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片龍鱗 初至
此時此刻,少女手握一面木刻的牌子,茫然跟著排隊隊伍行進。 那個男人竟說她死了,這……簡直是太過荒謬了! 她人不還好好的還站在這里嗎?口口聲聲說她死了簡直是一句過分惡毒的詛咒! 不對…… 少女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忽然浮出了一個神祕的笑容。她發現的事對旁人來說理所當然,可對自己卻意義重大。 她能站了。 生前的她體弱多病,幾乎都在醫院生活。而現在的她無傷無痛,甚至活蹦亂跳。若這真的是死后的世界,反而比活著好太多了。 儘管對這一切還抱持著諸多疑問,她還是遵循船夫的指示領過木牌,排上了所謂的亡者隊伍。畢竟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身分為何,甚至連名字都遺忘了。 前方的人龍長到不像是有盡頭,而木塊在掌中沉甸甸的。鑒于無事可做,少女只好低頭端詳起手中的木牌。深色的木牌觸感光滑,感覺價值不斐,而上頭則只刻了一組數字:453672。 這組數字究竟代表著什么?排隊序號嗎?少女想到前面可能還排了幾十萬人就不禁背脊發寒。也許她不該傻傻等著,應該主動出擊搞清楚下情況。 于是她拍拍前方人的肩,嘗試開口:「請問──」 那人沒回過頭來,甚至對她的行為視若無睹。 于是少女賭氣般放大了聲音:「請問!」 「請不要大聲喧嘩?!挂蝗溯p飄飄走過,不是隊伍里的人。 少女抬頭望向來者,發現對方是一名男子?!改阏f什么!」 男子年約二十幾,一頭白發修整得乾凈俐落。儘管身著低調的墨色青衫,他的態度可一點都不低調。他慢條斯理地推推黑框眼鏡,一雙橙色眸子在鏡片后銳利地射向少女?!肝艺f,不要大聲喧嘩?!?/br> 「那你能回答我的問題嗎?」不知為何,男子高傲的態度惹惱了少女。 儘管沒怎么期待他會回答問題,可男子還真的冷笑打開手中的記事本?!缚梢园?,想問什么?」 「這里真的是幽冥?不是什么天大的玩笑?」 「是的?!?/br> 「為什么我記不起自己的名字?」明明對于活著時的記憶一清二楚,她卻獨獨忘了自己的名字,宛如該處被挖了個空。 「生者活時姓名太多,為了方便管理,過橋后一律採用生死簿真名?!?/br> 「這個牌子又是干什么的?」 「投胎序號,等到歸零才能投胎?!鼓凶影櫰鹈??!改銌栴}也太多?!?/br> 低頭一看,她發現手中的木牌數字變成了一組新的數字:453668。 ……這數字是不是比剛才變得更少了? 看來那男子說得沒錯,可是這樣不就代表……「我前面還有四十幾萬人要排?」 「不要大聲喧嘩!」男子怒聲回吼?!肝叶继嵝褞妆榱??你這生魂怎么這么煩??!」 「浩宇,這里怎么回事?」也許是聽到雙方互吼引起的sao動,溫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眨眼間,一名女子輕飄飄從天而降,宛若神祇。 天藍色羅裙打底,腰間的青絲帶浮滯空中,永遠都是那完美的弧度。純白的水袖遮住了垂在身側的手臂。褐色發絲擁有海浪的弧度,如一朵烏云般松散飄盪背后,卻又不似一團混亂。女子眼角略垂,但卻意外增添了分楚楚可憐。鵝黃色的眸子輪流在男子和少女身上駐留,如燭燈光暈般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氛?!柑K浩宇,你又和生魂吵架了?」 「是她太吵,我只是執行著管秩序的工作罷了?!姑麨樘K浩宇的男人冷哼道,可聲色也收斂了幾分。 女子微微舉起一隻手,示意男人無須再狡辯?!附酉聛泶颂幗唤o我處里,你繼續處理你的工作便行?!?/br> 男子二話不說,掉頭便走,甩手便把爛攤子丟給女子收拾。 「剛剛蘇浩宇沒嚇到你吧?」女子低低嘆了口氣?!杆侨司褪沁@樣,為了完成工作不擇手段?!?/br> 「他、他是生魂嗎?」