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風不偷月 第1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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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臻喝了一口:“以后不能給你拿了?!?/br> 項明章知道他可惜的絕不是幾罐蜂蜜,無論怎樣,終究走到了這一步,問:“今天楚太太是直接對你挑明的?” “差不多吧?!鄙蛉粽榈?,“她不問我,我也準備坦白了?!?/br> 項明章說:“那楚太太和楚小姐什么反應,責罵你了嗎?” 沈若臻搖搖頭,非但沒有責罵,他欺騙楚家一年多,謊言敗露,母女二人連句重話都沒講,仿佛只剩傷心。 他愧疚地說:“我情愿她們痛罵我?!?/br> 項明章勸慰道:“身份是假的,但你的感情和心意不是假的。人非草木,這一年多的相處,楚太太和楚小姐都會有評判?!?/br> 沈若臻不敢求寬恕,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等楚太太和楚小姐緩解情緒,宣布對他的處置。 不管是什么結果,他都愿意履行。 再之后,楚家是不能回了,亦思大概也不用去了,沈若臻自言自語地說:“我以后該怎么辦?!?/br> 項明章道:“你不是會自暴自棄的人?!?/br> 沈若臻說:“我就是……心里空落落的?!?/br> 項明章看著他:“亦思不需要你,項樾永遠有一個位子給你留著。伯母不認你,我媽愿意視你為己出。你從楚家離開了,天下之大自有容身之處,我會給你一個家?!?/br> 沈若臻眼角緋紅,揪了一整晚的心臟舒展、回血,他放下杯子,微蜷著躺下去,枕在項明章的腿上。 似覺不夠,他翻了個身,把臉埋在項明章的腹間。 “做什么,沈少爺?”項明章揉沈若臻的發心,“跟我撒嬌啊?!?/br> 沈若臻依然不會撒嬌,他悶著,忽然低低地“啊”了一聲。 項明章問:“‘啊’什么?” 當時心亂如麻,沈若臻這會兒剛想起來:“只拿了你送我的琵琶,忘了拿你送我的平衡車?!?/br> “幸虧忘了?!表椕髡碌?,“不然用不著我去接,自己騎著就能走了?!?/br> 沈若臻又難過又想笑,額頭抵在項明章的小腹頂了頂,說:“本就來路不明,惹人懷疑,那樣真成瘋子了?!?/br> 項明章拽來一邊的外套,搭在沈若臻身上,衣兜里掉出一只厚實的綢緞布袋,里面裝著取回的印章。 他拿出來掂了掂,印社的師傅手藝還不錯,雕刻精巧,印章底部沾著半干的紅泥,他說:“印過了嗎?” 沈若臻“嗯”一聲,真名印在表明身份的自述書上,也算發揮了價值。 項明章落下手,覆蓋住額角與耳鬢,沈若臻便躲在溫暖的掌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情緒波動之后睡得格外沉,沈若臻沒感覺到什么時候被項明章抱進了臥室。 醒來已天明,領帶和腰帶丟在床尾榻上,沈若臻合衣睡了一宿,襯衫西褲壓出痕跡,他下了床,循著水聲走到浴室。 項明章也剛起,站在鏡子前叼著牙刷,問:“感覺還好么?” 沈若臻倚著門框:“不用擔心我,你去項樾上班嗎?” 項明章道:“我可以在家陪你?!?/br> “我不是小孩子?!