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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弟,你的裹胸布掉了(女扮男裝后死對頭彎

    好在這位張夫子還將注意力放在親王身上,并未看她幾眼,一番介紹結束,便含笑頷首,等待親王下定論。

    白銀親王撫著胡須,著實贊了幾聲好,面上卻又帶出幾許遺憾,同薛瑯道:“實是不巧,小兒的夫子于三日之前,已是尋到了?!?/br>
    這話是直接用雅言所說,并不需嘉柔去譯。

    薛瑯面上顯出一道疑色:“卻是何人?”

    白銀親王彎處和藹的一笑,“實在巧得很,正是這位潘安,潘夫子?!?/br>
    “噗”地一聲,嘉柔發出一串驚天動地的長咳。

    所有人不負眾望的,全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其中那張夫子離她最近,看得尤其認真。

    她如芒在背,只想扯出裹胸布將整個腦袋蒙進去。

    薛瑯平平的聲音傳來:“倒未看出,潘賢弟竟有大才?!?/br>
    那話中大有諷刺,仿佛她就應該是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田舍汗,不該有些學問。

    周圍皆靜,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她回應。

    她止了咳嗽,勾著頭道:“老子曾言,‘有德而不顯,有為而不爭’,可見老子他老人家說得極有道理?!?/br>
    薛瑯面上浮起一點不達心底的淺笑,“可惜,為了三郎的前途,薛某還是要爭上一爭?!?/br>
    他轉向白銀親王:“三郎還年輕,若有名師教導,未來不可估量。所謂真金不怕火煉,親王不若讓位潘夫子與三位圣賢比試一場……潘賢弟認為呢?”

    嘉柔束在袖中的手倏地握緊。

    可惡,想讓她當眾出丑!

    “怎地,潘賢弟可是不敢?”

    “我,我怎么不敢……”她一邊嘴硬,一邊急切想著,等不及白三郎出來唱戲了,還是先裝暈躲過一劫。臉面什么的都是小事,不被送回長安才是大事??!

    她當機立斷扶住了額頭,身子一個趔趄,瞅準了親王身側一塊鋪得極厚的虎皮毯就要往下倒,地臺外忽然傳來一聲奏報:“主人,三郎求見?!?/br>
    仆從的話音剛落,白三郎已噼里啪啦從遠處跑了過來,顧不上除靴便幾步竄進地臺,飽含深情地喊了一聲“父親大人!”一頭撲進了白銀親王的懷中。

    少年雖才十六歲,卻壯實得像草原上天生天長的野牛,那般縱情一撲,徑直將他阿耶撲了個仰倒,父子二人雙雙壓垮薄紗,咕嚕嚕滾下了地臺。

    變故只在一瞬間。

    在座眾人下意識齊齊起身,驚愕地看著眼前景象,只不知這是白銀親王父子在共享天倫,還是白三郎狗膽包天要弒父。

    扶,還是不扶呢?

    只有嘉柔心中暗暗叫苦。

    她的傻徒弟倒是按照她的交代,及時趕來救她了??蛇@個技巧也拿捏的太不到位了,有他的相助,她這日子是越過越有判頭了!

    已有仆從與豪奴前去攙扶親王,親王雖未老邁,可這般一摔一時半刻站不起身,坐在地上恍神。

    白三郎抱著他爹的粗腰,大戲正式開唱“‘

    梁上有雙燕,翩翩雄與雌。

    銜泥兩椽間,一巢生四兒。

    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

    青蟲不易捕,黃口無飽期……’”

    周圍人:“?”

    他磕磕巴巴背完詩的上半段,繼續動情道:“父親大人,夫子今日給兒教此詩,兒方知這并非是在說春燕,而是在說人,說的是世間最可敬之人,便是父親同母親大人??!回想起幼時,兒口中生瘡,父親大人急得三天三夜吃不下飯,待兒病好后,父親大人也足足瘦了兩大圈;兒又想起那年,兒被蜂子蟄腫了后臀,是父親大人親自吸出了蜂毒,自己的嘴卻腫了好幾日……”

    在他的深深切切中,白銀親王終于意識到自家三郎在做什么,怔怔間抬首問:“潘夫子,這,這是你教他的?”

    嘉柔正好借機從地臺上下去,將后背留給那張夫子,半蹲在親王身畔,道:“確然是晚輩所教?!?/br>
    “只用了一上午?”

