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龍廷 第295節
門戶無風自動,緩緩開啟。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傳了出來。 “縣尊今日竟有閑暇,來尋老道談玄論法?” “并非如此,實是遇著難事,想請道長親自走上一趟……”文仲光面色微微窘迫,求人的事情不太好開口,但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再不好開口,也得開口。 十余年來,他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四處尋找寶物和藥材,輔助老道凝丹煉煞,如今對方實力突飛勐進,已然煉煞大成,再過不久就能凝罡成為大修士。 當年道左相逢,自己還是一個一文不名的書生,對方也是一個身受重傷,垂垂待死的落魄老道,現在,一個是牧守一方的縣尊大人,一個已是一步踏入大修士境界的有道真修。 可以說,雙方互為機緣。 各自安好。 誰欠誰多一些呢? 在文仲光看來,還是老道士欠自己要多一點。 那么多天材地寶,全都喂給了這位老道士,更是助其培養出了兩個得力弟子,眼見得對方還能壽元再長,活出第二世出來,說實話,他心里也是羨慕到了極處。 可惜的是,他自身并沒有什么修練天賦,膝下兒女也是資質愚鈍,這份機緣也只能到自己這里停住,并不能福澤子孫。 “是要對付那位張捕頭嗎?聽說,趙家的家財全都落在了他的手里,如今那白龍會弄得好生興旺?!?/br> 老道士睜開眼睛,渾濁的雙眼,勐然閃過一絲精光,原本枯坐如木頭的身軀,待到站起來時,就已經變得清逸自然,似乎木屋融為一體,不細心看著,根本就無從察覺他還站在屋內。 “縣尊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老道近些日子神游左近,發現那張捕頭并非表面上那般簡單,其氣血如爐,炙魂攝魄,很可能也是先天巔峰層次的強手,與老道處于同一境界之中……” 說到這里,桑木老道語氣停頓,他知道文縣令明白他的意思。 這些年來,自己雖然得了許多好處,道途順遂。 但這些修練資源,卻也不是白拿的。 護得身家性命安全,文仲光不知道,老道士自己出了多少力氣,卻也懶得跟他細講。 以文仲光的為人處事方式,暗地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其中包括同僚的攻訐陷害,包括江湖高手的刺殺,甚至,包括妖魔鬼怪的暗中侵襲。 有著桑木老道坐鎮,文仲光不但沒有傷到一根毫毛,反而事事順遂,這其中花費的心思,豈是等閑? “我也知道,此為不情之請,那張捕頭實力高強,極難對付。但也無需道長親自對上其人本尊,如今白龍會執掌之人,只是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小姑娘,道長你說可笑不可笑?而且,據文某得到消息,洞庭水府暗里下了召令,重賞捉拿一條黃金鯉魚,為此,青漁幫還在張捕頭那里死了一些高手……” “你是說?” 老道士本來打算,為了文仲光出手一次之后,就此兩清,自家白云清風常自在,不受人情恩義束縛。 出手一次,也僅此一次而已。 畢竟,需要冒險的事情,他不可能多做,一旦暴露了自身真正的本事,此處也不再是安全的地方。 此時聽到文仲光說的水府召令,早已練得止水無波的心境,也蕩起絲絲微瀾。 “正如道長猜想的那般,白龍會幫主,那位名叫小蓮的姑娘,據我探查,身份成謎,實力進步也古怪得很……而且,還有一件事,也瞞不過人。 三個月前,張百齡曾經買一條金鯉,自此之后,他家多了一個小女孩,自身實力,也開始突飛勐進……要說其中沒有蹊蹺,任誰也不會相信的?!?/br> 文仲光笑了笑,他知道老道士動心了,而且,這次并不是自己請他出來做事,對方是真的想要做事,“若是拿下此女,道長凝罡所需的幾樣材料,豈非唾手可得。四海豪富,莫非龍王,洞庭龍宮雖然只是旁支庶脈,但那條小龍經營日久,應該也有著許多難得的寶物,道長就不想從中插上一手?” “原來如此,縣尊有心了?!?/br> 桑木道長面色歡喜,聲音柔和了許多。 他之所以一直跟隨著文仲光,從北到南,護衛周全,并不全是因為恩義。 多數時間,還是因為此人極為懂得做人。 無論是每年奉上來的供奉也好,還是平日里生活享受也罷,全都打理得妥妥貼貼,無不讓人心生歡喜。 就不說別的,這木屋看起來十分簡陋,但是,其中奢華陳設以及聚魂養魂的香料,明心見慧的茶水,百年釀造的酒水,十年難得一見的如玉嬌娘,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 修練長生之旅,可以餐風飲露,絕情絕性;也可以肆意享受,兩全其美。 近兩年來,雖然縣令給的供奉依舊,在修練資源上面,就已經滿足不了桑木道人所需。 凝罡不比煉煞。 修練每上一個層次,需要的資源就越貴重,也越是難尋。 因此,煉煞圓滿之后,桑木道人不止一次的起了離去的心思,只不過,還沒有下定決心。 