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27節
“我身旁已經有長空了,為何還要叫人來?”崔沅綰蹙眉,死死盯著那死氣沉沉的鋪子。 “一人怎會夠?”晏綏話里不滿,“近來朝堂詭譎翻涌,怕是會生出許多變故來。你身邊人多些,我也能放心去處理事情?!?/br> 崔沅綰沒聽懂話中深意,腦里雜亂不堪,思緒沒辦法捋清來。 二人正相擁膩歪,一小娘子便大步走了出來。 那小娘子粗眉小眼厚嘴唇,皮膚粗糙黝黑,只是人高身壯,肌rou虬結,當真是女兒心男兒身。 小娘子走在前,鋪店老板隨即走出來。走到晏綏身邊還在抱怨,“主子,這娘子長得丑陋不堪。跟在主母身后,真真是不妥啊?!?/br> “無妨。挑的是才能,又不是面相?!标探椕捭渚U的頭,說道。 主子發話,老板也無可奈何。 “主子,人三日后會送到主母身邊?!闭f罷,老板便又帶著那壯娘子走了回去。 鋪門一關,這處又是一片死寂。 “這里……也是你的地么?”崔沅綰從晏綏懷里冒出頭,小心問道。 “是我的地,也是你的地。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标探棽挥嗾f,牽著她的手回到馬車上去。 馬車轆轆啟程,車簾一放,血腥味、哀嚎聲終于被隔絕在外。 想到方才鋪店老板看向那壯娘子的眼神,滿是鄙夷嫌棄,皆是因為她的相貌。崔沅綰嘆口氣,驀地覺著有些心疼。 晏綏從原行遮那屋出來,到拉著她上車,再到回家的這一路,竟不再執著于攬她入懷,做那些旖旎事。眼下他闔目凝神,一下一下盤著手中的菩提珠。 只是眉目間并不是放松模樣,想是原行遮在那雅間里說什么話,把晏綏給刺激到了,才生出這般反常模樣。 崔沅綰深吸口氣,“慎庭哥哥?!?/br> 盤珠聲一停,晏綏睜開眼,看著她。 “怎么了?” 崔沅綰靠著身后的軟塌,脫下繡花鞋,將腳放在晏綏的腿上,隨意臥著。 晏綏的眼眸緊隨她這番動作流轉,目光停留在她的白襪上。暑襪裹著白凈的腳,不松不緊,卻正好把美人的腳踝淋漓盡致地勾勒出來。骨頭突起的地方連成一條光滑的曲線,就如皚皚白雪之間悄然生長的雪蓮一般,圣潔干凈。 那腳一勾,晏綏的菩提珠便被打落在地。晏綏噙笑,眼中玩味盡顯。 “你想玩什么?”晏綏輕聲問道。 “走得累了而已?!贝捭渚U俏皮地眨下眼。 “我只是心有疑惑。皮相骨真的那般那般重要么?” “重不重要,我想,你該十分清楚才對?!标探椀幕卦捰鼗?,卻又一針見血。 對崔沅綰來說,自然重要。她知道晏綏是看中她的臉,她的身。滿身才華都掩在皮相后面,每每露面,人都是先驚艷她的臉,再驚艷她的才華。 沒有臉,她仍有一身長處,不過沒幾人會略過臉去夸贊她那些才能。 多少人羨慕她生了張好看的臉,她確實享受了不少好處??伤哺冻隽嗽S多代價,臉讓她成為家族籠絡人心的工具,讓她遭受無數莫名的謾罵。 崔沅綰垂眸,眼睫顫著,如一只掙扎的枯葉蝶。 見她這般彷徨,晏綏再也不能置之不理。 “臉自然重要,人與人相見,第一眼看的不就是臉么?世人千千萬,長得好看的能有多少?難不成面相普普通通便不能活了?”晏綏說道,“民為邦本。且去田間埂頭看看,多少漢子佝僂著腰開墾荒田,種糧收麥。漢子臉上溝壑縱橫,皮膚龜裂。國朝有千萬這樣辛勤無名的人,正是他們撐起了家國。這樣的人,誰敢小覷?他們不如世家子弟俊美,卻比世家子弟有用的多。