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正月十五，各處張燈結綵。令家大院里自然不例外，幾個孩童圍著廚房轉。

    到十五都是年，令家這開枝散葉的都回來了。

    有妻小的帶著妻小，回娘家的帶著孩子，熱熱鬧鬧，又是一年。

    上一輩的慢慢離開，年味自然少了幾分，這令家就剩下了一個四姨娘還健在，只不過也深居簡出，不愛出門了。

    年味是少了，可總不會忘了回家看看。

    出嫁的女兒們帶著禮盒回家，外國進口的點心堆在了桌上。

    「真是的。嫂子，你也勸勸哥，你們也該搬去主屋住了，老在這凌波院，地兒小又遠?！故〗阋苍缫殉黾?，提著糕點埋怨。

    素伊跟著大公子，也處了十多年了，這十年光陰，不見容他們的，也都被時光磨去了偏見。

    大家都不年輕了，也許都能慢慢明白活得開心要比符合社會期待來得重要。

    人生終歸是自己的，沒什么辜負誰不辜負誰，問心無愧。

    大公子用自己證明了這一點。

    他對得起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始終未曾為了誰的期盼更改自己選擇的愛人。

    素伊微微一笑，「他喜歡這里多一些?！?/br>
    一旁雪麒聽了就笑了，「大哥也真是孤僻?！顾o她的孩子換鞋。

    雪麒后來嫁給了個成衣廠的公子，生了三個孩子，本來只計畫生兩個正剛好，后來在得知周曉恬不孕以后，雪麒便又拼了一個，讓孩子姓令，也算是給自己家拼了一個孩子。

    娘家勢力大，夫家也沒有甚么異議，再說人家也是給夫家生了倆。

    因此其他姐妹見她如此，便也效仿。

    五小姐也給喬家生了倆，又添了一個給自己家。

    十小姐自然也是一樣的。

    幾個姐妹這樣團結，看得離婚離早的三小姐特別不是滋味，她可錯過了這件事，不過離婚以后孩子都歸她，馬家也沒敢說第二句話，因此三小姐索性把兩個孩子都改了姓。

    令家并未如想像那般絕后，反倒滿地都是孩子。

    間聊之馀，令惜蓮走了出來，一看凌波院擠滿了人，微微皺起眉頭，「你們都跑來做什么？」

    「大哥，這不還算是過年嗎？」雪麒道。

    令惜蓮剛過不惑，不知是性格冷淡，鮮少表情或是其馀原因，令惜蓮的老化十分緩慢?？粗耘c二十來歲時的狀態相去不遠。

    那可把方素伊急得要死，就怕哪天自己老快了，要比大公子還老態。

    「哪怕是過年，你們回家也有自己各家各院，平時都好好替你們打掃乾凈了，有事要聚就去主屋聚，吃飯時間餐廳也能見著面，沒必要每天早上都往這里擠。凌波院里可沒有下人，吃得亂七八糟的也不想想誰得收拾?！沽钕彽?。

    「哥，你也是大家長了，以往不是父親在哪我們就在哪嗎？哪有人如你這般讓我們都去別的屋子，吃飯才碰頭的？！」令惜萍嚷嚷道。

    令惜蓮看了眼時間，又道，「也這個時間了，孩子們不是想搓湯圓嗎？快點帶去廚房?！?/br>
    他換了個理由催促他們離開，方素伊笑了起來。

    廚房外早聚集了一堆孩子。

    方素伊看著他們，突然想起了自己蹲在爐火般的身影。

    現在的冬天還是冷，卻總覺得沒有過去那么冷了，或許是，他總算有了件保暖的外衣了，也或許是，他總會有個溫熱的胸膛給他溫暖。

    令惜蓮摟著他，兩人沒在廚房外停留，而是去庭園里看看茶花還開著沒有？

    他倆年年都來看，從中秋等到元宵，總有先慢慢開花的。

    「公子你看，蝴蝶又來了?！顾匾恋?。

    「稀罕那個蝴蝶干嘛?！沽钕彅[擺手，把飛來眼前的蝴蝶趕走了。

    「我覺得愛一個人就好像蝴蝶破繭一樣?！狗剿匾恋?，「不是為了他變得更好，就是養份不足力量不過掛繭而亡。破繭成蝶是需要時間的呢，需要等待?！?/br>
    「美好的事情總是需要等待?？傻却硎裁茨憧芍?？」令惜蓮問道。

    「什么？」

    「好事總會發生?！?/br>
    方素伊一怔，隨后笑了出來。

    陽光斜斜灑落在令家如同時空靜止般的庭園里，幾株茶花娉婷，盛放。

    等待。等待一個機會，等待一個人，等待時間流去，好事總會發生。

    不好的事情總會在咬牙的日子里慢慢消逝。

    如同黑夜總會過去，寒冬總會離去，溫暖陽光總會來的。

    總會發生，所以等待，所以期盼，所以滿懷希望。

    「如此正向，這是公子不老的秘密嗎？」素伊打趣問道。

    「長壽是未來趨勢。我可沒忘記我答應你的。我會一直健康下去的?！沽钕彌鰶龅?。

    人等待的都是一個時機，在正確的時間做出選擇。

    也許素伊跟令惜蓮的情感并未經歷如戲般的凄美過程，也未有多么慷慨激昂的曲折離奇。

    可他們就是等。

    等待軟糯毛蟲破繭的那一天，等待那個涅槃。

    等著那個總會到來的美好降臨。

    方素伊想，日子過得越多，值得等待的肯定也會更多吧？

    好比他還期待著大公子青絲成雪，也還期盼著他們的皮膚慢慢的變得松弛。

    老去是歲月最美麗的足跡，方素伊迫不及待。

    「還要再過幾年公子才會說嚼不動元宵不愿意吃了呢？」方素伊問道。

    「你可真損?！?/br>
    素伊笑了起來，「我很期待看見公子變老的模樣?！?/br>
    「慢慢等吧?！?/br>
    令惜蓮轉過頭，陽光從背后來，陰影覆蓋在素伊臉上，眼前的大公子依舊是那個純白的少年。

    也許他們離變老的確還十分遙遠。

    「秏著你的時間，秏著你的青春美麗，耗盡你的芳華，秏白了你滿頭如瀑烏發。耗光一輩子來欣賞我的年邁?！沽钕徫⑽⒁恍?。

    春風帶著寒意輕輕搖晃春心。

    方素伊跕起腳尖，湊了上去。

    溫柔的吻，如花瓣親吻土壤般甜蜜，柔軟化成了養份滋養來年。

    秏光了誰的芳華，卻秏不盡滾滾愛意。

    還是算了吧，方素伊心想，歲月啊歲月，還是走得慢一點吧。

    慢慢走慢慢走，好讓一輩子長得足以訴說完涓涓的情感。

    他還是得學會令惜蓮的從容。

    不爭不搶，不疾不徐。

    也許做到了如此以后，方素伊便也能不老了。

    不遠處雪麟抱著孩子，手里牽著周曉恬走了過來，「你們倆干嘛呢？湯圓都煮開了！」

    「走嗎？」方素伊輕聲問道。

    「嗯。不過湯圓我一顆也不會吃的?！沽钕彺鸬?。

    「為何？還不到咬不動的年紀吧？」

    「都是孩子搓的，感覺沒衛生。小孩都不曉得摸了什么又搓湯圓?！?/br>
    倆人緩步走著，一步一步踏著春意，風掃過落葉又捲起了花瓣，戲蝶時時舞，翩翩如你，素雅如蓮，今年也會美好度過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