只希望,能在文仲光的助力之下,得到機緣,早點突破。 這點心思,并不是奢望。 機緣這東西,難尋難求,有時候是等來的。 這不,人在家中坐,機會就來了。水府召令不算什么,水府之主賞賜下來的寶物,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雖然不太清楚洞庭龍宮水府的變故。 但是,身為修士,也不是就塞耳閉目,什么都不知道。龍宮出事,青云大君入主,派兵四處圍剿原水府人馬,這種大事他還是清楚的。 從龍之功,桑木道長沒這本事拿,只能眼睜睜看著,但如果在外圍出上一點力氣,得到青云大君這等元神大妖的賞識,只要對方手指縫里漏出一點點寶貝,區區凝罡關卡,根本就不算關卡。 甚至,元神長生之路,也不是不可以奢望一下。 一念及此,桑木道長心臟怦怦亂跳,知道這是個好機會。 “那就有勞道長了?!?/br> 文仲光笑著拱手,心想不怕你修為高深,只怕你沒有需求。 只要有需求,有欲望,再強的高手,不還是任我驅使? 桑木道人也是滿臉堆笑:“此小事爾,只等縣尊大人擼掉張百齡捕快一職,事情就很好辦了……那人實力再強,有蛇盤山內門弟子逢光和青漁幫堂主長老,再有老道一旁策應,他就算是想逃也很艱難?!?/br> 文仲光聽得此言,眼角重重的跳了跳。 對方這是在點醒自己,別看老道士枯坐后園之中,但其實,什么事都知道。 我幫你,是因為你值得幫。 千萬不要打什么不好的算盤,否則,一切都在指掌之間,能護你富貴,也能讓你一無所有。 “如此甚好?!?/br> 文縣令點頭稱是,眼神真誠,似乎完全沒有多余的想法。 兩人對視而笑,全都很是滿意。 …… “伯山先生,不是陳某不尊縣令大人之令,實在是,當日與碧磷大蛇一戰,傷到根基,如今傷勢沉重,難以主持大局?!?/br> 面對縣衙師爺伯山,陳子安滿臉晦氣,一邊輕咳幾聲,一邊緊皺眉頭,好像時日不長的模樣。 “這?捕快房那里……” “隨你們安排,你就回稟縣令大人,說陳某難以主事,并不會從中作梗,只要不動這五百城防軍,捕快房人事任免,以及分派任務,我就不再插手了?!?/br> 陳子安嘆息一聲,端起茶盞。 伯山知趣告退,出了縣尉府,回頭望了望,上了馬車,眼中就閃過一絲冷意,沉聲道:“回去稟報縣尊……此時再想置身事外,卻是已經晚了啊,陳子安何其不智?!?/br> 馬車緩緩啟動,徑直回了縣衙。 看著馬車離去,陳子安撐著“虛弱”的身軀,扶著古頭屏風,緩緩站直身體,身形挺得筆直,目光凌厲鋒銳,哪里還有半點病態。 “夫人,你怎么看?” 他的身邊一個碧色錦袍的婦人緩緩走近,嘴角帶著淺笑:“文仲光此人志大才疏,行事偏向詭秘深沉,很是不擇手段,我看他這次,不但想把張百齡坑死,還想順勢把夫君拿下。胃口是真的大,也不怕被撐死?” “你也這樣想,那就對了?!?/br> 陳子安冷笑道:“因為黑虎幫的事情,文仲光看我如眼中釘、rou中刺,只不過,為夫一直小心行事,未曾給他把柄……大家反正各自懷有私心,誰都不敢揭了蓋子,倒也相安無事,不過……” 說到這里,陳縣尉就有些懊惱:“終日打雁,卻被雁兒啄了眼珠,當日一個不防,被那張百齡拉了下水,在趙家一事之中,站到了蛇盤山的對面,唉……” 想到這里,陳子安就滿臉苦色。 婦人也跟著搖頭嘆息。 “如今文縣令與青漁幫勾結,想對張百齡下手,其實是好事。但他不該暗中聯系蛇盤山,許下種種承諾,這是掘了大家的根基啊…… 若是真讓蛇盤山得手,趙家翻盤,不但張百齡死無葬身之地,夫君也難逃一死。姓文的抱著這等險惡心思,竟然還有臉要求夫君出兵相助,這是把咱們當傻子?” 陳夫人腦子很好使,一眼就看穿了文仲光的圖謀。 并且,還看到了自家危機。 當日一戰,看上去只是張坤在鬧市之中抓了趙元通,是正常辦桉行為,并且,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事情壞就壞在這里了。 越是把罪證釘得嚴實,越是不好處理。 更坑的還是,那趙元通是死在原來的捕頭周虎臣的手里,被砍成了rou醬,這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這倒也罷了,就算張百齡和周虎臣兩人全都是縣尉麾下人手,他們做了“錯事”,只要把這兩人處理了,也不是不可以向蛇盤山,或者向趙家示好,求得寬宏。 問題是,當日事情發生太快。 在陳子安還沒有決定如何做的同時,碧磷大蛇已經殺到。 并且,還把他這個縣尉拖了下水,大打了一場,偏偏,張百齡又展現出極其強橫的實力,不但斬了大蛇,更是逼得上司只能妥協。 于是,才有了抄沒趙家一事。 這事情一環扣一環,直接就把縣尉陳子安綁得死死的。 好處沒見著,黑鍋牢牢的扣在他的頭上。 想甩都甩不脫。 此時,陳子安再怎么想辦法跟蛇盤山解釋,跟趙元貞解釋都已經無用。 他有沒有與大蛇拼殺?在碧磷大蛇身死的一戰之中,是不是出了大力氣? 當然有。 趙家二少爺趙元通是不是被他手下所殺。 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