臉固然重要,可在自身能力奉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空有容貌的人走不長遠,只看容貌的人也走不長遠?!标探椪f著,想到那群不食rou糜的紈绔子弟,頭疼不堪。 話雖在理,可崔沅綰卻想到晏綏起初與她不熟識,還不是看中她的臉了么? 想是人性使然,圣賢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往往行事與道理相悖。不然人人都是圣賢。 崔沅綰聽罷他這番正經話,倒不習慣起來。往日里晏綏在她面前總是不著調的樣子,如今說到百姓身上,他倒正經一回。 想來登為三相之一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她做著蓄意曖昧的事,晏綏卻一臉正經,莫名叫她心熱了起來。 “你與原小官人,在那雅間里,都說了什么?”崔沅綰隨口問著,腳卻攀登而上,隨意繞著。 晏綏一怔,方才憂國憂民的氣息不復存在,又成了那個狠戾陰鶩的偽君子。 就好似,佛子破了戒,從普渡眾世的神墮落成魔,失控的舉動皆是因為眼前的美嬌娘。 不過輕言一句,便叫清醒的人瞬間失了理智。 “你有沒有養過鶯雀?” 晏綏開口問道。 崔沅綰心中疑惑,卻誠實地給出了反應,搖搖頭,說沒有。 “那真是可惜?!标探椆室鈬@氣,面露惋惜。 “那你定不會知,一只聒噪不堪的春鶯或是白燕會被它的主子如何懲罰?” 晏綏說罷,手中猛地用力,掐著崔沅綰的腳踝。然卻噙笑看她。 “你也不會知,豢|養起來的嬌鶯妄想飛出籠去,會有什么樣的后果?!?/br> 崔沅綰對上晏綏的眼,眼中淚意朦朧,低聲示弱。 可她當真覺著有趣。 她想馴狗,晏綏想困鶯。 晏綏以為自己始終占上風,他用蠻力把鶯困在懷中。 可崔沅綰才是掌權者。晏綏何時怒,何時喜,何時患得患失,何時卑微求饒,都由她決定。 她自然讓渡一些權利,譬如,身子的支配權,在晏綏手里。 是最無用的權利。 作者有話說: 猧兒:小狗。 下更明天0點5分,感謝訂閱! 第32章 三十二:獵場 天漸轉涼, 原先披件薄衫子仍覺身上黏|膩不堪,如今怕寒挑窄袖褙子穿都覺著冷風往骨子里竄。 秋日游獵,官家先去泰山祭天, 后同朝官及家眷到獵場狩獵。九月初五,游獵前晚, 設宴于慶云山。 崔沅綰本想同晏綏說聲,身子不適想回帳子里歇息,哪成想半天也沒見他的身影。 “想必是忙于公務罷?!贝捭渚U摸著身下虎皮軟毯, 頗為落寞。 榻下有一壯娘子正跪著給崔沅綰揉腿,正是從棺槨鋪里出來的人。 “早山, 你會騎馬射箭么?”崔沅綰垂眸,輕聲問道。 早山點頭說是,“先前不會, 只會搬尸體造棺材。后來有幸被主子拾走, 成了暗衛軍,時常cao練, 騎馬射箭,拿槍持劍, 自然就會了?!?/br> 崔沅綰早知晏綏暗中培養著一支龐大的暗衛軍,只是如今聽早山云淡風輕地提及, 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晏綏也并未瞞她這事, 回門那日便把這事鄭重地說給她聽。 暗衛軍為他服務, 更是為官家服務。說到底, 還是皇家軍。國朝安定,暗衛軍便任聽晏綏差遣, 若有動亂, 暗衛軍便聯絡地方廂軍, 排兵布陣,往往戰無不勝。 晏綏那次說罷,便把一白虎符給了她。不過她常居內宅,也用不上這符,去調遣暗衛。 “官家要在獵場呆上五日,那些男郎都圍著官家轉。