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67節
說罷,蘇皎皎端起自己那碗先喝了兩勺,才用帕子蘸去唇邊湯漬:“都是提前試過的菜,怕您不放心,皎皎也喝?!?/br> 沈淮淡笑著:“在你這,朕自然放心?!?/br> 湯未入口的時候,門前急急忙忙低頭進來一個御前傳話的小太監,叩首急聲說:“陛下,不好了!王淑妃遣人來傳信,說大皇子在玉堂宮剛喝了藥便昏過去了!請您去看看?!?/br> 第59章 迷霧生 蘇皎皎心中不安。 玉堂宮內。 太醫署的幾個太醫均在殿內為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大皇子輪番診脈, 幾人眉頭緊鎖,小聲交流,時不時搖一搖頭。 偌大的漪瀾殿內無一人敢高聲說話, 所有人噤若寒蟬,生怕惹怒此時正紅著眼守在床邊的王淑妃。 她輕撫著大皇子的臉頰, 紅著眼哭:“舟兒,舟兒……” 自今年開始, 舟兒便經常生病,一病便是好久, 而且總要纏綿好幾日才能好利索。分明才剛四歲的孩子,整日吃不好睡不好, 小臉也愈發蒼白下去。 上回安太醫來看過以后, 都已經養了這么些天,今日想著讓他去趟國子監試試,總不能一直關在玉堂宮里。 誰知他中午回來剛喝一碗藥便直直暈了過去,這怎么可能呢! 皇兒他是身子未愈, 但絕不可能弱到風吹一吹就能暈倒過去, 他出生的時候便身子康健,三歲以前甚少生病, 養的活潑可愛, 怎么偏偏今年就成了這個樣子! 看著沈南舟昏迷不醒的模樣,王淑妃的心一陣一陣的絞痛, 眼淚不停地往下落著, 幾乎要哭暈過去。 她的皇兒是宮里唯一的皇子, 是不是有人見不得她有兒子, 有人要害他?! 王淑妃猛地抬起頭, 滿是淚水的臉此時陰冷又偏執, 沖著幾位太醫喊道:“下毒……是不是有人給大皇子下了毒!” 之前讓安太醫把脈了這么多次,怎么會都查不出異樣,只說是身子不適呢! 王淑妃越想越恨,攥緊了手下的被子,滿腔的怒火和悲哀不知何處宣泄。 定是安太醫暗中背叛了王氏,背叛了她! 王淑妃怒火中燒,起身走到安太醫面前,揚手便甩過去一巴掌,又狠狠揪著他的衣領,通紅的雙眼里盡是凌厲的恨意:“本宮如此相信你,將大皇子的身子盡數交給你調理,你是怎么做的!舟兒此時又怎么會昏迷不醒?廢物!” “若是舟兒有事,本宮殺了你!” 安太醫嚇得腿軟,哆嗦著求饒:“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大皇子的脈象有些奇怪,微臣從前的確是探不出什么,如今正在同幾位太醫一起商量,還請娘娘再給微臣一個機會!” 王淑妃死死盯著他半晌不曾松手,周圍的人知道王淑妃此時定是心急如焚聽不進去任何話,無一人敢上前勸阻。 沈淮和蘇皎皎一同到玉堂宮時,正看見王淑妃揪著太醫的衣領。 他愈發不悅,呵斥道:“住手!” “你身為大皇子的生母,四妃之一,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樣子!” 王淑妃的手驀然松開,轉身朝著陛下“噗通”跪下,“砰砰”磕了幾個頭。她伏地不起,一向高傲的她此時聲音無助而顫抖:“陛下,求求您救救舟兒,臣妾求求您救救他!他今年才剛四歲,可是您的親生兒子啊……陛下!” 她跪在沈淮面前,淚流不止:“舟兒自出生以來身子一直不錯,甚少有病,可自從今年開始,生病的時間越來越久。臣妾起初以為只是受了風寒,體虛導致,不敢往別的方面去想??扇缃裰蹆翰硼B了好幾日身子才出一回門,回宮便暈倒在臣妾的面前,臣妾還怎么安慰自己舟兒只是年幼體虛!” 王淑妃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陛下:“舟兒定是中了什么毒,有人想要謀害臣妾的孩子,求陛下務必徹查!” 話音甫落,皇后和宓賢妃的步輦恰好到了玉堂宮的門口。 兩人神色凝重,被人攙扶著下步輦,疾步進了漪瀾殿,皇后不動聲色掃了眼王淑妃,向沈淮福身請安,眉頭微皺:“如今大皇子仍在床上,你身為人母,更應該冷靜下來,有什么事情等孩子醒了再說也不遲?!?/br> 漪瀾殿內此時倒是“熱鬧”了,數個太醫、宮人,加上剛才趕到的他們,怕是得二三十個。 宓賢妃心內冷笑,同樣向陛下請了安后,坐在了側下方的位置上。 