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78節
都是極為明艷的緋色宮裝,上面以細銀線繡花,收得腰肢纖細,襯得人明艷無雙,華麗奪目。 若是一人穿著還好,可若是兩人穿著一樣,瞧著便有了對比,還覺得膩味。 蕭才人最是心高氣傲的一個人,看見妙御女這樣在她心里的“下等人”居然同她穿著類似的衣裳,怕是要氣得難以下咽,恨不得現在回去更衣。 蘇皎皎不經意垂眸瞥向妙御女,果然見她滿臉忿忿,咬著下唇滿臉的不甘心。 她身側的宮女面色也不大好看,低眉順眼地給她斟茶,似是在說消消氣。 妙御女開口說了什么,攥緊了手里的帕子,想來當眾被人折辱的滋味兒,怕是不好受。 觀一場好戲,蘇皎皎的步子并未停留,徑直走到了嬪位的位置上去,她身側的姝嬪也早早到了,如今正在慢悠悠的喝茶。 見是蘇皎皎來了,漠不關心的神色總算上了心,微微傾身過去,問著:“你來了?!?/br> 蘇皎皎淺淺一笑,低聲說著:“自大皇子出了事,倒是許久不見jiejie了?!?/br> 說起大皇子,姝嬪的目光驀然一寒,嗤了聲:“王淑妃作惡多端,她也早知會有這一天!” 人多眼雜,蘇皎皎以指抵唇,垂睫說著:“jiejie,附近人多,且小心些?!?/br> 她知道姝嬪急于知道前些日子大皇子一事,便微微挪了神色,湊到姝嬪耳邊,將中毒加之自己被人陷害一事講了番。 姝嬪聽得膽戰心驚,黛眉微擰,低聲說:“你說是皇后做的?” 蘇皎皎的紅唇輕輕擦在她耳畔,像是二人在說玩笑一般,彎唇笑起來,語氣卻涼得沒有一絲溫度:“九成九?!?/br> 這一幕落在外人面前,只覺得姝嬪和珍嬪感情極好。 殊不知蘇皎皎支起身子,以舉杯抿茶的姿勢,掩去了開口的動作,淡聲說著:“大皇子的安危如今在我手里控著,她暫時不會動我。只看皇后下一步打算如何做了?!?/br> “她好不容易才能除了大皇子,豈能看著他漸漸痊愈,恐怕再過些日子,她還會繼續出手?!?/br> 姝嬪擔憂地問:“那你可防得???” 蘇皎皎倒是笑了:“恐怕防不住?!?/br> “那你還笑什么?!” 她搖頭說著:“我們同王淑妃有仇,我怎么可能會幫她,叫柳太醫去照看大皇子的身子,一是為了博得陛下的憐惜,二也是想在這件事里占據主動,看看能不能拿到皇后的把柄?;屎罂杀韧跏珏y纏太多?!?/br> 見蘇皎皎心里有數,姝嬪也松了口氣,她冷笑道:“我只恨中毒的不是王淑妃,她這樣的毒婦,卻還要子嗣為她受過,當真是個混賬母親!” 話音甫落,從殿門口傳來唱禮聲。 殿中眾人一道揚頭看過去,就看是皇后和宓賢妃一先一后到了,不知不覺間,人已經到了個七八成。 殿中王淑妃和朱寶林的位置都空著,告了假不來,其余宮妃顯然都不愿意錯過這場家宴。 諸位妃嬪起身向皇后和宓賢妃請安,一身金貴鳳袍的皇后才抬手示意,笑著開口道:“今日是除夕,一年一度最好的日子,諸位姐妹不必拘禮,都坐吧?!?/br> 離宮宴開始的時間還有段距離,有皇后和宓賢妃坐鎮,兩儀殿內比方才安靜了許多。 雨荷從一側的宮女手上端了茶水過來,輕輕放到皇后面前,她舉杯輕抿,不動聲色地掃了眼殿中眾人。 目光在觸及到蕭才人和妙御女的時候,微不可查地蹙了眉。 雨荷顯然也看見了兩人的臉色不虞,她低聲說著:“妙御女怎么這么不小心,和蕭才人撞了衣裳?!?/br> 妙御女本是今日皇后娘娘安排獻藝的重要人物之一,她雖生的不錯,卻不比蕭才人貌美,何況蕭才人眉眼更英氣,顯然更襯銀絲緋色。 