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小兒把戲
36. 荷塘月色。 元清湖旁的小公園里,那小小的蓮池邊也有座小亭。 旭勉被那張公子牽著鼻子走,不知不覺就跟著晃來了這里。 此處離元清湖還是有點距離,花燈沒點到這,昏暗得都要看不清。 「張善德,我們往回走了。前面太黑了?!剐衩愕?。 「不走,走不動。前面有座亭,想歇歇腳?!箯埳频峦白?,旭勉本想不管他了,又怕這夜色漸濃,張公子這一貴公子自己待著危險。 有個伴好照應。 強大的責任感讓令旭勉離不開腳,又跟著走進了亭里。 正好雨下大了,兩人就當避雨。 雨水澆在樹葉上,滴滴答答落入池塘里。 旭勉在張善德對面坐下了,亭子并不大,哪怕面對面也彷彿貼在一起,交纏著呼吸。雨下大來了以后氣溫降低了不少,起碼不悶了。 張善德眼神纏著他,旭勉煩了,不愿意看他,這么小的亭子也追逐著。 那眼神慢慢將人生吞活剝,剝的卻不是皮,而是那衣裳,一件一件。 令旭勉終將赤裸,坦露在他眼前。哪怕穿著衣服也依舊赤裸。 旭勉被他看得渾身麻癢,只希望他暫時別看了,他望了過去,怎樣才能讓張善德不再看他呢? 涼亭椅子上有顆小小的鵝卵石,不知是誰家的小鬼撿上來玩一玩沒歸位,旭勉抓住了,往蓮池里扔。 噗咚一聲,張善德笑了。 「你當我是狗還是小鬼頭?」 旭勉臉上一紅,確實也感覺自己孩子氣了,投小石入小池就想吸引看過無數風光與壯闊波瀾的張善德。 「不過很可愛。很好的嘗試?!股频掠值?,帶著濃厚笑意。 其實夜色濃濁到幾乎看不見張善德的表情,可他的眼神又是那么鮮明。明明白白,就看著。 旭勉不禁想,自己就如那投石兒戲一樣,對張善德而言就是個很好的嘗試。 新鮮,有趣,帶著點童心。然后呢?總會膩的。 大魚大rou吃慣的人能啃水煮玉米溫飽幾天呢?張善德這樣的人,口味換來換去??傄伒?。 「旭勉。你在想什么呢?」 「沒你的事?!?/br> 「我感覺就有我的事呢?!?/br> 不好了,他要過來了。旭勉才剛這么想,張善德就已出現在眼前。這亭子這樣小,不用他的一步半,他就翩然而至。 抬起手,托起了旭勉的下顎。令旭勉根本毫無逃跑的機會,整張臉順著他的勢往上,縱然昏暗也因為距離靠近而看得清楚了。 「不要親……」 令旭勉話還沒說完,嘴先沾上了。貼在一起。 吻變得悠長,唇齒交纏的聲音蓋過了雨聲。旭勉只感覺心尖抽搐,整個大腦都麻了。他雙手推著張善德的胸膛,握著拳頭,使勁卻推不開。 張善德放開了他,「不喜歡?」 「不喜歡?!?/br> 「不喜歡接吻還是不喜歡我?」他又問。聲音飄散在雨里,聽上去沒來由有些委屈。 旭勉低著頭,也不愿意看他了,「不喜歡你所以不喜歡接吻?!?/br> 「看著我,再說一次?!箯埳频碌?。 令旭勉一聽抬起頭,瞪著他又說了一次,「討厭你所以討厭親吻……」 張善德笑了,「撒謊?!顾值皖^吻他,「要是你真的討厭我,那我肯定不可能靠近的。跟狗一樣。狗知道誰喜歡牠誰會打牠。我就是狗,要比你還靈敏?!?/br> 「……虧你還知道自己是狗?」 「你知道你跟旭勤最不一樣的是什么嗎?」張善德問道,他托著旭勉的臉,左右晃了晃,「你撒謊的時候眼睛會紅。而令旭勤沒皮沒臉?!?/br> 「……」旭勉沒答話。 「像這樣不一樣的地方我還能說出一大堆。你知道你干嘛的時候眼睛也會紅嗎?」張善德又問。 「我不想知道?!剐衩阏玖似鹕?。 雨把落葉擊落,紛飛。想離開,依舊邁不開,旭勉暗罵自己無能。 他在等待什么?