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升職記 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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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枝這個說辭,其實哪里都是漏洞。 然而無論怎么看,沈輕稚兩人的嫌疑都最大,所有的證據都牽扯在她們身上,若是不定給她們,那么便要香枝自己受罰。 香枝自然是不肯的。 沈輕稚聽完這么一大段,心里大約有了底,只是事發突然,一個人要證明自己清白,實在太難了。 自證清白這件事,沒做過的永遠都是百口莫辯。 沈輕稚心中微微一嘆,儲秀宮最近風平浪靜,人人瞧著都很和睦,沒有人如同彭雨初那般當面鬧紅臉,沈輕稚便略放松下來。 誰知道,她們還是躲不過今日這一遭。 但這事著實有些古怪。 弄壞花草、摔破不算名貴的瓷瓶,實際上都不是多大的事,大約罰個月銀,也就能揭過,如此費盡心思栽贓給她們,真的沒有這個必要。 要么就直接動手讓她們死無葬身之地,要么就別動手,這么磕磕絆絆撓癢癢似的,還不夠費勁。 何必呢? 沈輕稚心中評判一番,便有了計較。 紅芹聽完了香枝的話,才扭過頭來看沈輕稚和付思悅。 她臉上很平靜,看不出來生氣,也瞧不出來不生氣,只是淡淡看了小宮女們一眼,便道:“你們說說?!?/br> 付思悅沒吭聲,她已經很清晰地認識到,自己不如沈輕稚聰慧,此刻由她來說,恐怕只能越說越壞。 人貴有自知之明,她不聰明,卻也不笨。 沈輕稚不用她看過來,便已經準備好了說辭:“姑姑,此事奴婢拿不出證據辯解自身,未做過的事,又如何證明?” “此時不比浣衣局,畢竟是自己宮中,奴婢便未那么謹慎,夜里同思悅睡得很熟,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奴婢只能以自己同思悅的人品保證,我二人離開西角房的時候無論是牡丹凈瓶還是臘梅花枝都完好無損,一點都未損壞?!?/br> 她說到這里,便拉著付思悅一起跪下。 “姑姑,未謹慎行事,請jiejie們回來審看差事,是奴婢的過錯,奴婢只認這一點?!?/br> 她有錯嗎?她嘴上說有,卻也沒有。 大冷的天里,她便是去請了,香枝怕也懶得去瞧上一瞧,只怕會說便就如此吧。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便是在這宮中,也不能整日里提心吊膽過日子。 沈輕稚說得很清楚,就因為儲秀宮是自己的宮室,所以她才失去幾分防備之心,這也是人之常情。 這一番話說下來,香枝的臉色都好了些。 沈輕稚看紅芹依舊面無表情,猶豫片刻,還是道:“姑姑,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br> 這不過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紅芹輕輕頷首,讓她講。 沈輕稚便輕聲開口:“姑姑,且不提證據為何,單看這件事本身,奴婢們為何要去破壞花枝,破壞之后還大搖大擺踩著雪回臥房,實在沒有道理?!?/br> 邏輯上都是不通的。 但這一次,卻是香枝開了口。 “若是你們弄壞了牡丹凈瓶,不敢叫人發現,才故意弄壞花枝,掩人耳目?!?/br> 沈輕稚都要氣笑了。 不過她還是崩住了脾氣,好聲好氣道:“香枝jiejie,不說到底是誰做的這件事,單看事情本身,若是你弄壞了瓷器香爐,會如何做?” 沈輕稚輕聲細語的,聲音并不大,卻能叫人把她的話聽進心里去。 她道:“你只會把壞了的東西藏起來,努力讓角房維持原狀,讓人看不出絲毫痕跡,這樣在以后被人發現了,也不知東西到底是何時壞的,想要追根溯源,也積日已久無從查證,是也不是?” 香枝張了張嘴,眼睛里閃過一些迷茫,似乎已經被沈輕稚繞了進去。 沈輕稚抿了抿嘴唇,總覺得香枝今日有些奇怪。 有些話,似乎不是她自己說的,而是旁人說好了,她依葫蘆畫皮,有樣學樣。 此事,定另有蹊蹺。 她不說到底為何旁人要栽贓她,也不提自己如何自證清白,她只說這事很不合理,那邊足夠讓人深思。 沈輕稚再度給紅芹行禮:“姑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奴婢無法自證清白,卻也不能任人栽贓陷害,謝姑姑讓奴婢說辯解之言?!?/br> 果然,她說完,紅芹便把手爐放到一邊,輕輕笑了一聲。 “小丫頭,口才不錯,竟還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沈輕稚低眉順眼,默不作聲。 紅芹看了一眼滿臉迷惑的香枝,輕嘆一聲:“這也不過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那牡丹凈瓶不值什么錢,近來又無夫人入宮,花枝壞了也就壞了?!?