她淡淡睨了眼王淑妃,眼中沒有絲毫同情。 若是以前,她雖和王淑妃不對付,但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幸災樂禍攪混水。 可她才知道是王淑妃害了她的孩子,收買了她的婢女,企圖殺了她的孩子再殺了她。 王淑妃跟她的仇不共戴天,這樣的毒婦,就算是此時死在她面前,她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宓賢妃冷冷開了口:“王淑妃照顧不好皇嗣,此時倒會信口開河為自己開脫。是非對錯等太醫出來結果便知,你又何須揪著安太醫不放,若大皇子醒來,恐怕也對你這個母妃心寒?!?/br> 皇后沒想到宓賢妃會順著她的話講,有些驚訝地回眸看了她一眼,坐到了陛下身側的位置上。 見皇后和宓賢妃全都將矛頭指到她頭上,王淑妃便更加堅信是有人給她孩子下了毒,當下氣得渾身發抖,若不是陛下在場,她恨不得撕爛她們的臉! 她們越是見不得王淑妃好,她才越是要冷靜。 王淑妃深呼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恨盡數壓了下去。只死死地盯著眼前著的皇后和宓賢妃,強撐理智,轉而向著陛下哭訴:“陛下,舟兒是臣妾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是臣妾身上的一塊rou!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臣妾還要疼愛她,可事實便是如此,就算不合時宜,臣妾還是要說?!?/br> 她流淚搖頭,聲嘶力竭:“敢問陛下,若是舟兒有個好歹沒了,對誰最有好處!“ 蘇皎皎環視四周,柔聲說著:“陛下別動怒,龍體要緊?!?/br> “王淑妃為母心切,皇后和宓賢妃娘娘是為大局著想,皎皎覺得都有道理??纱蠡首尤缃襁€床上躺著,也不是說這些陳年舊怨的時候?!?/br> 自進來后她便一直站在陛下的身側,不曾落座。聽了這么半晌,也算是聽明白了些。 王淑妃疑心有人給大皇子下毒,才害得他身子虛弱久病不愈,直接將矛頭指向了皇后和宓賢妃頭上。 若是不說這些倒還好,一說這些,皇后和宓賢妃怕是要暫時聯手對付她了。 蘇皎皎雖覺得稚子無辜,可若說起王淑妃,她也是欲除之而后快。 “什么陳年舊怨!”王淑妃厲聲打斷了蘇皎皎的話,“毒婦!大皇子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本宮身為他的母親,自然知道他究竟是生病還是中毒,今日的場合,豈有你說話的份!” 沈淮的耐心已然用盡,皺眉斥道:“放肆!” “朕念在你為母心切的份上,不追究你御前失儀胡言亂語,若你再不知好歹,大皇子也應換一位更寬宏仁善的母妃?!?/br> 王淑妃眼中的光忽而就黯淡了下去,癱坐在地上,喃喃道:“陛下……您不信臣妾……” “臣妾自十五歲那年去太子府做您的側妃,一直戰戰兢兢,盡心侍奉,又拼了半條命生下大皇子……您可以說臣妾刻薄,歹毒,可以說臣妾不懂為妃之道,可事關舟兒的安危,您竟然也不信臣妾…… 她目光呆滯地看向陛下,眼淚直直地流下來,喃喃道:“舟兒……舟兒……” 沈淮定定看著王淑妃心如死灰的模樣,雖不滿她御前撒潑,卻不得不承認她方才說的那么多話中有一句是對的。 她方才說,她是沈南舟的親生母親,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疼愛大皇子。 這句話沒錯。 作為一個母親,王淑妃比誰都希望大皇子身子康健,平安長大。 他終究緩了語氣,說著:“芝桐,扶她起來坐?!?/br> 芝桐福身,立刻上前將癱坐在地上的王淑妃扶起來,坐到宓賢妃身旁的椅子上。 恰逢此時,從內殿低頭走出兩個太醫,跪在沈淮面前,正是林太醫和安太醫。 為首的林太醫擦了一把額上的汗,下意識先看了一眼皇后,才立刻轉移了視線看向陛下,說著:“啟稟陛下,大皇子的情況微臣聯合太醫院的諸位同僚一道商議了番,發現大皇子的脈象表面沒什么異常,實際里子中空,整個人的情況都不大好?!?