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之十二.增齡
幕之十二·增齡 一護凝視著那練劍的少年的背影。 這是這些時日來的日常。 阿白聰慧,宛若天成璞玉,什么都是一學就通,進步自是很快,但基礎的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拔苗助長沒有好處,哪怕心里明白了,也得身體千百次的踐行,將戰斗的感悟鐫入骨髓才行。 不知不覺,阿白化形已有一個月,他自化形當天翻了一次窗,第二天就不曾再睡覺也要粘著一護,漸漸適應了人類的形態說話,做事,這個美麗的狐族少年開始煥發出他獨有的風姿。 日日這般看著,一護卻生出了無法抹除的疑惑。 他總覺得……看阿白的眉眼身姿時,會有著說不出的異樣,這種感覺似云霧般縹緲,一抓就散了,卻又始終縈繞在距離之外。 究竟……是什么呢? 但是今日,一護凝視著那背影,終于發現了——阿白,跟白哉很像。 或許五官并不那么相似,最大的區別是眼睛,加上氣質的差異,讓他一開始并無所覺,但一個人的細節,才是最能說明問題的。 肩背的角度,即便一個是清瘦單薄的少年,一個已經是長成的青年,也給人某種熟悉的既視感。 鼻梁,嘴唇,下頜,某些線條,偶然注意到,就會看出白哉的影子。 少年人的眼睛圓,但若是到了成年,眼型拉長,那眼尾微挑的角度,就該是白哉那般。 是我因為太過在意,而越看越像呢,還是……事實真是如此? 心中的疑竇就像一顆雪球,越滾越大,越來越讓人無法忽略。 畢竟跟白哉同床共枕了年余,那身形輪廓閉著眼睛也描摹得出來,就算理智想否認,直覺也一直在叫囂。 一護一向直率,他不喜歡藏著事情,也不喜歡憋著胡思亂想,能解決的就趕緊解決,解決不了的就拋開,如果不是遇上了情愛這等最磨人的存在,他原本是極為簡單和灑脫的性情。 所以想到了就驗證,他對著結束了日常修煉,正在琢磨新得的一套劍式比劃琢磨的阿白招了招手,「阿白,你過來一下?!?/br> 「一護,是我哪里練得不對嗎?」 阿白兩下縱躍過來,擦著額頭的薄汗對他說道。 他的眼神明亮坦然,他的笑容晨陽般乾凈而充滿生氣,無憂無慮——他一點也不像有什么在隱瞞,在哄騙。 就算有什么,那……也應該也不是他故意的。 一護不動聲色,「不是,你練得很好,是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br> 「沒問題啊,一護做什么我都會幫你的?!?/br> 「真的?」 「真的,我最喜歡一護啦?!?/br> 一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阿白的確是很依戀自己。 但一護總把他當后輩,并不曾深思過他所謂的「喜歡」。 但不知道怎的,在起了那個懷疑之后,他就疑神疑鬼,總覺得這聲喜歡也是別有意味。 「那你把這個吃了?!?/br> 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玉瓶,從玉瓶里倒出一枚雪白的丹藥。 「這是什么?」 少年好奇地拈起他手心的丹藥,「補氣的嗎?聞著還挺香?!?/br> 「不,是增齡丹?!?/br> 「增齡丹?吃了可以變大?還有這種丹藥?」 「嗯,可以變成成年之后的模樣,也算是一種偽裝方式吧,不過靈力不會變化?!?/br> 「哦?!?/br> 阿白完全沒問一護為何讓他吃這個,手一抬就將丹藥丟進了嘴里,興致勃勃地道,「我試試?!?/br> 顯然也對自己長大的模樣很感興趣。 一護見狀心里更復雜了。 他為自己的懷疑感到羞慚,卻又不愿阻止——不管如何,他一定要確認一下。 起效很快,不過幾個呼吸間,少年就拔高了身形,寬闊了肩背,頭發都長垂了下來。 烏發雪肌,修眉鳳眼,挺鼻薄唇,這清冽雋雅的容顏,可不就是朽木白哉的模樣嗎? 一護臉色一瞬間難看到無以復加。 可把阿白嚇了一大跳,「長殘了?不會吧?」 一護沒說話,轉身就走。 白哉今晨有點事情,來的時候就有點晚,阿白已經把丹藥一口吞了。 完蛋。 他在識海里捂住了臉。 