    “確切來說,只有一個時辰??梢娙商熨Y聰慧,只要因材施教,必然出人頭地?!?/br>
    親王又問:“這詩中說的什么,也是你告訴他的?”

    “這個倒不是,晚輩只說這是一首講春燕如何照顧雛崽的詩。由燕子聯想到人,這卻是三郎自己由感而發……”

    她提袖在眼角拭了一拭,聲音里混了些哽咽,“可見親王平日疼惜三郎,點點滴滴他全然記在心間,才能自發悟出如此之多。晚輩自幼喪父,從不知有父親倚仗是這般滋味,晚輩好生羨慕……”

    她輕咳兩聲,一旁的三郎又是嗚哩哇啦一陣哭嚎,口中斷斷續續喚著:“父親,兒的好父親……”

    白三郎是親王的老來子,自小恃寵而驕,行事最是由著心性來,只有親王跟在他后頭收拾殘局的,何時有過抱得緊緊、哭著喊著叫耶之行。

    五十歲的老親王又激動又感動,百感交集皆化成一陣鼻酸,摟著白三郎便老淚滂沱:“三郎,耶耶的好兒子……”

    “父親,兒的好父親……”

    “三郎,耶耶的好兒子……”

    一片父慈子孝里,白銀親王終于吸著鼻子抬首,“薛都護,你關心三郎的好意本王心領了??杀闶强酌隙デ皝?,這換夫子一事,本王也無論如何不能應承你了?!?/br>
    嘉柔唇角一勾,略帶得意向薛瑯挑一挑眉頭。

    薛瑯仿若未見,長長吁了口氣,慨嘆道:“親王與三郎真真父子情深……不瞞親王,我也曾自幼失怙,不曾體會過父子溫情。見親王與三郎如此,好生羨慕?!?/br>
    親王處在一片暖意融融的溫情中,此時由己度人,心中陡然對他起了幾許憐惜,“今日本王辜負了將軍好心,實是憾然。你可有何種心愿?告訴本王,只要在本王權力范圍之內,定讓你如愿?!?/br>
    薛瑯聞言,似是為難地想了許久,方道:“將士們屯田蓋屋適合的用地,尚還不夠。若能跨過長安橋以西,同曾經崔將軍用地差不離,則更好了?!?/br>
    “本王應承你?!庇H王慷慨道。

    薛瑯抱拳謝過,終于偏首,向嘉柔不動聲色挑了挑眉。

    第11章

    離晌午的豪宴還有些時候,等待的間隙,眾人下了地臺,隨意觀賞華美園林。

    嘉柔如廁歸來,邊行邊想著如何辭去晌午的盛宴,免得被那張夫子認出來。經過一簇蓬勃的紅柳邊,遇上了正在賞景的薛瑯,和他的近衛王懷安。

    聽聞腳步聲,薛瑯側轉身來,瞧見是她,又移開目光,“三日之前潘賢弟還自詡獸醫,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親王府上的夫子。潘賢弟如此會鉆營,實在是令人佩服?!?/br>
    嘉柔嗤了一聲,“所謂有才者行遍天下,大都護最好扶好下巴,日后讓你佩服的本事,還多著呢?!?/br>
    “哦?”薛瑯的目光終于落在她面上,“賢弟所提的本事,可是指方才謀劃和參與的那出浪子回頭?本將軍確然有些驚訝,潘賢弟實在是比我以為的更狡猾呢?!?/br>
    “薛都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獲取一片地,連喪父的謊話都能扯,你我彼此彼此?!?/br>
    她今日大獲全勝,心情十分之好,不愿意再同他糾纏,拂袖便要走,那王懷安卻端著一張方臉攔住了她。

    三日未見,他面上被燎出來的水泡已消下去,可傷處還未愈合,舊痂未除,顯得這張臉很是有些拿不出手。

    “小崽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大都護面前如此囂張。你可知日后你是如何死的?”

    “反正不是丑死的!”她向他翻個白眼,轉身便走。

    獨留王懷安一人在后頭跳腳,卻拿她無法。

    她拐了彎行了幾步,忽地發覺原本一直隨身攜帶的“公驗”竟不知掉去了何處。

    此物她在鄉間雖無大用,可在龜茲城甚至回長安的路上都離不了。若就此沒了,想找個手藝好的工匠重新仿造一份,她都沒有門路。

    想到才解衣如過側,說不得便在那處落下,她當即回頭去尋,如此匆匆尋了一圈,一直回到園子里,她繼續低頭在曾走過的花簇、草團里去找時,忽然聽得耳畔響起一道清冷之聲:“你可是,在尋此物?”