鄙蛉粽橐娺^太多風雨,不會輕易頹喪,“我暫時不去亦思了,就當放個假?!?/br> 項明章沒有過多關懷,沈若臻是君子,半生光明磊落,盡管無奈,偷占“楚識琛”的身份是唯一不坦蕩之處。 現在真相揭穿,沈若臻的羞愧不比傷心要少,比起寸步不離的陪伴,讓他一個人消解其實會更自在。 收拾好東西,項明章按時出門上班了。 沈若臻洗澡換了衣服,把床褥鋪好。沒多久,司機過來一趟,遵照吩咐從縵莊接來了靈團兒。 項明章考慮妥帖,有貓作陪,可以幫沈若臻解悶兒,還能減少一些胡思亂想。 只不過靈團兒第一次來公寓,貪新鮮,滿屋子飛檐走壁,沈若臻追不上,抓不住,大少爺當了回跟班,尾隨其后,生怕碰壞了花瓶擺件。 好在靈團兒不當野貓許久,在縵莊嬌生慣養,逛了一遭就累了,在地板上癱成個皮毛一體的純白墊子。 沈若臻抱起貓,鉆進書房,他打給亦思的助理,將這周的工作日程調整了一下。然后分別打給幾個部門的主管,分派項目任務。 稍喘了口氣,他聯系了周恪森,通話中措辭謹慎,沒提楚家發生的事,只說身體不太舒服,囑托對方費心照看著公司。 安排好內部的事項,沈若臻又給甲方客戶親自發了郵件,雖然休息在家,但他一上午根本沒閑著。 午后忙完,靈團兒在懷里睡大覺,沈若臻挑了一本書,讀不進多少字,便不難為自己了,擱一邊拿起了手機。 微信提示音響了,楚識繪不知糾結多久,最終發來孤零零一個稱呼:哥。 轉瞬,系統提示對方撤回了消息。 沈若臻當作沒看到,他滑動屏幕往上翻,倒著瀏覽和楚識繪的聊天記錄。 楚識繪喜歡發表情包,沈若臻默默保存了十幾張,他從沒用過,怕給人發錯了鬧笑話。 翻到最早的時候,他剛學會打字,回復很慢,楚識繪不耐煩,也不叫他“哥”,高冷得像個企業老總。 沈若臻看完了,返回聊天列表找到楚太太,備注是“媽”,記錄中大部分是語音。 他猶豫地戳了下最近一條,楚太太溫柔的聲音在房中響起:“小琛,你出門早,走的時候穿沒穿大衣,今天要下雨的?!?/br> 楚太太的語音內容都差不多,叫他添衣加餐,叫他別久坐,要休息,有應酬時叮囑他少飲酒,出差的時候要他拍照片。 逛街見到好看的衣服,楚太太會挑選給他,還沒上身,先發語音說他穿上一定很英俊。 交際場上攀比兒女,楚太太好得意,說風水輪流轉,她終于能顯擺兒子能干了。 關切的,歡喜的,抱怨的,楚太太的每一句話開頭,無一例外都是“小琛”。 沈若臻摁滅手機,藏進沙發靠墊下,他的呼吸變沉,擾了靈團兒的美夢,睜開碧綠清澈的貓眼瞧他。 人和貓對視良久,靈團兒從懷里躥向別處,沈若臻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他竟沒聽見開門,項明章人都站在了書房門外。 沈若臻起身迎接:“下班了?!?/br> 項明章說:“第一次有人在家等我,不太習慣?!?/br> 沈若臻拎過包,沉甸甸的,顯然帶了資料回家,他要求道:“項總,給我派點活兒干吧?!?/br> 項明章轉身去換衣服,說:“都給你吧?!?/br> “你還真不客氣?!鄙蛉粽楦椕髡鹿者M衣帽間,一邊抽出包里的資料,“都給我,你做什么——” 第一份資料是關于戶口戶籍制度,沈若臻吞了尾音,一目十行往后翻,有明確規章,有手續流程,綜合了一個“人”在社會上應有的證明。 項明章解下領帶,攥著兩頭將沈若臻一環,勒在腰后拽近了,說:“我們一起看,得給沈行長落個戶口?!?/br> 沈若臻希冀道:“怎么做?” 