古蘭在一旁放羊,趁著她同白三郎中途歇息的時候,忍不住上前問:“雀離大寺的佛像們,真的哭到眼中流血?” 事發僅僅一日,關于此樁事已是傳出好幾個版本: 有說頭一日佛像們還面上掛笑、滿面慈悲,第二日卻是啼哭之色,血淚從眼一直流到腳下,連金身都腐蝕。 又有人說那幾尊佛相里,以藥王菩薩最為邪性,自流過血淚后,信眾在其座前燒香,皆點不燃火。 佛教在龜茲已扎根數百年,上至王族、下至黎民,無人不信,無人不尊。 此事頗引得人心惶惶。 只有白三郎這般不關心民間疾苦的紈绔卻是哀嘆連連,早知道便跟著嘉柔一起前去廟中,親眼看到那驚人的一幕,也好回來向其他人顯擺。 作為有限的知曉其中內幕的人之一,嘉柔屬實有些心虛,只拿出夫子的身份板著臉道:“不信謠,不傳謠?!?/br> 也就隔了一日,又有一樁舊聞被提起,言六七年前上一屆安西軍曾處死一個巫師頭領,那巫師臨死前曾發下詛咒,說幾年后無數病痛便要降臨龜茲草原。 此舊聞被提起,草原上又是一陣人心動蕩。 包括白銀親王在內的各個王,甭管閑散不閑散,日日前去都護府與王宮,要商議出個應對的法子來。 最后商議的具體結果是什么,民眾并不知曉。只是兩日后一個和煦融融的拂曉,晨光將將從昆侖山外透過來,從雀離大寺通往白家莊子的路上,多了一列由七七四十九個僧人組成的馬隊。 馬隊邊上還有一圈鐵馬金戈的安西軍將士,往前每行一二里路,就有將士甩手拋出一枚驚天雷,將湛藍蒼穹炸的白煙四起。 等晌午時分僧人們到達白家莊子跟前時,身后已是浩浩蕩蕩跟隨著近百跟來看熱鬧的鄉民。 此時安西都護府的大都護薛瑯也撥冗前來,在白銀親王的帶路下,會同雀離大寺代住持玄法長老,連同另外兩位僧人一起到了阿吉一家的帳子外。 長河落日,阿吉家的炊煙剛熄。 強撐了一日的老阿吉已躺回榻上,在重重的喘息中昏睡著。 六歲的古蘭與七歲的阿兄騎著騾子,將彌漫曠野的數千羊群趕回羊圈。 遠遠瞧見自家帳子前逶迤來了數十人,兄妹倆倉促趕到帳簾前,面色驚惶,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白銀親王笑地和藹,同兄妹倆道:“快掀開簾子,將里頭騰開,從雀離大寺來的醫僧要為老阿吉驅邪了!” 古蘭大喜,連忙撂開簾子鉆了進去。 只有比古蘭年長一歲的阿兄央卓卻卻被這烏泱泱的來頭嚇了一大跳。 什么樣的邪物,需要數十的高僧來驅啊。 他心下一思量便已朝親王跪下,雙眼已紅,“主人,阿嫲的病,可是不行了?” 薛瑯行上前,高大的身形籠罩著小小少年,正色道:“你放心,安西都護府主導之事,沒有不成?!?/br> 央卓過往曾遠遠見過大都護好幾面,皆被他身上金戈鐵馬的氣勢所懾,從不敢近前??纱藭r這位將軍高大的身影似沉穩的昆侖山脈,給了他無盡慰藉。 他小小腦袋瓜重重磕在踩實的泥土上,起身就往賬內跑,同古蘭一起將帳中零碎之物騰開。 白銀親王回首:“薛都護,請!” 重重梵音在帳子周遭響起,僧人們已圍坐在帳外,雙手合十,誦經不止。 橘黃的夕陽投射大地,似佛光萬里。 薛瑯回首,將烏壓壓的鄉民們環視一眼,徑直進了帳中。 榻上老阿吉昏沉中睡著,偶爾口中喃喃幾句,不知在說著什么昏話。 在鋪天蓋地的梵音下,老阿吉終于漸漸平靜,顫悠悠轉醒,卻又引出一連串的急咳。 圍在帳門口的鄉民們紛紛后退,唯恐沾染上邪物。 古蘭連忙上前,同她阿兄兩人熟練地替老阿吉撫著胸口。 薛瑯上前,握住了老阿吉干枯的手,眼底浮現一抹微笑,用流利的吐火羅語道:“老人家,聽說你的兒子、兒媳去尋找丟失的羊群已好幾個月?” 老阿吉面上顯出激動之色,喉中咯咯作響。 薛瑯又道:“你可思念他們?” 她喉間一梗,渾濁的老淚順著消瘦的臉頰淌下,落在青年將軍寬大的手背上。 薛瑯不見嫌棄,看著老阿吉的雙眼,語氣是少見的溫和:“你的病有僧醫診治,今后佛祖相佑,你定能安然等到他二人平安歸來?!?/br> 老阿吉的眼淚似帳外的西川河水,汩汩流不盡。 外頭誦經之聲無窮無盡,傳達安詳與怡然,全然不似巫醫神秘凄涼的跌宕巫音。 她心中漸漸明了,今日所來并非巫醫,卻是比巫醫更令人尊崇的僧人。是救苦救難的長生天不忍見她死去,要出手挽救她。 她昏昏沉沉掙扎著下榻,跪于冰冷的地上,雙手合十,跟隨賬外的梵文口中念念有詞,神情虔誠而樸拙,將全然的信賴投于這片生她養她的土地。 薛瑯起身,向一起進帳的一個身段敦實的老和尚點點頭。 老和尚上前,站在老阿吉面前雙手合十,用不甚流利的吐火羅語念下一句佛號。老阿吉主動伸出枯瘦的手,任憑老和尚將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薛瑯步出帳子,身上冷硬的盔甲因他的步伐而“嚓嚓”作響,他的神色也同盔甲一般冷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