    眼前隨之出現一個大大的手掌,掌心有一道極深的紋路從虎口而下,將他的手掌整個橫折。

    在折印最深之處,躺著一張折疊了好幾層的發黃的宣紙。紙封左角上有一個黑點,是她不久前吃早食時沾上去的胡椒汁。

    正是記錄了她假身份的公驗。

    她立刻探手,面前那手掌卻帶著公驗極快縮回去。

    薛瑯那張可恨的臉出現在她眼前,他斜斜靠在胡楊樹高大的樹桿上,面上帶著抹幾不可見的淺笑。

    “想要?”他問。

    “本就是我的,我拿回我的?!彼逯?。

    “本將軍有事要問你,你乖乖配合回答于我,自會還你。我且問你,崔五娘的那個雕花銅缽,如何會在你手上?”

    “什么崔五娘崔六娘,不認識?!?/br>
    “哦?”他眉頭一挑,便作勢要去撕扯公驗。

    她著了急,上前便要搶奪,他卻只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額上,也不見如何用力,她便不能近前。

    遠處的地臺上,白銀親王已抹去眼淚,從父子天倫的感動中恢復了過來。

    回想起方才親口應承了薛瑯要擴展屯兵用地之請,他總覺著太過容易。

    要知道,十年前崔將軍作為安西大都護進駐龜茲,可是為龜茲做了許多實事,才從他手中獲得那塊地用于屯兵。

    門外那座橫跨數十丈河面的“長安橋”,便是崔將軍用來換取用地的籌碼之一。

    而如今,這薛瑯不過動了動嘴皮子,就這般輕易得到了。

    可見他還是老了,容易心軟了。

    他想了一陣,忽地一把拍在腿上,“大意了,這薛大都護好生狡猾。他明面上是來舉薦夫子,如若成功,依照兩國相交,本王必要回禮,他便能趁機討要那塊地??扇缛羰?,本王駁了他面子便等于不給長安朝廷面子,更是要彌補于他。他此行的本意,根本就不是為了夫子??!”

    白管事便候在他身畔,聽聞他這般說,也跟著恍然大悟,cao著公鴨嗓低聲道:“只是,思來想去,怎地潘夫子同他像是一伙兒的?他二人配合的如此天-衣無縫,才讓我等失了防備?!?/br>
    兩人齊齊轉首朝遠處望去,正好瞧見薛瑯閑閑靠在一棵樹上,一根手指正抵在一臂之遙的潘安額上。

    而潘安因人矮手短,雙臂掄得似風火輪一般,卻連他的半片衣襟都碰不著。

    那潘安似被自己的窩囊樣氣得要背過氣去,便是站在十幾丈之外的地臺上,也能看見“他”形容猙獰,露出森森白牙,恨不得撲上去將薛瑯一口咬死。

    白銀親王看了一陣,方下了判斷:“應該不會,若兩人真的有首尾,潘夫子也不會多此一舉,同三郎合起來演那場戲?!?/br>
    說到此處,不由又輕笑了一聲,“三郎短短幾日就能學會好幾首詩,縱是這潘夫子是個小滑頭,也是有幾分能耐了。罷了,那片地本就不適合放牧,便順水推舟送個人情吧?!?/br>
    遠處,崔嘉柔終于氣喘吁吁停手,后退兩步,咬緊了后槽牙:“姓薛的,你莫欺負小爺年歲小。告訴你,小爺還要長身體,再過三兩年,不見得比你胳膊短!”

    薛瑯從衣襟里掏出一張巾帕,將方才碰觸她額頭的那根手指來回擦拭,閑閑道:“按這公驗所言,你已年滿二十,只怕,此生就這丁點兒高了?!?/br>
    “你看了?你竟敢看我的私人之物?”她氣急敗壞,“我咒你得針眼!”

    薛瑯收起帕子,聲音中含了幾分不耐:“本將軍再問你一遍,崔五娘之物,為何在你手中?你斟酌好再回答。否則,如若讓白銀親王知曉潘永年祖上三代貧寒,決計養不出錦衣玉食、見識廣博的后人,你猜,親王可還會將最疼愛的三郎交在你手中?”

    嘉柔自然不是潘永年之子,可如今陰差陽錯替了其子身份,便被拿捏住了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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