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路，他打開音樂，找了一首舒緩的鋼琴曲，刺激之后安撫一下楚識琛的神經。

    項明章把楚識琛送回家，停在離別墅幾十米遠的位置，這輛車太吵，免得吵醒家里人午睡。

    一路無言，熄了火，項明章道：“我會繼續讓人查一查那個alan，拐這么多彎，倒是勾起了我的興趣?！?/br>
    楚識琛解開安全帶，閉著嘴不吭聲。

    項明章修長的手指沿著方向盤滑動，又說：“你先別管這些事了，接下來公司會很忙，工作要緊?！?/br>
    “公事”是楚識琛的七寸，最容易拿捏，他之前已經預料到，開了口：“有新項目？”

    項明章說：“下周上班會正式公布?！?/br>
    楚識琛把一袋吃的留下，下車走了，近百米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身后安靜無音，他知道吉普車停在原地沒有離開。

    一直走到別墅，楚識琛沒回頭。

    正要開門進去，手機響了，楚識琛拿起來接聽：“什么事？”

    項明章道：“你沒跟我說再見?！?/br>
    楚識琛說：“那你就不走？”

    “我胃痛?！?/br>
    八成是假的，可楚識琛猶豫地回了頭。

    那輛吉普車蠻橫地停在路中，陽光強烈，看不清車廂里的人是何種表情，楚識琛耳邊一聲滿意的笑音，項明章說：“現在好多了?！?/br>
    楚識琛承認自己段位太低，他舉白旗投降：“項明章，能不能別這樣?！?/br>
    項明章似乎沒聽清：“你說什么？”

    楚識琛重復道：“別這樣?！?/br>
    “前半句?！?/br>
    楚識琛沒意識到：“項明章?！?/br>
    “嗯?！表椕髡抡f，“清醒的時候叫我名字，也很好聽?！?/br>
    楚識琛愣了會兒，掛斷電話跨進別墅大門。

    汽車引擎得逞一般響起，漸漸遠了，驕陽照得人有些神志不清，楚識琛走進別墅，慢騰騰地上了樓。

    楚識繪午覺剛醒，抱著筆記本電腦去書房，說：“哥，你回來了?！?/br>
    楚識琛沒有靈魂地說：“嗯，回來了?！?/br>
    楚識繪八卦地問：“約會怎么樣??？”

    見星宇，音樂節，在車上……楚識琛麻木但中肯地評價：“每個環節都挺意想不到的?！?/br>
    “那不就是驚喜連連?！背笮〗銢]什么眼力見兒，“哥，你和那位同事發展到哪一步了？”

    楚識琛狼狽地擼了把頭發，說：“走一步看一步?！?/br>
    回到房間，楚識琛進浴室洗手，一邊洗一邊抬頭看向鏡子，穿著一身新衣服，混在人群中快活一場，以至于忘乎其形。

    他走了神，濺出一片水跡。

    濕痕在乳白色的大理石臺面上暈開，楚識琛覷著，一些沉在心底、不敢細想的畫面涌上來。

    項明章在誆他。

    那么多文件怎么可能都是他弄濕的。

    楚識琛彎下腰，捧了一大把冷水潑在臉上，自欺欺人地攔住姍姍來遲的臉紅。

    第43章

    星期一早晨，項明章起床后去天幕泳池游了幾圈，他推掉了老項樾的例會，換好衣服出門，直接開車去了公司。

    辦公大樓的電梯間外人滿為患，項明章一來，大家讓路的讓路，問候的問候，對于總裁來這么早感到一些小緊張。

    幾部電梯同時到了，項明章不喜歡擠在里面，最后一個上去。

    梯門正要閉合，挨著墻角的凌豈朝外面瞥了一眼，說：“楚秘書！”

    項明章抬手按住梯門，幾秒種后，楚識琛出現在視野里，牛仔褲換掉了，暗色西裝妥帖地包裹在身上。

    楚識琛腳步一頓，眾目睽睽下唯獨對上項明章的眼睛。

    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實在矛盾，要說不便，蒙著一張工作的幌子，關在辦公室里干什么勾當都無人懷疑。要說方便，心中有鬼也要裝作公事公辦，生怕一不留神暴露了異樣。

    楚識琛藏緊心里的小鬼，說：“項先生，早?！?/br>
    項明章何嘗不是：“還有地方，上來吧?！?/br>
    到了九樓銷售部，楚識琛隨項明章一路走進總裁辦公室，他打開智能系統，問：“要不要咖啡？”

    項明章繞到桌后，說：“不用了，把各部門的例行文件拿給我，簽完開會?！?/br>
    楚識琛立刻去辦，項明章一早過來說明時間緊迫，等會兒開會，十有八九是要宣布新項目。

    他迅速整理了文件送進辦公室，站在桌前等項明章簽名。

    辦公桌收拾過，項明章沒找到鋼筆。

    楚識琛說：“左手抽屜?！?/br>
    項明章把鋼筆拿出來，下筆時頓了兩次，的確用得不習慣，辦公室關閉了整個周末，有些悶，地毯散發著淡淡的皮革味道。

    簽完一本，項明章抬了下頭：“會議通知發了么？”

    “發了?！背R琛看了下手表，“還有五分鐘，（一）會議室?！?/br>
    項明章一口氣簽完，從椅中起身，說：“走吧?！?/br>
    會議室內，業務部門的管理都到了，研發中心來了三名工程師，每個人面前放著一本會議資料。