/br> “微臣幾人分析了大皇子之前數次診脈的跡象,發現大皇子應是用了什么慢性的毒藥傷了根本才會如此,且這毒藥藥性緩,長期才可見效,平時診脈根本看不出,唯有病發才能看出蛛絲馬跡?!?/br> 林太醫拜下去,不敢抬頭:“這種慢性毒藥或許是入口之物,也或許是貼身之物,微臣等人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哪種毒藥可以有這樣瞞天過海的本事,傷人根本于無形,連診脈都看不出?!?/br> 蘇皎皎眸光一閃,掀眸看向了殿中的幾人。 這么陰狠的毒藥,會是誰下在大皇子身邊的?宓賢妃看著不像,難道是皇后不成? 大皇子身子若垮了,最有利的便是皇后。 她如今尚且年輕,若是能再生個一子半女,中宮嫡子的地位,可是要吃香多了。 若真是皇后的話,蘇皎皎也不免疑惑。 王淑妃如此防著皇后,皇后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給大皇子下這樣的慢性毒藥的? 林太醫的話一出,王淑妃哭得更洶涌了:“果然是毒,本宮就知道舟兒被人下了毒!” 她掙開芝桐的手,沖過去跪在沈淮腳邊,苦苦哀求著:“陛下,求您徹查此事,竟有人膽敢謀害皇嗣,罪不可??!” 王淑妃哭哭啼啼,沈淮神色暗沉并未出聲,讓人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沉聲說著:“蔡山?!?/br> “大皇子的衣食住行,給朕細細地查。朕倒要看看,是誰膽敢謀害皇嗣!” 蔡山領命退下,一側的皇后才柔聲說著:“陛下,大皇子若是中了毒,恐怕玉堂宮都不再安全了,不如送至臣妾的鳳儀宮去。若是王淑妃身邊有人心懷異心,也好規避?!?/br> 未等陛下開口,王淑妃便急急忙忙說著:“不可!” 她看著陛下開口道:“陛下,萬萬不可,如今舟兒身子不適尚需靜養,怎可來挪動,再受風寒?何況臣妾才是舟兒的母妃,還能有誰侍奉舟兒比臣妾還細心呢?!?/br> 王淑妃痛哭著搖頭:“舟兒中毒,宮中人人皆有嫌疑,臣妾身為人母,相信不了任何人能照顧好他,臣妾所事必躬親,還請陛下應允!” 沈淮嗓音冷淡:“大皇子不宜挪動,養在玉堂宮即可?!?/br> 他看向林太醫:“毒素可能清除?” 林太醫猶豫了瞬,撩袍跪下,顫聲說:“如今還不知究竟是什么毒,難以對癥下藥,只能先給大皇子開些健身解毒的方子,好生將養著。若是一直找不到是哪種毒,大皇子的身子恐怕從此……” 王淑妃心中一顫,扭頭問著:“從此如何?!” 林太醫不敢抬頭,伏低咬牙,艱難道:“毒素從此會慢慢侵入五臟六腑,掏空身子,怕是……活不到弱冠?!?/br> 王淑妃瞳孔微張,瞪大了眼睛:“什么……” 她渾身的力氣似乎在一瞬間被抽了個干凈,險些倒在地上。 皇后神色凝重,沉聲說著:“大皇子還是幼子,從前又少生病,如何便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你們可要診脈清楚!” 林太醫唯恐天子一怒,忙說著:“整個太醫署商討出的結果,微臣不敢妄言!” 蘇皎皎微微斂眸看向臉色極沉重的陛下,不曾開口。 大皇子是宮里唯一的皇子,不知多金貴,不管宮里其他人有多么嫉妒或討厭王淑妃,陛下都一定會將大皇子的安??吹酶裢庵匾?。 只是這毒藥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大皇子下了這么久,那就意味著并不好查。 難不成也像宓賢妃一樣,是王淑妃身邊的宮女背叛了不成? 只聽陛下冷聲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出毒藥,照看好大皇子的安危,若大皇子有事,朕饒不了你們!” 宓賢妃冷眼瞧著王淑妃的模樣,淡淡開了口:“大皇子昏迷不醒,王淑妃身為他的母妃,應當冷靜下來,好好照顧皇嗣才是,如今哭得要死要活,陛下又怎么相信你照顧得好皇嗣?!?/br> 王淑妃絕望不已,連辯駁的力氣都沒了,只看著跪地不起的林太醫不停地搖頭:“不會的,舟兒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沈淮長舒了一口氣,吩咐下去:“來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