/br> “不過……” 她話鋒一轉,還是道:“不過也不能不罰?!?/br> 沈輕稚松了口氣,知道紅芹心里有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言,只跟付思悅一起給她行禮:“奴婢謝姑姑開恩?!?/br> 紅芹便道:“那凈瓶也就值幾兩銀子,那就罰你們一季月俸,且要頂風冒雪,再去采了花枝回來?!?/br> 這已經是很輕的責罰了,沈輕稚徹底松了口氣,知道紅芹根本就沒當回事。 若不是香枝生氣過來鬧,她連聽都懶得聽,直接讓如此罰便是了。 沈輕稚已經明白紅芹的意思,便又行禮道:“姑姑,奴婢摳門,舍不得銀錢,便罰思悅的月俸,奴婢去做那采花人吧?!?/br> 她這么一逗趣,紅芹難得笑了:“為錢不要命的臭丫頭?!?/br> 第14章 待回了臥房,付思悅才握住沈輕稚的手:“今日里風大雪厚,出去一趟準要凍壞,一個人且要耽擱時日,咱們還是一起去吧?!?/br> 沈輕稚堅定地搖頭:“不成,你剛來月事,正是體寒的時候,若是再沖了涼,仔細生病?!?/br> 她是知道付思悅身體的,每每來月事都很不舒坦,是以在明堂才有此一言。 宮里的宮女,無論生什么病,都不是好事。 付思悅見她堅定,倒也不逞強,只把自己另一身夾襖取來,讓她套在自己夾襖外面,然后又道:“我一會兒去求了香葉jiejie,準備些紅棗姜湯給你?!?/br> 沈輕稚點頭:“好,我很快就能回來?!?/br> 這樣風雪交加的日子,就連一日三餐都不用宮人去膳房取,都是膳房駕車,一次往各宮送齊一整日的飯菜。 當然,雜役宮女和黃門依舊要頂風冒雪掃宮道,她們是不能躲懶的。 沈輕稚只是個三等宮女,出門在外自沒有斗篷披風,她只能多穿一件襖子,又戴上手套拿了傘,這就出了儲秀宮。 剛一出去,沈輕稚就被白茫茫一片晃了眼。 儲秀宮外,早晨已有宮女掃過雪,只這一會兒工夫,又落了一地白。 今年雨水多,就連盛京都沒有往日那般干燥,甚至還有些江南水鄉的溫潤。 大夏總是很多風沙,沈輕稚這是頭一回體會到氤氳水汽的冬日。 有些新鮮,也有些好奇。 風很大,跟冰刀子似的一吹就透心涼,即便穿了兩層夾襖,沈輕稚還是忍不住縮成一團。 她撐著油紙傘,低著頭,頂風冒雪往御花園行去。 厚底鞋下又綁了一雙木屐底,踩在雪地里嘎吱作響,沈輕稚一腳輕一腳淺往前走,約莫走了兩刻,手腳都冰涼還未拐出東一長街。 沈輕稚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由嘆了口氣。 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她裹緊衣裳,低下頭去,腳步堅定往前走。 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今日這事,定也不是只為了讓她大冬日出來淋雪那么簡單,若只這樣,倒也不必大費周章,半夜不睡覺瞎折騰。 沈輕稚目光炯炯,盯著自己后巷上一排排的腳印看。 對方一定有所圖,才會出此下策,為了什么?為了讓她在紅芹那里不受待見?還是讓香枝討厭她? 似乎都不是,這點小事也無法讓這兩個目的達成。 沈輕稚如此深思著,并未發現自己已經來到御花園北門口。 御花園位于景陽宮前,玲瓏齋之后,幾乎有東六宮一半大小,中有小橋流水,山石竹林,亭臺樓閣,美不勝收。 這是旁人嘴里說的御花園,沈輕稚也是頭一回來。 御花園四面皆有宮墻,在東南西北各有行門,旁人若要進入御花園,必得在御花園門口簽印。 沈輕稚到的時候,御花園門廊下,正哆哆嗦嗦站了個小黃門。 他正縮在那打瞌睡,冷不丁聽到一道清冷的嗓音,嚇得差點沒跳起來。 “哎呦我的天,”小黃門啞著嗓子瞪沈輕稚,“你可嚇死我了?!?/br> 沈輕稚身上穿的就是三等宮女常穿的藕花夾襖,風雪大,小黃門看不清臉,只知道她是個瘦小的三等宮女,便明白她是才入宮的。 這樣的小宮女,宮里多得是,就連個看門的小黃門都能編排幾句。 沈輕稚也不會同他打機鋒,只把自己的腰牌遞過去:“小公公,我是儲秀宮的,奉姑姑的令,過來采些花兒回去?!?/br> 那小黃門接過腰牌一瞧,態度立即就好起來:“這大冷天的,jiejie辛苦?!?/br> 甭管多大年紀,貴人身邊伺候的,就能被叫一聲哥哥jiejie。 沈輕稚只說:“小公公也辛苦?!?/br> 小黃門就沒廢話,在冊子上印了印簽,然后道:“jiejie忙完了早些回去,今日御花園也沒什么好逛的?!?/br> 沈輕稚道知道了,便進了御花園。 天氣太冷了,沈輕稚現如今只十四,身量單薄,風大的時候確實舉步維艱。 腳上綁著木鞋底,走在雪地上本就難,加上風雪極大,便是打了傘,也瞧不清前方景致,沈輕稚還真沒什么閑心逛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