阿白還惦記著長殘了的事情,不敢用這個模樣追上去傷一護的眼睛,趕緊施展出了一個水鏡術把自己照了照,左轉轉又轉轉,摸著自己的臉很是疑惑,「很好看啊,帥氣又威風,一護生個什么氣???」 這狐貍,自己少年時可沒有這么傻白甜吧?都怪市丸銀! 白哉當機立斷接管了身體,追著一護的方向去了。 一護直接衝到了師傅的門口。 他按捺著怒氣,「師傅,阿白的容貌是怎么回事?」 市丸銀正盤腿坐在小院的廊上,身側一護酒,一缸青蓮,正喝得東倒西歪的——大清早就這般放浪形骸,著實是不像話。 「什么容貌?」 他瞇著眼睛裝蒜。 「阿白,他成年后就是白哉的樣貌?!挂蛔o冷聲說道,「還請師傅解釋一下,我沒教他,他為何卻能一絲不差長成這樣的原因?!?/br> 銀不由得想扶額。 怎么回事?才一個月就露餡了? 上神你不行啊。 但是一護給阿白的化形圖冊的確隱去了上神那類型的,如果是認真研究圖冊,阿白不太可能自己突發奇想長那樣。 「我沒教!」 端著一張jian詐臉,市丸銀死活也不能承認,「說不定阿白天生就該長那樣,一護你也知道,有些狐貍血脈很純,不研究也能生得很好看?!?/br> 「的確有些狐貍天生就能長得好看,不需研習,但不可能如此巧合?!?/br> 一護緊盯著他,「阿白哪來的?他的父母是誰?為何突然就被你帶回來了?還從無親眷探望?」 「撿回來的?!?/br> 市丸銀哪里知道阿白的家族譜系,這狐貍的名門很多,但狐貍的圈子也不大,一調查就知道了,他攤手耍賴,「我也不知道他父母是誰啊,就看小狐貍白團團的很可愛,資質也很好,奄奄一息的受了傷,你又正好失戀,想著給你找點事做,就救治一番拎回來了,我哪知道他會長成那個模樣呢?他化形的時候眼睛圓圓的,一點也不像啊,我真沒看出來呢?!?/br> 不可能巧合到如此地步。 一護看了市丸銀半響,市丸銀在他兇惡的眼神里面皮穩得一批,半點不心虛。 一護嘆了口氣。 他從小就被這師傅坑,坑了無數次都習慣了。 一言不發又轉身就走,市丸銀對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卻被徒弟轉頭過來看了個正著。 市丸銀趕緊維持原本的神態。 只要他臉皮夠厚就什么也不怕。 一護也沒說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間,收拾了幾樣東西,轉身就要出谷。 白哉比一護也只差那么幾步的距離,來到這里不說全部聽到,至少也聽了一半。 眼看著一護這般決絕的就要離家出走,他都驚了。 也莫名有點不是滋味。 不過這挽留的戲碼,還是讓阿白來演吧。 他將身體交還給阿白,阿白并不會知道自己適才被本體接管過,他立即遵從本心攔了一護,眼巴巴地看著他,「一護?怎么了?怎么回事?你生我的氣了嗎?」 增齡丹的效果有十二個時辰,他還是成年白哉的模樣,用這樣的臉做這樣的表情是頗有點違和的,一護看了一眼就撇開了視線,「跟你無關,我有事出去一趟?!?/br> 「才不是呢,我知道,你就是討厭我成年的樣子!」 阿白很委屈,很難過得聲音里都帶著點嗚咽了,「但我就是長這樣啊,那么多圖冊上的模樣我都不喜歡,我覺得我就該這樣?!?/br> 「那是你的自由?!?/br> 一護語調平板地道,「我出門也是我的自由?!?/br> 「你不要我了?」 「我只算是你的師兄,師傅會教導你?!?/br> 「不,我就要一護!」 「讓開?!?/br> 少年渾身漲起利劍般的鋒銳氣勢,眼神凌厲到凜冽。 不止阿白嚇了一跳,藏在識海的白哉也吃了一驚。 阿白嚇過之后就惱了,惱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不過他也是倔性子,自有傲氣,才不肯哭哭啼啼,「過分!你要走便走!我……我……」 他我了半天,氣苦地憋了半天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吧嗒一聲落在了臉頰上。 一護怔怔地看著,這是白哉的容貌,雖然神態天真,但……那委屈的眼神和眼淚還是讓他泛起刺痛和莫名的歉疚,那鋒銳的氣勢好歹收了回去,軟了聲音,「阿白,別鬧,我怎會討厭你?!?/br> 他略略側過了頭去,不看那張太過熟悉,熟悉到心痛的容顏,「我喜歡的人,就長這樣,但是他已經不在了?!?