女眷倒是顯得清閑,只能游走在各大帳子里賞景插花。這幾日官人也忙,你就教我騎馬射箭罷?!?/br> 早山動作一頓,“這般危險的事,奴不敢做。主子視主母的命大于天,若有半分差錯,奴擔待不起?!?/br> “能有什么事?”崔沅綰笑早山膽小,“先前我也摸過馬,拿過箭。馬的習性,箭的品種利害我都清楚。放心罷,有我護著你,官人他不會亂來?!?/br> 崔沅綰起身,任憑早山給她穿上靴。 剛一出帳子,還未感嘆這方空氣清新,便聽見前方有喧嘩吵鬧聲。 聽聲音,是福靈公主在訓莽撞的女使。 “你先在帳前等著罷。我與公主多日未見,還有許多話要說?!贝捭渚U說罷,剛邁出腳便叫早山給伸手攔住。 “主子吩咐,要主母離福靈公主遠些?!痹缟娇聪蚯胺?,面無表情,與任人cao縱的傀儡一般。 晏綏想把崔沅綰圈在一方小帳里,可她偏不逆來順受。那日游湖回來后,晏綏便三天兩頭地往宮里跑,早出晚歸,一問便是官家找??杉幢忝Φ蒙碜佣既玖撕?,晏綏還管著崔沅綰的起居出行。 她的陪嫁有十三人,除秀云綿娘兩位貼身女使外,還有十一位機靈能干的女使。原本娘家人都在她身前伺候,可晏綏卻不滿,暗中把人調走。那些女使,不是調到外室屋里做出氣筒,便是在于氏面前做事,與她的東屋隔了八百里遠。 她身邊親近人逐漸被晏綏安插來的暗衛軍給替代,先有長空,后有早山。原本身邊都是一群不經事的綿羊,如今倒好,個個耍刀弄槍,動不動便是主子有令,限制她出入。 晏綏的確沒把她帶到郊外園子里去,卻在晏府里架空她的勢力。如今她與一只被豢養的鳥無異。偏偏她是滿身金衣銀裳,外人見了都說她嫁得好。哪知她這般處境。 崔沅綰睨了早山一眼,冷聲道:“我想去便去。便是你主子回來了,也得由著我去?!?/br> 早山心里清楚她在晏綏心中的分量,猶豫一番,肌rou飽滿的手臂終于垂到身側。 崔沅綰也不在意這點小插曲,直朝那吵鬧聲處走去。 福靈正打著面前跪著求饒的小女使。女使哭得梨花帶雨,求福靈放過她。而福靈想是氣急了,胡亂往女使身上跺著掐著。 “公主,這處人多眼雜,不如回帳子里,不遭人閑話?!?/br> 崔沅綰上前去拉著福靈的手,卻被她猛地用力一推,往后退了幾步才站定。 “我教訓人,還用你這妾多管閑事!” 崔沅綰站在福靈身后,福靈把她當成了哪家沒眼力見的貴女或是后宮哪位不得寵的美人。 氣急攻心,福靈大|喘了幾口氣,臉色才慢慢緩了過來。一轉身見崔沅綰蹙眉滿目憂愁地看著她,福靈又驚又惱。 “崔娘子?怎么是你?我當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攔我?!备l`趕忙把崔沅綰扶正,滿心疑惑。 崔沅綰也不惱,調侃道:“公主不妨扭頭看看。這四周哪還有人趕攔著你呢?” 福靈一望,周圍都是低頭驚恐的女使與禁軍。有幾位膽小的女使嚇破了膽,咬著下唇不敢哭出聲。再遠些,站的都是偷摸看好戲的貴女。見福靈看過來了,忙往帳里塞。 偌大的獵場,沒人敢和福靈作對。見了她便繞道走,如同見了瘟神一般。 “都是這些多嘴的女使!”福靈指著地上凄凄慘慘的女使,“你裝什么裝,我不比你委屈的多!” 崔沅綰見兩人跟有宿仇一般,急忙把福靈往一邊拉,“官家面前,公主還是小聲訓人罷?!?/br> 一提到官家,福靈便瞪大眼,后知后覺趕忙捂上了嘴,趴在崔沅綰耳邊低聲快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