皇后將杯盞放下,眉眼平靜:“無妨,本宮今日要抬舉的又豈止她一人?!?/br> 一刻鐘后,外頭傳來太監高聲唱禮:“陛下駕到——!” 緊接著門扉大開,隨著陛下的出現,殿內灌入一陣極寒的冷氣。 他今日換了常服,神色有些懶漫,本就生得清冷出眾的模樣平添了幾分漫不經心,瞧著有些勾人。 蘇皎皎隨著眾人一道起身向陛下行禮,瞧見陛下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心虛,直打鼓。 她今日晨起才將繡好的寢衣讓魚瀅送過去,問陛下可說了什么,魚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只說陛下盯著瞧了半天,只笑了一聲就讓她回來了,實在看不出喜怒。 蘇皎皎自知繡工粗蹩,難登大雅之堂,也不知陛下會如何想…… 待陛下坐到正中的主位上,他才朗聲說著:“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束,只當是一家人尋常過年即可?!?/br> 說罷,他掀眸在人群中掃了一眼,恰好看見急急忙忙想低下頭的蘇皎皎。 沈淮瞧她心虛得像只鵪鶉,又想起今晨看到她送來的寢衣,不覺氣急反笑,存了心叫她抬起頭來:“怎么,珍嬪急急忙忙低頭,是不愿意看見朕?” 第72章 伊人舞 皇后的巧思 蘇皎皎低頭的動作登時頓住, 怔怔地抬起頭看過去,沒想到陛下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喚她。 陛下這么叫,分明是看穿了她的心虛, 故意在取笑她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陛下的神情,便見他眼底帶著幾分譏誚, 隔著層層空間看過來是時候,像是氣笑了。 所以果然是因為她送的寢衣太不入眼了些—— 蘇皎皎訕訕地低下頭, 柔聲說著:“陛下明鑒,皎皎怎會不愿意見到陛下, 是欣喜萬分才是?!?/br> 沈淮散漫扯唇,不欲在這么多人面前叫她惹眼, 淡淡嗯了一聲, 說著:“皇后主持吧?!?/br> 見他輕易放過自己,蘇皎皎也舒了口氣。 如此可見,陛下并未真的生她的氣,只是覺得她繡工太差罷了。 在確認了陛下的心思以后, 蘇皎皎反而更淡然了些。 誰說女子一定要樣樣精通才招男子喜歡, 她就算是六藝不通又如何,如今照樣是闔宮上下最受寵的妃嬪。 再說了, 一眾技藝高深的妃嬪之間, 只余一個蘇皎皎嬌憨手笨,倒也不乏可愛。 若非如此, 恐怕以她的能耐, 怕是一早在陛下瞧見寢衣的那一刻就失了帝心才對, 陛下又何必在兩儀殿這樣場合故意喚她一句, 好叫她想起自己今日晨起的罪過。 明里是譴責, 暗里是縱容。 寥寥兩句對話, 在場的氣氛卻是悄悄變了些,在座的妃嬪們似有所無地投過去目光,眼底暗含的含義各不相同。 陛下同珍嬪的對話,自然是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段日子大皇子中毒,加之前朝事忙,陛下一連半個月都未曾踏足后宮,好不容易到了除夕年宴,所有人都翹首以盼得幸君恩。 偏生珍嬪特殊,這樣的日子里,陛下也是第一眼先看到的她,她已經足夠得寵了,難道今日也不肯放過陛下不成! 皇后十分賢惠地溫聲稱是,特意稍稍控了會兒時間,才開口道:“今日是除夕家宴,大家都是自家姐妹,本宮若有什么思量不周全的,盡管來告知本宮。除夕在宮外也是一家團圓的日子,皇室雖不是尋常家庭,今日卻也是歡悅為主?!?