/br> 「???」 「我不知道你為何會長成這樣,既然不是有意,我也無法,只是……」 「早說??!」 阿白聲音里還帶著鼻音,語調卻已經輕快起來,「我變一下就好了嘛?!?/br> 「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問題就這般無理要求……」 「沒關係的,一護你快看看,我這樣好不好?」 阿白轉了一個身。 他的發上的烏色褪去,變成了雪一般的皓白,眼瞳卻換做了透明又亮麗的金色。 即便五官還是沒變,但被發色瞳色變得如此妖異,他看起來跟白哉就很不一樣了。 「好看吧?」 阿白眼巴巴地望著一護,「我可是白狐貍,之前我聽說去人界行走,最好是黑頭發黑眼睛,不然容易被人當妖怪,不過果然還是更喜歡白色,這樣,我就不像你喜歡的人了吧,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看了我會傷心?!?/br> 「你……」 一護有點反應不能,「你化形的時候……」 「本來就該是白發金眸,我用化形之力改成了黑的,不過好在那天雷劫的靈力還有點沒消化完,再改一次還來得及?!?/br> 阿白殷殷地道,「一護,你不走了吧?」 一護很動搖,阿白為了留他,已經委曲求全地做了如此大的改變,照理來說,他是不該再走,可那張臉…… 「距離我成年還要好多年呢,等增齡丹藥力消退了,我就不像那個人了啊?!?/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一護是個對自己人很心軟包容的人,他只得嘆了一口氣,回到了房間里,「那就等藥力消退了再說?!?/br> 阿白就如釋重負,旋即又怔怔地發起呆來,聲音里藏了幾分失落,「一護有喜歡的人了啊……」 白哉也吁了口氣,果然讓分身來解決是對的。 當然,變化發色眸色的力量是他給分身的。 畢竟是他捏的分身,這點小事情還是很容易。 這樣就似是而非了。 既能讓黑崎一護明白阿白不是朽木白哉,也能讓他因為這容貌而動搖。 只是……黑崎一護性子這般剛烈,他卻這般耍手段要動搖他,哄騙他,算計他的心意,哪怕這是市丸銀的餿主意,白哉還是覺出了愧疚。 抱歉,這是對你好,也對我好的事情。 雖然,這所謂的好,也是自以為是了。 心情有些低落,白哉無聲地嘆息了一聲,回去了天界。 天界還是一日既往,仿佛再過十萬年,幾十萬年,都不會有所改變。 他望著這熟悉的一成不變,心神不寧。 他在天界沒有朋友,沒有親人,自然也不會有愛人,他被部下景仰,被很多仙神嫉恨,被同僚信任,他從不覺得孤獨,他不需要脈脈溫情。 但是,踱在種滿粉白櫻花的湖邊,擦身而過的是那那紛紛揚揚凋零的櫻花,此情此景極為清麗縹緲,胸口竟溢出了一絲惆悵和寂寥來。 多少的晨昏,多少的朝暮,他的日子就像這落入湖中的櫻花一般,消失無蹤。 沒有留下值得記憶的色彩。 那隻小狐貍…… 他發怒時的眼神,鋒銳而明亮,毫無塵垢。 是比這溫軟的落花和湖水更加讓人震撼的存在。 他有力度。 卻也柔軟。 這種柔軟卻不是那種任人擺布的軟,也是有力度的,能夠包容,也能夠溫暖。 無論是他發怒時高漲的氣勢,還是那軟化下來的無奈的嘆息,都讓人覺得……他很好。 很好的這隻小狐貍,值得更好的——阿白天真活潑,真心喜歡著黑崎一護,能為他做到朽木白哉做不到的事情,定能讓他完滿了心意,早日踏上至高道途。 白哉想明白之后,就又神識下了界。 他想知道這之后阿白和黑崎一護相處得怎樣。 誰知道看到的卻是醉得一塌糊涂的黑崎一護。 還沒恢復成少年模樣的阿白在一邊手足無措。 「一護,你別喝了?!?/br> 「別管我?!?/br> 橘發少年一揮手,「我就要,要喝個痛快?!?/br> 「你這是借酒澆愁,會愁更愁的?!?/br> 「胡說!」醉醺醺的少年睜大那一雙橘色的狐貍眼兒,眼底的水光因為醉意而格外迷離,瀲灩宛若春水下的亂波,「憋壞了就得痛快喝一次!」 說著就把手里的酒瓶對嘴灌。 他喝得急,不少酒液從唇角溢出來,順著頸子淌下,將黑衣衣領都打濕了。 他臉色漫上了霞潮,額頭的發絲都因為熱而被汗濡濕,額頭頸子汗津津的閃著水光,唇上染了酒液,顏色是說不出的嬌艷。頸子更是濡濕得厲害,濕透了的衣領緊緊裹著,勾勒出幾分衣下玲瓏的骨骼形狀。 