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城池
周憷清在夢中的鞭炮聲中醒來。 昏暗的房間仿佛永無天日,她怔怔地看著上方,不敢扭頭去看身旁的凹陷。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還在耳邊縈繞,在這禁煙的城市里,只會出現在夢中,如同身邊那熟悉的氣息般,只會在夢里出現。 可卻又那么的真實,像是他真的躺在她的身邊,同以往那般熟睡。 她一時之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她太怕自己一旦去看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夢境,是她夢寐以求的美夢,也是她避之不及的噩夢。 期待與欣喜最終怎么也敵不過失望的落差。 房內很安靜,靜得她不忍打破,她終于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是假的,她也不愿在這夢里繼續沉淪,她還要清醒過來,好讓自己去陪他度過這個春節。 可她還是忍不住,動作輕微地扭頭,生怕會嚇跑身邊的那抹氣息。 熟悉的眉眼輪廓映在她的眸中,酸澀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就這么含著淚,癡癡看著眼前這個人,直到他不堪她目光的熾熱,扇動眼簾醒來。 溫熱落在她的額上,伴隨著沙啞而久違的一句早安。 眼淚不受控的落了下來,同樣不受控的還有她的身體,整個貼近了陸宴臣的懷里。 她緊摟著他的脖子,泣不成聲地一聲接一聲喚著他的名字,而他也摟著她,大手輕拍她的后背。 日光從窗簾的一隅爬進,帶來這片昏暗天地里唯一的光。 鐘聲敲響,新年即將來臨,而他也回到了她的身邊。 她親吻過他烏青的眼下,吻過他堅挺的鼻尖,還有那帶著水光的唇與跟她戴著相同耳釘的耳垂。 她在他的懷里問了很多,嘰嘰喳喳地像只重返森林的小鳥。 而他也都一一回答了她,關于他跟周家的合作是為了毀了周家。關于他干的那些事不過也是早已做好準備。 他親吻著她的下頜,呼吸噴灑在肌膚上“…沒有真洗,不過是用了我賬上的打個馬虎…” “…沒,他們找我說這事以后,我就跟小叔叔那邊做好打算了…” “這批貨比較難處理…也是上面等了很久的線索…”他笑著,輕描淡寫地略過了那些她不曾知曉的危險“…可能是沒想到我會孤注一擲將自己也舉報了進去吧?!?/br> 她窩在他的懷里,同他十指相扣,安靜地聽他講述這些天發生的事情。 他眉目柔和舒展,只有揚起的眼尾還殘留著那絲鋒芒。 他一直不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和無害,她比誰都清楚深藏在這幅皮囊下的他其實是個被禁錮著的瘋子。 早在周憷泠跟她說那些話之前,她就有預感了。 她從不相信無緣故的好,周家的教育潛移默化的讓她變成了個只相信利益的人,畢竟她一開始接近他,也是為了從他身上得到好處。 他對她實在是太好了,無故的遷就包容,為了讓她掙脫噩夢束縛而不惜采取強硬的措施。 他揚鞭,破開了那緊裹著她的泥殼,不顧身上沾染的污垢,將她一步一步從泥潭中拉了出來。 她知道他對她有所求,知道他對她一開始的不純粹,也知道他想將她束縛在身邊。 生生世世。 也許一開始確實是因為無法拒絕任何人,可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她就變了。 她舍不得他失落,舍不得看到他臉上隱忍著的痛楚。 她為他學會了拒絕,學會了同曾經的自己說再見,她以為在他的陪伴下一切都會十分順利,可她似乎低估了周家帶給她的影響。 在那些躲不開的噩夢里,周家拼湊出了另一個周憷清的存在。 那是康莊大道上唯一的絆腳石。 于是她努力地同自己搏斗,在一次次的迷亂中偷得茍延殘喘的生機,只為在醒來的那一刻看到他。 那是她所有力量的源泉。 她終于同另一個自己達成了協議,只要他在,她就只會是他要的那個周憷清。 可在她的容忍下,另一個自己似乎,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一步一步侵略她的城池,試圖將她推下城墻。 墻下沒有陸宴臣,只有一片深不可及的,巨型泥潭,張開大口,妄想吞噬她跟陸宴臣這么多年來的努力。 她又怎么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 如果另一個她的存在,會傷害到陸宴臣,那么就不要存在了。 哪怕那是另一個周憷清。 她會親手殺死她。 她披好了鎧甲,拿起長矛與盾牌,穿梭在破敗的城池間。 也許這會是一場很漫長,很漫長的持久戰,但是為了陸宴臣,她甘愿在這里用一生的時間去守衛自己的城池。 周憷清在陸宴臣的懷里笑起來,她揚起眉梢,眼角是含不住的輕松愜意。 她捧著陸宴臣的臉吻了過去,明知他不會拒絕,但還是要同他討價還價“那天我的愿望你沒有給我實現,那我現在是不是還有一個許愿的機會?” 男人在她的親吻下節節敗退,喉間溢出一聲輕嗯。 “陸宴臣,我想嫁給你,做你的妻,你的愛人,你孩子的母親,與你的同葬者?!?/br> 她從抽屜里取出那個小盒子,慎而重之地放在他的手心。 “我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