項明章已經看過一遍,之后還要再詳細咨詢,說:“無戶口人員的情況有很多種,比如沒有父母,沒有機構內的出生證明,如果有收養人,可以隨收養人的戶口登記?!?/br> 沈若臻似懂非懂,又剛離開楚家,確有一點像只等待落腳的孤鴻:“那有人愿意收養我嗎?” 含金湯匙長大的少爺,在風波中砥礪數年的行長,沈若臻鮮少露出這般惴惴不定的樣子。 項明章瞧著他,說:“我媽愿意,其實我還想聯系一下姚老太太,如果她同意,也許你能落戶在寧波?!?/br> 沈若臻道:“我……都可以?!?/br> 項明章逗他:“要是我媽收養你,你應該改口管我叫哥哥?!?/br> 沈若臻縱眉:“你不是正經的大哥,我不要?!?/br> 領帶在手腕多纏一圈,項明章直接攬住沈若臻的后腰:“我要是不正經,就放任你做黑戶,天天把你關在家里等我下班?!?/br> 沈若臻戳穿他:“你更喜歡我和你一起下班?!?/br> 在公寓待了兩天,沈若臻沒出門,心緒平復下來不算煎熬,不過偶爾想起楚家的時光,會怔然片晌。 到底是凡夫俗子,他那天漏掉一件事,沒交代在遠思墓園給楚識琛置了墓,雖然是無字碑、空心xue,但理應告知楚家。 拖延一晚,第三日的早晨,沈若臻決定打給楚太太。 他還沒按下撥號鍵,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楚家的座機號碼。 是唐姨或秀姐么,他忘了東西沒拿?還是楚識繪,緩過勁兒了,打來罵他這個騙子? 沈若臻推測了一遭,不敢幻想是楚太太,他按下接聽鍵,聲量很輕:“喂?” 偏偏就是楚太太打來,說:“是我?!?/br> 沈若臻屏息,暗自判斷楚太太的語氣,揣摩對方的心情,思慮萬千不能問一字,連怎樣稱呼都令他不知所措。 他只能靜候,楚太太問:“方不方便見個面?” 大抵是有了判決,沈若臻想到一個地方,回答:“好,我定地址可以嗎?” 第125章 結束通話,沈若臻換衣服出門,在公寓里悶了兩三天,從波曼嘉的大廈出來被粲然的陽光晃了一下。 他沿著街道步行,在街角拐到相鄰的街上,進了一家餐廳。 非營業時間,餐廳里一個顧客也沒有,好在經理認得他,親切地稱呼他“楚先生”。 沈若臻尋了個臨窗的位子,方便他望著街上流淌的車河,這個時段很堵,等楚家的車緩慢駛來,他招手要了兩杯咖啡。 楚太太是一個人來的,打扮得依然漂亮,頭發梳得精致,但細看眼皮有些腫,胭脂水粉敷不住臉色的憔悴。 沈若臻從椅子中站起來,待楚太太近至一張桌面的距離,相互照面。只是短短三天,心境與情境全都不一樣了。 服務生端來兩杯耶加雪菲,飄著果香氣,楚太太落座,打量餐廳四周:“為什么約在這里?” 沈若臻道:“這間餐廳是錢樺開的?!?/br> 楚太太輕輕“哦”了一聲,錢樺是楚識琛的好朋友,國內國外總是在一起胡鬧,她勸過、訓過,都分不開兩個敗家子,叫她數不清cao過多少心。 淺嘗了一口咖啡,微酸,楚太太說:“錢樺是老板,一定帶你來這里吃過飯吧?!?/br> 沈若臻來過兩三次,對每一次都記得很清楚,他道:“第一次來是試營業,遇見游艇公司的老板找錢樺大鬧,因為我知道楚識琛沒有獲救,所以起了疑心,決定調查派對事故?!?/br> 楚太太聽見“楚識琛”的名字,神色傷感,她沒關心調查的始末,卻問不相干的細枝末節:“錢樺給你準備了什么好吃的?” 那一餐很豐盛,沈若臻說:“是烤牛rou,特別大一盤?!?/br> 楚太太意料之中:“小琛愛吃牛rou?!?/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