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他如花盛放，身上沾染了朝露晶瑩閃閃發亮。

    令惜蓮把水塞到了他手上，「自己整理整理?！?/br>
    「公子……」

    「我就在門口?！?/br>
    方素伊放了心，把自己洗了乾凈，卻依舊后怕，總感覺哪里還有那氣味。

    沒多久令惜蓮又走了進來，強硬關上了水，用大毛巾將他包了起來，「滾出去?！?/br>
    方素伊只得乖乖走出去，房里特別溫暖，火爐里點了火熊熊燒著，還能看見燒的是什么，方素伊的衣服整件被令惜蓮燒了。

    今天三小姐成親，還特別穿了好一點的衣服，卻得不償失。

    他包著毛巾站在火邊，很快令惜蓮走了進來，隨手拿了件衣袍給他。

    「先穿上?！顾f完便背過身。

    方素伊把衣服穿上了，大了不少。

    「公子，我好了?！?/br>
    令惜蓮又轉過身看他，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他輕輕一笑，稍縱即逝。

    「方素伊，你是棉花做的嗎？別人欺侮你也不知道反抗?！顾职馄鹉樥f他。

    方素伊縮了縮肩膀，「那八公子要欺侮我，我能打贏嗎？今天要十四公子欺負我了，我肯定反抗?！?/br>
    「八歲半的孩子你要是還被他欺負我也真沒話了?！沽钕徖淅涞?，「方素伊，我的院里沒有下人廚子，因為我不喜歡所以就沒讓人來。你過來我這?！?/br>
    「咦？」

    「我日后工作繁忙，可沒時間把整個令家翻來覆去找找看你在哪被欺侮羞辱。在我的院里打理我的事?！沽钕彽?。

    「公子……這不好?！?/br>
    「沒你做主的馀地?！沽钕彽?，「你太惹人心煩了，我得看著?！?/br>
    「公子這樣您會被間話的?！?/br>
    令惜蓮冷笑了一聲，「你腦門摔破了我還從國外趕了回來，要被間話早被間話?！?/br>
    「……您把我視為自家兄弟如此照顧……」

    「錯了吧？」令惜蓮掃了他一眼，「要令如聰或令雪麟摔破腦子我可不會回來。多大事情睡一覺不會好？還得折騰我?！?/br>
    方素伊愣住了，「但我摔倒公子馬上就回來了……」

    「為什么？」令惜蓮問他，「想想看。是因為我喜歡被說間話嗎？」

    方素伊實在想不到，倒也不是真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其他的他不敢想。

    只敢全當令大公子溫柔似水，外冷內熱。

    「想死你那破腦子?！沽钕徔戳搜鄞巴?，「我還得去趟馬家。你把房子里整理整理。走廊底有間小房，你睡那。晚點把你少得可憐的細軟都帶來了?！?/br>
    方素伊不敢拒絕。

    等令惜蓮出了門，他便看了眼他自己的房間，只見里頭已有了家具，松軟的床。

    趁著家里人都還忙碌，方素伊掐著時間去宿舍把東西都帶上了。

    他看了眼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間，有些惆悵又有點害怕。

    他就這么跟令惜蓮住好嗎？

    提著那小小的布包，方素伊疾步又回到令惜蓮院里。

    東西真少得可憐，他隨手丟床上了，著手開始整理令惜蓮的房子。

    他住的地方很乾凈，因為早上仍會有傭人過來打掃，方素伊打掃得很含糊，三兩下就完事了。

    地板亮得能反光，再擦都要裂了。

    很快就沒事了，方素伊待在自己房里，也不曉得能不能走。

    但他的擔心沒持續多久，令惜蓮就回來了。

    心情看起來奇差無比。本就冷著的臉更是寒徹。

    「馬德銘就是個孫子?！沽硪粋€聲音跟著他進來。方素伊躲在房里看，只見是六公子令旭勉。那旭勉今年也一十有八，堂堂的公子。他從小就黏大哥，當成了偶像崇拜。

    令惜蓮沒答話，取了瓶紅酒在桌前坐下。

    「大哥，真虧你還能忍，那種人娶了咱家姐妹……」

    「覬覦咱家生意的也不只馬德銘?！?/br>
    「是沒錯，但像他那樣沒水準的我還頭一回見，他說那話我都沒臉聽了。直接就要咱家一半利益，簡直不要臉天下無敵。一臉色魔樣，也不曉得jiejie……」他后面實在說不下去。

