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升職記 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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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成煜握筆的手紋絲不動,待他把這本折子看完,又做了批注,這才一把扔開朱筆,抬頭看向年九福。 “沈姑娘?” 他清冷的嗓音似還殘留著冬日的寒冷,但眉宇之間卻并無半分不愉,反而是有些好奇。 年九福躬身道:“是沈輕稚姑娘?!?/br> 他不用提點沈輕稚是誰,蕭成煜記性很好,他自然知道沈輕稚是母親給他選的侍寢宮女。 而且,是特地在他面前說過的那一位。 只一瞬,蕭成煜就回憶起在坤和宮小花廳里那雙明媚漂亮的桃花目。 自然,他能想起沈輕稚,并非因她是母親給自己選的人,而是因為四年之前,兩人有過一次誰也不認識誰的偶遇。 那一日的大雪至今還落在蕭成煜心里,只那把油紙傘,那塊繡花帕,那一聲聲細碎的勸解,卻同大雪一般,在他心中留下痕跡。 想忘忘不了。 蕭成煜突然笑出了聲:“她,繡了個荷包?” 蕭成煜有些好奇,就那繡活,還好意思拿荷包來賣好? 年九福見蕭成煜難得好心情,便把這位沈輕稚姑娘在心里重重記了一筆,然后也跟著笑:“可不是,聽聞還披星戴月繡了好幾日,顯然很是虔誠?!?/br> 蕭成煜臉上笑意略有些收斂,但語氣卻很放松:“拿進來我瞧瞧?!?/br> 年九福一喜,道:“是,臣這就去辦?!?/br> 大約只等了片刻,那小黃門便匆匆而出,戚小秋忙迎了上去,很是羞澀地問:“如何?” 小黃門臉上的笑容比那剛亮的宮燈還要燦爛:“哎呦jiejie,勞您跑這一趟,沈姑娘送來的東西,殿下自然是想瞧一瞧的?!?/br> 戚小秋心中一松,臉上笑容更濃:“那便有勞小公公了?!?/br> 她把盒子往前一送,那小黃門雙手捧過,同她道:“jiejie,大伴道此時夜深,讓您回去等,讓姑娘不要再勞神,這一個荷包就足夠?!?/br> 戚小秋心中大定,她同那小黃門寒暄幾句,便利落回了春景苑。 此時毓慶宮前殿書房內,年九福捧著那個棗木錦盒,恭敬送到了蕭成煜面前的桌上。 蕭成煜伸手打開盒子,里面赫然便是一個略顯古樸的荷包。 荷包上沒有什么并蒂蓮鴛鴦戲水之類的春意圖,只有一片青綠山河。 沈輕稚的繡工一如既往地粗糙,山河的針腳都是深一塊淺一塊,整個荷包最亮眼的可能只有那個如意絡子,打得平平整整,四四方方。 蕭成煜把荷包從盒子中取出,放在手里輕輕一掂,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便飄然而出,一瞬便把控住了他的呼吸。 蕭成煜微微挑了挑眉,他把這荷包反過來,發現背面空空如也,合著沈輕稚如此夙興夜寐,竟只繡好了一面。 年九福站在邊上看,也忍不住笑道:“這位沈姑娘,倒是聰慧過人?!?/br> 這荷包送得簡直錦上添花,一個皇后心疼兒子,特地給兒子選的體貼佳人,為了替太子緩和同陛下的關系,特地繡了個山河平安的荷包,既給陛下祈福,又祈禱山河平安,傳出去多么動聽。 百姓最愛聽的就是這才子佳人的好戲碼。 沈輕稚這一出手,把這一場略顯嚴肅的大戲扭轉成了溫柔婉約的兒女□□。 一點都不刻意。 蕭成煜眉目舒展,道:“母后的眼光一貫很好?!?/br> 年九福躬身道:“那殿下,可要給些賞賜?” 蕭成煜瞥了他一眼:“你會不知要如何給?” 年九福哈哈一笑,非?;卮蛄藗€千:“臣這不是心里沒底,怕給太多了,讓人說閑話?!?/br> 蕭成煜冷哼一聲,手里反復摸索那荷包,并未回答年九福的話。 他看著這荷包,低低道:“繡活倒是有些長進?!?/br> 戚小秋回到春景苑的時候,已是星夜時分,冗長的宮巷安靜仿無人煙,寂寥無聲,萬籟俱寂。 守門的趙武似是憂心還未回宮的戚小秋,倒是沒打瞌睡,一直在門口張望。 當他瞧見戚小秋匆匆身影,這才松了口氣:“jiejie,你可算回來了?!?/br> 戚小秋臉上是少有的笑容,她看著趙武,見他臉上的憂心不似作偽,便遞出去一個銀豆子:“有勞你等了,我這不是回來了?” 趙武看她手中空空,便好奇問:“東西可是送出去了?” 戚小秋卻并未回答,她只笑往里走,邊走邊說:“我回來太遲,姑娘怕是要著急了?!?/br> 如此說著,她便一溜煙進了春景苑。 趙武摸不著頭腦,也不知到底是否送出,只得摸著頭站在那發呆。 一個雜役黃門剛巧來到后院,有意無意問:“送出去了嗎?” 趙武搖搖頭:“不知道?!?/br> 那雜役黃門勾起一邊唇角,滿臉古怪地道:“能送出去才是見了鬼?!?/br> 沈輕稚毫不關心春景苑那幫子人如何行事,她見戚小秋披星戴月而歸,知道她這一趟著實累壞了,忙倒了一碗熱茶,叫她快潤潤口。 “辛苦你了,這一趟來回怎么也一個多時辰,毓慶宮太遠,路途到底不便?!?