少女結結巴巴問道,并自顧自搖頭否決了自己的猜測。 「他是冥使,和我一樣都是在這里工作的人?!古由斐鍪?,露出和眼神一樣溫暖的笑容?!负芨吲d認識你,我是白晞?!?/br> 「我是……啊?!股倥@才想起自己還想不起名字。 「把牌子翻到背面看看?!乖诎讜劦闹甘鞠?,少女趕緊照做。見到木牌上的文字,白晞的笑容綻得更開了?!冈瓉砟憬猩匮胙?,韶光未央,真是個好名字?!?/br> 「這是我的名字?」儘管證據在前,韶央還是有些不信。 「是你刻在生死簿上的名字?!拱讜劯┫律?,笑瞇瞇說道?!高@牌子很重要,你可要收好了,這關係到你的投胎,也是你在鬼界的身分證?!?/br> 不知不覺,隊伍已經排到了閻王殿前。 眼前是一棟宏偉嚴肅的黑色建筑,無論說是宮殿還是廟宇都無法準確形容。閻王殿高達三層,擁有燕式的屋頂,龍身盤旋的梁柱。墀頭泛著陶瓷的光澤,中央燒了個鮮紅的彼岸花。屋頂上正面垂脊各安著兩個石像,雕得唯妙唯肖,分別是青龍與白虎,因此想必殿背面便是其他兩獸。在日光的折射下,兩獸宛如下一秒便會掙脫基座騰起,卻被牢牢束縛在檯子上。與廟宇不同之處是,在殿前的石像并不是石獅子,而是兩名男人的石像,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兩名將軍怒目直視,銅鈴大小的眼睛炯炯有神。 「這是首殿,也是審判你的地方。黑白無常常年不駐守幽冥,故建立石像作聯絡平臺,同時對新到生魂以示威嚇?!拱讜勚赋?,在門檻前頓步?!干瓯仨毆氉赃M入,所以我只能陪到這里了。日后若有緣,自會再相逢?!?/br> 「先前幫忙解圍的事真是謝謝你了?!共艅傁虬讜劦劳曛x,自己便已被催促進殿。等韶央跨過門檻,褐發女子早就消失無蹤。 為了讓生魂保持良好的第一印象,閻王殿的廳堂建造得十分雄偉。藻井高得讓人脖子仰得酸,正八角型整整齊齊擬定了天花板的型狀。在木造工藝的木樑上貼了一片片金箔,甚至每片金箔都雕刻了神仙的不同姿勢。才抬頭觀察幾秒,韶央便已被弄得眼花撩亂,連忙把注意力放回廳堂中央。 在她的正前方,有座刻意建在高臺上的黑色桃木長桌。桌子的高度掌握得十分巧妙,剛好抬頭能望見桌后人的頭肩頸。除此之外,桌旁立著一位黑衣男子,穿著似外頭的蘇浩宇,可衣擺綴上了幾朵彼岸花,多了些華麗低調的韻味。他的面貌頗為年輕,墨黑色的發絲編成一條五股辮拖垂至地面,可本人毫不在意讓發尾變成拖把這件事。韶央甚至有些懷疑閻王殿地面乾凈到閃著金光是否就是那條頭發的杰作。 「祭璃,開始判讀?!棺系拈惲_開口,惜字如金。 被稱為祭璃的男人此時手捧一冊黑色簿子,腥紅的眸子瞥了少女一眼便回道簿子上?!干匮?,此次在人世年歲期滿,于此接受審判。善人登天,惡人受罰,善惡參半,投胎轉世。業鏡判明,雙方無悔!」 語畢。祭璃取來一面有半身大的鏡子,抬手就往韶央身上一照。 過強的白光讓韶央閉上眼,覺得皮膚彷彿都要燒了起來。她抬手阻擋,卻無法讓這陣光減緩半分。片刻之后,祭璃終于將鏡子收回,低頭在簿子上振筆疾書?!鸽m有作惡,可同時行善事,功過相抵?!?/br> 這……應該算是不用受罰的意思? 韶央在臺下冷汗直流,害怕下一秒就是刀山火海。 「在此判決可至幽冥等待,并于吉時步入輪回?!鼓凶雨H上簿子?!刚埓笕诉M行發配?!?/br> 此時,坐在位子上無所事事的男人終于動了。只見男人拿起桌上籤筒,不急不徐抖了筒身兩下。接著他的食指與中指夾住籤身,將紅籤甩到桌上。 「發配十殿!」祭璃匆匆上前將籤舉起,大聲宣讀上頭的內容。男子朝桌子微微鞠躬,并轉身朝外頭大吼:「白晞!」。 先前在外頭遇見的大jiejie步履悠然,宛如輕踩云端般來到殿內?!赋荚??!?/br> 「今日十殿是你當班,帶這位生魂去報到吧?!辜懒С狼暗纳倥稽c。 一見到熟面孔,白晞揚起溫暖的笑?!柑昧?,我們又見面了。跟我走吧,這邊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