期盼什么? 張善德是他認真上進地人生路程之中,不曾碰見過的人,這樣的人,如同遠處虛榮華美的花燈,不過是空心的,糊了一層又一層的紙。朦朧遠方一層黑夜,如海市蜃樓一般。 此刻的留心與關懷,那奪目絢麗的光,不過是一時興起。節日過了熱鬧就沒了。 旭勉知道。他真的知道。所以……「張公子,我先跟你說好了……」 「我不想聽。你要是說了,我會馬上堵住你的嘴?!箯埳频麓鸬?。 「未免太無賴了,你都不想知道我的想法嗎?」 「想。但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發自內心,而不是經過莫名其妙的臆測與假想,隨后自以為公允的權衡之后的答案。我不是哪種古老病例,幾千年毫無進步的病毒,你用經驗推算不出來的。我會一直侵入你,從你口舌到你心脾,一直一直進入佔領,直到你病入膏肓,藥石無醫,華佗轉世也治不好你的相思病?!箯埳频碌吐暤?,他的聲音被雨聲吃了大半,卻因為離得近又特別清晰。 漸漸旭勉感覺雨勢彷彿不再那么大,慢慢減緩,張善德也慢慢靠近。心跳震耳欲聾,是因為這樣雨聲才變小的嗎? 不躲開可以嗎?張善德最擅長得寸進尺,打蛇隨棍上,陰險狡詐。要是在這里,不躲開他的吻,他們以后又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一個吻的時間顯然不夠他思考整個人生。很快張善德的唇貼了上來。兩隻手用力纏住了他的腰,彷彿要將他連根拔起。 跟開玩笑的淺吻不同,他這回吻深了,把神智都吸了出來。旭勉放棄了思考,揪住了張善德腦后的頭發。 心緒如雨。紛飛混亂,抓不牢捋不直。他化成了水,融化在那雙眼里,成為了張善德瞳孔里的收藏。其中之一。 算了。就等他膩了吧?等他膩了,不再纏上來了,一切就又能恢復原本的樣子。 也許需要一些時間釋懷,也或許會花費一些時間試著釐清哪個步驟導致他對他生厭,但都會過去的??傆幸惶焖麜俗约涸奶七^這么大半月時間。然后考上醫生,娶妻生子。他會。他真的會嗎? 「不要分心啊?!箯埳频乱Я艘豢谒亩?,「在想什么?」 「娶老婆?!?/br> 「你可真有一套?!箯埳频掳櫰鹈?,「再怎么鬧也該聽說過張公子脾氣不好吧?我處處讓著你,哄著你,可沒哪家姑娘能有這般待遇,百般愛戀這般吻你,而你卻想著誰呢?別不知好歹?!?/br> 「我想著,你厭了可以再找過,那我呢?還能娶妻生子嗎?張善德,我說過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釋懷一段你覺得無傷大雅的小情小愛也許得花上一輩子。你沾染我,可能會毀了我的人生,你能擔保嗎?不能就滾,越遠越好?!?/br> 張善德一怔,沒想到旭勉都想到那里去了。他怔怔看著他,從未擔保過什么的人,竟答不上話。 幾秒鐘沉默被旭勉放大成了世紀光年,他眼眶積了一圈淚,扭頭就走。張善德連忙抓住了他,「旭勉!」他拉著他,扯進懷里?!改悴灰?。聽我說、我……我沒做過這樣的事,看著這么草率的擔保你能相信嗎?一定不能,哪怕白紙黑字簽名落款你也非猜想我會偷吃不可?!?/br> 旭勉沒答話,張善德說的有理。 「我暫不保證一輩子一生一世,說了你也不信的。但我保證……」張善德立起手指,「保證但凡令旭勉活著的一天,張善德再無別人。這樣可以嗎?」 這不就是一輩子了嗎?!令旭勉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