這還真是……狐貍精的樣子…… 白哉趕緊壓住某些凡人時候的記憶。 之前黑崎一護越是克制和壓抑,這會兒就越是難以控制吧,讓他放縱一回也是好事。 再說了,妖精會怕喝壞了身子么?也不知道阿白在著急個什么勁,「行,你喝,別發酒瘋就行了?!?/br> 「我從~不發瘋,一向……最、老實了?!?/br> 少年哼哼唧唧地說道。 沒錯,他喝了酒的確很老實,從不撒酒瘋,就昏昏地要睡,還對著人笑。 可是他會很粘人。 這下阿白就被黏住了。 醉意上涌,他就癡癡地看著阿白,然后抱住了阿白的腰哭了起來。 阿白被他一抱,渾身都僵硬了,聽見他的哽咽聲又不禁替他難過,抬手摸了摸他散亂汗濕的發,「別難過了,以后就忘了吧,你還有我和師傅啊?!?/br> 「我忘不了……」 「那人,不是死了嗎?生老病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br> 「才不是……才不是死了呢……」 少年哭得斷斷續續的,「他看不起我,憑什么啊,上神很了不起嗎?是很了不起,要跟我分手就分手,我啥都不能說,我……我就是很不甘心啊……」 「上神?」 「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br> 少年一邊哭一邊在阿白腰上蹭,那些作為兄長對待小輩的穩重都不翼而飛了,「我要找個比他好看一千倍的男人?!?/br> 「好,好,比他好看一千倍一萬倍。還對你好,跟你恩恩愛愛,不理他?!?/br> 「阿白,我好不好看?」 「一護當然好看?!?/br> 「是嗎?」 少年嘟嘟囔囔地將眼淚在阿白衣服上蹭干,一抬頭就變出了耳朵和尾巴來,橘色的毛絨絨的耳朵和尾巴,將他年少的容顏襯出了妖異和可愛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卻毫無違和地交融在了一起,「這樣呢?怎樣也好看嗎?會想摸嗎?」 「想摸!」 阿白躍躍欲試地伸出爪子——黑崎一護在他面前總是端著,一副好兄長好老師的模樣,原形從來沒給他看過,雖然也猜到毛色應該是橘色的,但……啊啊好可愛! 他伸出爪子,黑崎一護居然不躲,就那么給他摸到了。 耳朵還因為敏感而微微發抖著貼向頭皮。 「阿白……」 輕喚的聲音就像是……就像是那種時候的靡軟氣音。 他這是在干什么? 喝醉了就勾引純情少狐嗎? 他真的要把阿白當做替身嗎? 阿白呢?阿白是喜歡他的,被當做替身也心甘情愿的吧? 當初凡人朽木白哉跟黑崎一護的緣起就是一場酒醉,而現在……一切的混亂,都可以推給酒醉,一旦有了肌膚之親,或許,黑崎一護就會轉移了心意。 他當初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跟凡人朽木白哉一雙兩好的? 白哉知道自己應該離開,應該將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留給阿白,讓一切自然而然發展下去,他的煩惱就會不攻自破,再無可慮。 但是他卻被驀然燃起的心頭火燒紅了眼睛。 憑什么? 阿白一個分身,不過陪伴了他這么一年多,就能奪走他了嗎? 就能依靠自己留給他的脆弱,擁抱住他了嗎? 這顫動的耳朵,這眼底瀲灩的春波,這濕透了的白膩的頸子,這嫣紅的唇和頰——這是他的! 他朽木白哉的人! 仿佛有什么蓄謀已久卻深藏不露的東西,猛然間在面前掀開偽裝,露出了猙獰的獠牙,白哉看著那黑洞koujiao錯的鋒利影子,卻深知黑暗最深處藏匿著的甘蜜。而心甘情愿地墮進去,哪怕被那獠牙咬個鮮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他陡然掌控了分身的身體,用自己的手,自己的眼,攫住少年泫然的,靡紅的,迷離的,脆弱的面容,比用力更用力地,吻了下去。 像是侵占和主導,又像是崩潰的投降。 咳,白菜吃醋了,是的,自己的分身的醋,也吃得如此情真意切呢 明天要值班,周三的小補休要做考官,哎,周三得鴿一次啦,周末再更新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