    楚識琛隨手關了一盞燈，投影變得清晰。

    項明章立在幕布一側，省去鋪墊，直奔主題：“大家看過資料了吧，文旅部出臺新政策，全國要大力發展旅游經濟，目標是進行全區域資源整合，這就需要一個強大、穩健、并且精細的系統來支持?！?/br>
    售前總監孟燾，說：“項樾對旅游行業接觸得不深?！?/br>
    項明章道：“沒錯，旅游市場我們占得份額很低，但這個項目性質不同，它是官方坐莊，量級大、前景好，一旦拿下來，公司的影響力就會實現進階?！?/br>
    項如緒是搞技術的，問：“這個全區域的資源，都包括什么？”

    “拿一個城市的旅游業為例?！表椕髡律斐鲆桓持?，講道，“我們要增加收益，首先要充分了解——全市哪個景區最賺錢？這個景區哪個季節客流量最大？一天內峰值是多少？消費高的游客集中在哪個年齡段？這些游客還喜歡去哪消費？”

    圍繞一個景區，可以輻射出多維度的信息，一個城市有多少個景區？景區之間的信息再發生重合和聯結，形成新的數據庫。

    范圍接著擴大到東南、華北、珠三角，乃至覆蓋全國，這份數據會是什么體量？

    項明章說：“現在就是要打造一個這樣的系統，游客資源管理、計費、盈虧、拓展潛力分布等等，能掌握和運行多方面的數據?！?/br>
    項如緒道：“多模塊運行？”

    “對?！表椕髡抡f，“功能要清晰，模塊銜接要絲滑，而且整個系統必須穩固?！?/br>
    他說完停頓了一下，感覺忘記了某個點，朝秘書位子投去目光，楚識琛暫停打字的手，用唇形提示：“文旅?！?/br>
    項明章恍然，這次的側重點是“文旅”，除了自然景區，還會包含博物館、文化館、藝術館這一類，會有專門的弘揚文化的宣傳標簽。

    文旅部包含文化和旅游，其實管理上是兩條線，這次“大統一”到什么程度，需要官方來定義。

    明天上午在北京召開動員會，這個招標項目會正式公布。

    項明章說：“具體的細則，明天就會分曉，項樾接下來要全力爭取這個項目，我對各位有信心?！?/br>
    這一切只是提前做的準備工作，楚識琛充分認同項明章的理念，不打無準備之仗，并且作為上級，鼓勵大于施壓，精神上要帶頭爭先，過程中要穩扎穩打。

    項明章說：“孟燾，你跟我去北京?！?/br>
    孟燾說：“好?！?/br>
    因為甲方的特殊性，程序會更復雜、嚴謹，歷時也更長，項明章點名彭昕，吩咐道：“開完會我就給你消息，定好團隊名單，把銷售打法擬出來?！?/br>
    彭昕點點頭：“明白！”

    會議結束，項明章一步從臺上邁下，他講得口干舌燥，擰開礦泉水灌了一大口。

    楚識琛做好記錄，和項明章率先走出會議室，邊走邊道：“北京的會議在明天上午八點半舉行，今天出發時間會寬裕點?！?/br>
    項明章說：“訂今晚的機票，三張?！?/br>
    楚識琛問：“除了孟總監，還帶誰？”

    項明章回答：“還有你，楚秘書?！?/br>
    傍晚下班，楚識琛抓緊時間回了趟家，突然要出差，全家人擠在房間里幫他收拾行李。

    楚太太拿來一套護膚品，說：“北京秋天很干燥的，你先水后乳再精華，洗完臉一定要抹?！?/br>
    楚識琛根本分不清那些瓶瓶罐罐，說：“去兩三天就回來了，不用擔心?！?/br>
    楚識繪說：“你忙的話就不用給我買禮物了?！?/br>
    “少賣乖?！背R琛叮囑道，“過兩天就去公司實習了，機靈一點，我拜托過秦總監，讓她隨便使喚你，你表現好就有禮物?！?/br>
    楚識繪笑道：“你當我小孩啊?！?/br>
    唐姨查了天氣預報，說：“這兩天可能大風降溫，給你帶了一件呢大衣，常用藥放在夾層里面了?！?/br>
    楚識琛裝好電子設備，時間差不多了，司機已經在花園備好車，他拉著行李箱下樓，楚太太和楚識繪送他到大門口。

    天黑了，光線晦暗不明，楚識琛回首說再見，一霎那仿佛看見了他的母親與胞妹。

    初任復華銀行經理的那一年，他去北平探訪一位政客，走的時候，家眷就像這般立在公館花園里目送他出門。

    那一趟遠行他永遠不會忘記。

    正當的訴求被拒絕，遭受一番羞辱，歸來后他對當局心灰意冷。

    上了車，窗外夜景飛掠而過，楚識琛陷在舊憶里，如同嚼一塊老姜，辛辣干澀，唇舌刺痛，要嗆出眼淚來。

    他只閉了閉眼睛，等滋味過去再睜開，清明似水，把千頭萬緒都吞進了肚子。

    到了機場，楚識琛在咖啡廳和項明章匯合，等孟總監也來了，過完安檢一起進入貴賓候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