/br> 戚小秋看她言笑晏晏,不由問:“姑娘就不好奇荷包送沒送出去?” 沈輕稚聞言輕笑出聲:“我既然要送,就一定能送出去?!?/br> 戚小秋這一次是真心佩服:“姑娘高見?!?/br> 沈輕稚這才道:“哪里是什么高見,只是恰好宮里有這些事端,我也是借著皇后娘娘的面子,才能把荷包送進去?!?/br> “要不然,太子殿下哪里能記得我是誰?!?/br> 戚小秋還是有些好奇:“姑娘,這次的事,咱們怎么不去求求皇后娘娘?” 沈輕稚看著她笑:“若你是皇后娘娘,左挑右選了一個合心意人,結果把人放出去沒兩日就回來哭訴,你覺得,這人以后你還會重用嗎?” 戚小秋心中一緊,把這些事都捋順,才松了口氣。 姑娘一貫不心急,萬事都求穩,這點小事,確實沒必要鬧到皇后娘娘面前。 那姑娘成什么人了? 戚小秋略一想,才想明白前因后果,道:“姑娘早幾日就在準備荷包,就是為此刻籌謀?” 沈輕稚道:“倒也并非能得知今日事由,只不過即便沒有今日之事,這荷包太子殿下大抵也會收,畢竟,他要一直敬著皇后娘娘,就不可能對我如何懶怠?!?/br> 這話聽起來似是康莊大道就在眼前,但戚小秋卻有些憂心,她不自覺皺起眉頭:“可……姑娘,若是太子殿下心中不愿呢?” 看著皇后娘娘臉面寵幸一個宮妃,跟真心喜愛是兩碼事。 戚小秋同她這幾日相處,同她感情越發融洽,對于沈輕稚,她自是盼著她以后順遂平安,喜樂無憂。 若是太子只看皇后面子行事,這面子能用到幾時? 沈輕稚知她為自己擔憂,便握住她的手,笑道:“男人都是一個樣,我這般品貌,還愁太子殿下不喜于我?即便不喜,即便當真有一日皇后娘娘不在,他也不會于我如何?!?/br> “因為,根本沒那個必要?!?/br> 第30章 沈輕稚的話,給戚小秋吃了一顆定心丸。 她不再憂心沈輕稚的未來,也不再憂心自己的,只是伺候她安然入睡,然后自己也在貴妃榻上睡下。 次日清晨,沈輕稚早早醒來。 掀開稍顯厚重的帳幔,沈輕稚借著清晨的微光,往外面看去。 天光熹微,朝陽未及,天地之間一片混沌,但那藏不住的光芒還是漸漸穿透云層,照耀大地。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終于清醒過來。 戚小秋聽到這邊動靜,自也醒了過來,她忙起身穿衣,問:“姑娘可要起了?” 沈輕稚清了清喉嚨,柔聲道:“莫急,天色尚早?!?/br> 她說不急,戚小秋便不那么匆忙了,她穿好灰粉色的襖子,又穿上軟底短靴,飛快給自己梳好發髻,然后才去洗漱。 如此這一圈忙完,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沈輕稚卻已經坐起身來,自顧自穿好衣裳。 戚小秋從第一日就發現,沈輕稚是個主意非常正的人。 她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因此,當她不需要戚小秋伺候的時候,戚小秋就絕對不能嚇得跪地不起,死活要伺候姑娘。 這不僅不能叫沈輕稚高興,反而會惹她厭煩。 沈輕稚說話從來不喜歡說第二遍。 她能自己動手,就絕對不會多cao勞戚小秋,如今她身邊只戚小秋一個人,若是日夜cao勞,早晚就要累壞,因此沈輕稚讓她不必守夜,晚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白日里才有精神。 戚小秋見沈輕稚自己穿好衣裳,也并未誠惶誠恐,她只是端了溫水回來,笑道:“姑娘洗漱吧,今日天色好,日頭足,顯然一日暖過一日?!?/br> 沈輕稚自己洗漱,讓戚小秋去忙。 戚小秋便拎著空了的水桶,一路往外行去。 她都是在中院的水房處打凈水,這水是用來煮茶用的,要自己去打回來備用。 廂房處的水缸存水一是用來防走水,二是用來洗涮之用,沈輕稚和戚小秋自來挑剔,便不用那水來吃用。 雖說要麻煩一些,卻也用得放心。 往日里水房的雜役宮女一般都會幫她把水取到桶中,但今日戚小秋一進水房,里面守著的雜役宮女就翻了個白眼:“哎呦,jiejie還來親自打水呢?” 她同另一個小黃門說說笑笑,滿臉都是嘲諷:“jiejie怎么能做這樣的粗活,若是早早去毓慶宮送禮,怕也不用自己打水了?!?/br> 戚小秋一聽便明白,這是春景苑的人未得到外音,以為她昨日沒把荷包送出去,故而在這里落井下石,等姑娘使銀子買個好日子過。 戚小秋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做聲,只是自顧自往前走,她們不給打水,自己打還不成? 那雜役宮女見她悶不做聲,以為她沒得話講,那心里的嫉妒便溢于言表,道:“空有臉皮有什么用,殿下不喜歡便就是不喜歡,往后若是貴人娘娘入宮,哪里還有這些舊人好果子吃?” 她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得意,把那張因嫉妒而扭曲的面龐猙獰出恐怖青痕,讓人無法多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