    令惜蓮涼道，「我們家就四個女的，才嫁了一個你就慌。這馬德銘這樣的人還多得去。個個都想佔娘家便宜。但這娘家不就是這樣嗎？還有便宜得給人佔，咱jiejiemeimei在人家家里就有底氣，起碼不被欺負了。咱家要連這點都沒有，那咱姐妹就可憐了，還得貼著人冷屁股伺候，再不濟點還得像賊一樣偷著夫家的錢往家里塞?！?/br>
    令旭勉沒再多話，一口喝了眼前的紅酒，「這洋酒我喝不慣。血一樣?！?/br>
    「以后什么都得習慣。新的東西一直進來，都見怪不怪?！?/br>
    「哥，那方素伊怎么回事？」

    方素伊一聽自己名字心里震了一下。

    只聽令惜蓮問了句，「方素伊怎么了？」

    「你把他當寶貝似的端著，干嘛呢？別玩物喪志啊?！?/br>
    「小朋友懂什么？」令惜蓮站起身，「該干嘛干嘛，別再跟我提方素伊。跟你沒關係?！?/br>
    「唉，說起方素伊你就急?！估狭酒鹕?，擺擺手又拱手做了個揖，「那種還穿著肚兜的土包子也不曉得哥就看上哪一點了？」

    令惜蓮沒答話，用眼神送著那令旭勉離開。

    等人走了他才旋身往里走，大步流星，方素伊都還來不及躲，便被逮了個聽墻角的現行。

    令惜蓮睨著他，挑起眉，「聽夠了沒有？聽舒服了？」

    方素伊低下頭，「沒找到能出去的時間，也怕回房像在偷懶摸魚，又怕發出聲音公子又得解釋一堆原因?！?/br>
    「想法還挺多?！沽钕弿乃砼越涍^，看了眼他的房間?！敢舱鎵蜿柎毫?。你在令家起碼住了十六年，就這么點東西？」

    「素伊東西一直不多。太多也沒意思?！狗剿匾翜愒谒砼詳D在門邊。

    令惜蓮往后退了退，「離我遠一點?！挂荒樝訔?。

    方素伊只得又往旁挪了挪。他身上是有細菌是嗎？分明他被八公子弄得臟兮兮的時候可以一把抱他起來，現在洗乾凈了怎么反而嫌棄他了？

    「……公子?！?/br>
    令惜蓮看向他。

    「您說您覺得我娘是個很好的人。難道公子心里不會有點看不起她嗎？像八公子那樣……覺得她……覺得她……」

    「不覺得。以前的時代太舊了，女人跟商品一樣被販賣，雖現在也好不上哪里去，但起碼沒那么可憐封閉了，會越來越好。你媽是家里沒錢被賣來令家的，后來當了五夫人，也沒能得到完整的愛，終于有個人愛她，與她誕下結晶。要我來說只有你是愛的產物結晶，我們其他多么了不起了令公子都不及你珍貴?！沽钕徔粗?，「你母親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選擇愛情也沒什么不對，我一點也不會看不起她。令如聰那么想，是因為他根本不懂愛是什么。只曉得顧自己，自私自利，卻連愛自己也不會?！?/br>
    方素伊靜靜聽著，又問，「那愛到底是什么？」

    令惜蓮愣了愣，然后緩緩道，「也許就是，看著對方笑也會開心，看著對方哭也會傷心。同喜同悲吧。希望他一直快樂，希望他一直幸福，哪怕消耗自己，哪怕不一定能擁有他，但是……還是會無悔。對于付出與深愛，無悔?！?/br>
    方素伊記住了。原來愛是這樣的東西，好比滋養大地的雨水，好比輕撫樹葉的微風。

    無怨無悔，涓涓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