/br> “本宮聽說教坊司的琴色來了位新樂工,一手古琴彈得出神入化,便從她開始吧?!?/br> 聽聞是善琴的樂工,沈淮也來了分興味,偏頭問著:“倒是許久不曾傳教坊司進宮了?!?/br> “皇后事忙,又是何時得知的?” 皇后笑笑,說著:“臣妾cao持除夕宮宴,自是希望事事都能做到最好,您政務繁忙,后宮都有半個月未曾踏足了。臣妾知道您辛苦,故而也想讓您今日松快些?!?/br> 一番話說得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沈淮對皇后這些時日的不滿和懷疑也不自覺消了些,緩聲說著:“皇后用心了?!?/br> 宮人低頭上前將場地內迅速地布置好,在諸人的注視下,殿門開啟,從外走進一個身著淡綠輕紗,身段窈窕的的佳人來。 她雙手交疊,走時如弱柳扶風,分明是冬日,卻穿得極為清涼,好像不怕冷一般。 大冬天的,這分明是□□裸的勾引和誘惑。 若無皇后的授意,教坊司的樂工尋常怎么敢在年宴這么重要的場合穿得如此清涼,在座的宮妃當即便明白了皇后是什么用意。 蘇皎皎看在眼里,倒是不覺得很意外,旁邊的姝嬪卻冷笑了聲:“皇后知你得寵,倒是玲瓏心思,特意選了個跟你類似的來爭寵?!?/br> “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能得寵,又豈僅僅是一張臉?;屎笙霃奈疫@分寵,重點不在容貌上?!?/br> 蘇皎皎不以為然地抿口茶,掀眸看向殿中的女子。 只見殿中麗人柔聲開了口,十分妥帖地向四方行禮,說道:“奴婢教坊司樂工薛月息,參加陛下,皇后娘娘?!?/br> 沈淮淡嗯一聲,薛月息便走到宮人擺好的琴面前,抬起纖纖皓腕,撥在了琴弦上。 動聽的琴音從她指尖流瀉而出,清清泠泠,繞梁三尺。 蘇皎皎雖自己不善音律,但還是聽得出薛月息的琴彈得的確好,頗有寧心靜氣的功效,沉浸在琴音之中,仿佛心底隱隱的躁郁都消了些許。 她抬眸向陛下那處看去,果真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絲驚艷。 除夕家宴,她早猜得到一定會有這樣一出,不是新人也是舊人,不然豈不是浪費了皇后娘娘的苦心經營。 人尚且喜新厭舊,何況是作用三宮六院的陛下,實在是常理。 一曲罷,薛月息起身屈膝:“奴婢獻丑,還請陛下見諒?!?/br> 薛月息雖輕紗掩面,卻生了一雙含水般的媚眼,波光流轉間媚態盈盈,又有楚楚動人之態。 倒是有些像珍嬪。 但珍嬪更清冷柔媚,惑人在于無形,眼前的樂工卻是媚在表皮,眼神有些赤裸。 “掀開面紗?!?/br> 沈淮敲了敲桌子,淡聲道。 薛月息玉指捏蘭花,從耳后摘下面紗一角,露出輕紗下的一張嬌顏來。 的確是個美人。 但不知為何,沈淮看到她臉的一瞬卻提不起什么興致,反而下意識看了眼蘇皎皎。 她眉眼微垂,正在小口啜飲手中的茶水。 沈淮嗯了聲,說著:“彈得不錯?!?/br> 得到陛下夸獎,薛月息微垂的眸子一亮,心中頓時歡喜起來。 有皇后娘娘的精心安排,她還彈了最拿手的調子,又安排在第一個出場,便是要技驚四座,勾陛下心動的。 她歡喜地掀眸,正準備謝恩,便聽到陛下沉吟一瞬,身子懶漫地靠在身后,淡聲說著:“賞綾羅五匹,珠釵一盒?!?/br> “下去吧?!?/br> 薛月息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