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龍廷 第157節
就如山上的虎啊、狼啊,有一天突然不吃羊了,反而關心起羊的生計問題,關心那片草場是不是不夠肥沃,能不能多長牧草。 甚至,還擔心頭羊不能保持自己的權威,不能帶領著羊群發展壯大……因此,這些虎啊、狼啊全都跑下山來,幫著羊群修起了羊圈。 你說他們想干什么? 當然是想吃羊啦。 或許,這個比喻不夠貼切,但是,意思是這個意思。 那么,如何才能保證羊們永遠是羊,而不是有一天會變成雄獅,大象呢? 給他們找事做…… 弱的變強,強的變弱,斗個不可開交。 “是了,他們是想讓青國內斗起來?!?/br> 譚維新也是神情駭然,醒悟了過來。 “是,一個完整的,齊心合力的王朝,上下一心,抵御外侮的話,這就是一頭雄獅,是一股極其巨大的力量。 如今之所以顯得不堪一擊,只因為這頭獅子還在沉睡,甚至已然被閹割,沒有半點血性。 讓皇帝和太后兩方一直斗下去,情況就會變得十分精彩,向著有些人愿意看到的方向發展。 一方拉攏著有血性有志向的愛國者,一方代表著頑固的守舊的既得利益者。 只要雙方斗個頭破血流,這頭雄獅就永遠不會醒。 而且,還會自我再閹割一刀,變得更加虛弱。 這時,火候已足,就可以動刀叉了?!?/br> “原來如此……變法一事,成功的機會,豈非十分渺茫?” 譚維新眼中全是悲哀。 張坤這種說法,如果真的是事實。 那么,雙方爭斗結束的那一刻,無論變法是否成功,都是圖窮匕現之時。 各國洋人大軍壓境,分割吞食,不可避免。 那還玩個鳥? 他一時就有些氣沮神喪,感覺全身沒有半點力氣。 “變法之事,還有一絲破局的機會?!?/br> 張坤面色平靜,似乎胸有成竹。 既然看穿了變法一事的兇險,也看到了最后的結局,當然不能跟著對方的指揮棒來舞動。 “首先,就是消彌內斗?” “怎么消彌?譚維新茫然問道。 “對內,強勢壓服……再給他們找一個不得不同時面對的敵人?!?/br> 張坤突然笑了。 “誰?” “櫻花國!” …… 后續計劃,張坤沒有再詳細說起,他認為,說得再多,不如做得多。 回到醫館,在天色將黑未黑之前,就與李小宛、王靜雅等人用過飯菜,悄悄然的回了自己靜室。 他準備進宮一趟。 想得再多,計劃做得再好,實施起來,也不會一帆風順。 身邊的朋友以及敵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著自己的思想,各自的訴求。 想要解開一盤珍櫳棋,金老先生告訴了大家一個辦法,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變法派,從始至終最大的依仗是誰?’ 不是康北海,也不是譚維新,更不是大刀王五,而是廣序帝。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他這個皇帝的身份,所以,可以名正言順的做出許多事情來。 沒有廣序帝,任憑康北海和譚維新等變法派,有著通天徹地的大才,也是有力無處施,只能空口說些白話。 所以,變法能不能成功,可以實施到什么地步?必須得看廣序帝怎么cao作,又能在其中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偏偏,這個最關鍵的關鍵,又是個不給力的。 事到臨頭,他連一絲作用也沒起到。 不對,還是起到作用的,是反作用…… 他接見依藤博文,意圖用櫻花國再次入侵的危機來逼迫頑因派,并且,還堅持合邦之議,給了深宮那位太后,遞出了刀子。 有了這么多把柄,滿朝文武,再難找出幾個能夠幫他的人。 就算是有意向想要站在他這一邊,到了四國合邦提議的時候,也全都舍棄了他。 誰不擔心,自家祖宗從墳墓里爬出來,活生生再氣死一次。 張坤就覺得,這位“關鍵棋子”,捅別人的刀子不咋樣,捅自己的刀子,那可是順手得很。 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豬隊友。 張坤想要讓這個時代,最后一堆篝火燃得更旺,讓百姓不至于重新陷入到最深沉的黑暗之中,就得一氣呵成,促成變法。 那么,他的第一計,就是“反客為主?!?/br> …… 夜色已深。 無雨,有月。 昏黃半月掛在遠空,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細紗。 張坤身著一件黑色勁裝,頭上蒙著黑色布罩,只露出兩只眼睛,閃閃生輝。 月色下,一道稀薄的影子,從外城潛入內城…… 再摸到圍墻,跨上斜柳,直入養心殿,沒有驚動一個巡丁。 也許是這幾天,朝堂之上風聲大變,廣序帝察覺到自身的不安全,甚至,能感應到那無處不在的危機。 他罕見的,到了夜色深沉,仍然勤苦翻看著奏折,想要從中看出種種強國之策來。 強國之策,是有。 康北海隔幾天就會上書朝廷,可謂是字字珠磯,繪出美好圖畫。 很多時候,廣序帝都會看得心花怒放,似乎提前見到了自己終于成為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主宰。 而不再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 “尊賢而尚功,保民而親下,有情必通,有才必用……如此,天下歸心矣!” 廣序帝讀到這里,會心一笑。 再拿起一封奏折。 “聞皇上圣武發憤,變法維新,臣不禁軒鼓長舞,歡欣忭蹈,以為堯舜復出也……臣竊聞東西各國之強,皆以立憲法開國會之故…… “好!“ 廣序帝忍不住擊節贊嘆。 也不知是因為看到立憲之后的榮光,還是看到了康北海奏折里言必稱堯舜,他感覺自己比起上古圣君,似乎也沒差到哪里去。 一時之間,斗志昂揚,激情難抑,端起桌上的茶壺,就要倒上一杯茶潤潤干渴喉嚨。 手中一輕,發現已經空了。 “他他拉……” 他習慣性的扯開嗓子,就要招呼珍妃奉茶。 深夜苦讀時,珍妃總是會伴在身邊,細心照顧。 世人都道珍妃是個嬌蠻性子,卻不知,要論貼心,其他人連拍馬都比不上。 名字在喉嚨里只喊了半句,廣序帝聲音忽然變得沙啞,哽咽著說道:“珍兒,朕對不起你,朕無能,朕沒有辦法啊……” 他瞇起眼睛,抬頭望向花窗之外,那里黑影重重,兵將林立。 最里層自然是親信侍衛五百人,牢牢護住養心殿書房。 領軍者是侍衛首領宮保森,號稱“宮猴子”,身兼形意八卦兩家之長,算是極厲害的高手。 話說這“宮猴子”,這人有一個好處,別人都是戰敗了就一撅不振,可他卻不一樣。 自從那日在養心殿前,以硬碰硬,敗在了“狂刀”張坤的手下,他知恥而后勇,刻苦修習本門真功。 結果,在短短時間之內,打破重關,一腳踏入到洗髓境界…… 以二十八歲之齡,踏入宗師之列。 如此天資,如此際遇,日后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在修武一道,很有可能會闖出一片新天地。 按理來說,有著“宮猴子”這位神猴保護,廣序帝應該放寬心思,不再擔憂安全一事。 可事實并非如此。 廣序帝不但擔心,而且,還很恐懼…… 因為,在宮保森帶領的五百侍衛之外,石階之下,還有一支兵馬,足足千余人。 為首幾員將領,頂盔貫甲,身形極為高大,氣勢彪悍…… 一身殺氣兇悍狂烈,竟然沒比“宮猴子”差上多少。 這是侍衛禁軍,也不是侍衛,而是西宮那位派來的“保護”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