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61節
想來日后定是同珍嬪主子老死不相往來了。 蘇皎皎靜靜地坐在殿內喝茶,低眉瞧著披香殿的粗使宮女清理地毯上的碎片。 魚瀅在一側輕聲說著:“姬寶林今日來披香殿,除了是想謝您提攜之恩,怕是也有想要投靠于您的意思,奴婢瞧您待姬寶林如此客氣,可是有想要收攏的意思?” 她吹了吹杯中茶葉,淡聲道:“姬寶林心思簡單,和皇后一黨又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她能給我帶來的隱患可是要比好處多多了,為了她明面和皇后對上太不值當,也是因此,我才絕不能收她拿來的東西?!?/br> “不過,我方才對她說的那些話是事實,她自己想想也能明白?!?/br> 蘇皎皎將杯盞擱下,抬手將鬢旁碎發捋到而后,露出瑩白如玉的耳垂,溫聲:“只是在我的角度,我只是想同她暫時撇清干系罷了?!?/br> 魚瀅點點頭,笑著說:“既然人都送走了,小主可還要出去?眼下天兒還早,太陽又好,奴婢擔心再晚些萬一又下了雨,您可是就放不了風了?!?/br> 聞言,蘇皎皎才如夢初醒般急急站起來:“不成的,今日再不出門我怕是要睡不著覺了。方才一想事情就忘了這茬,快些準備,現在就出去?!?/br> 誰知未到門口的時候,又見蔡山領著人走過來,見人便笑著行禮:“老奴給珍嬪主子請安?!?/br> 蘇皎皎身形一晃,徹底打消了出去散心的點頭,勉強打起精神帶笑迎人:“大監?!?/br> 蔡山客客氣氣地說:“今日離州上貢了些小玩意兒,陛下特意叫老奴親自帶您去太極殿。小主——請吧?!?/br> 不同于后宮中地龍和炭火的供給是按著時間來的,太極殿內四季如春,蘇皎皎從外面一進內殿,便覺得四肢百骸都進了暖,初冬的寒氣消弭得干干凈凈。 她將身上的披風解了遞給門口的魚瀅,這才輕輕挪步往里面挪。 繞過屏風進了前殿的書房,就見陛下一個長條的紅木盒子,骨節分明的大手把玩著,神色有些漫不經心。 聽到聲音,他掀眸往蘇皎皎的方向看,扯唇笑著:“過來,看看這些?!?/br> 陛下雖不拘禮數,蘇皎皎卻不敢忘,她乖巧地福身行禮后,才敢往他身邊走。 她微微垂眸看向陛下手中的東西,打量著。 這長條方盒上每一面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方塊,也每一面都有缺口。每個方塊上鑲一個銅制把手,倒像是抽屜一般。 這東西確實稀見,蘇皎皎看著陛下把玩也起了幾分興趣,柔聲問:“這是什么?皎皎倒是從未見過?!?/br> 沈淮隨手拉了一個抽屜,只出來了一小截便卡住了,瞧著她輕笑了聲說:“找對位置才抽的開,朕方才玩了一會兒,倒也有趣味?!?/br> 他將東西擱在蘇皎皎手心,下巴微揚,指了前面一個方向,漫聲道:“前頭那箱都是,自己去尋著玩?!?/br> 蘇皎皎握著盒子有些狐疑,怯生生問著:“皎皎自己尋著玩……那陛下做什么?” 沈淮盯著她看了半晌,屈指輕彈她的額,散漫道:“奏折不批了?” 蘇皎皎后知后覺地臉紅了瞬,才反應過來陛下叫她來竟只是為了叫讓她解悶的。 她福福身,走到那個大箱子前面逐個撥弄著挑揀,有了消遣,時間一點一滴走得很快。 沈淮在批奏折的空隙里時不時地會抬眼看看蘇皎皎如今在做什么,只見她一個個地將箱子里的東西拿出來打量琢磨,過的這段時間里,身旁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啞然失笑,只覺得她像個小動物似的可愛。 日光透著窗楹打在她背上,光影交錯,愈發顯得她腰肢細軟。 雖不曾添香,沈淮倒也久違地體會到了紅袖在側的趣味在哪兒。 他擱筆喚著:“皎皎,過來?!?/br> 蘇皎皎正將手里的東西放下去準備換個新的,聽到陛下傳喚,便彎眸快步走到陛下跟前,喚著:“陛下?!?/br> 沈淮一手去攬她的腰,把人摁坐在腿上,不置一言便欺身過去吻她的唇。 陛下的吻帶著很強的侵略性,唇舌交纏之間,吻得她渾身微微有些發熱。 良久——沈淮才松開了扣著她后腦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蘇皎皎先是病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銷了假又來了葵水,左右一折騰,這一個多月里,他滿打滿算就見了她一次。 宮里女人是多,但如同她一般合他心意的卻只一個。 也唯有蘇皎皎,才能讓沈淮多兩分耐性去哄她。 蘇皎皎本是側坐在陛下的腿上,微微傾著身子摟著他的脖領。 可陛下的目光太炙熱,眼中的欲望太不遮掩,赤裸到蘇皎皎看一眼就明白。 她主動改了姿勢變成面對面跨在陛下身上,將嬌軟的身子送到陛下懷里。隔著衣服緊貼的身子更是惹火,沈淮雙眸不自覺變得暗潮,意味不明地撫上她的唇。 誰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時,蔡山卻急匆匆地從外小跑了進來,低頭說著:“陛下,不好了!朱寶林坐在步輦上出行的時候,輦夫不慎滑了一跤,步輦當時便摔了下來,朱寶林磕到肚子又受了驚嚇,動了胎氣,此時皇后娘娘和太太醫都已經趕到了?!?/br> 沈淮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朱寶林不是前幾日才動了胎氣恢復好,怎么會又動胎氣!” 蔡山不敢抬頭,頷首道:“老奴無能,具體的情況,怕是只有陛下去了才能問個明白了?!?/br> 好事被打斷,仍坐在陛下腿上的蘇皎皎看著蔡山有些羞赧,她低頭小聲說著:“朱寶林的龍嗣要緊,皎皎陪陛下一起去吧?!?/br> 她從沈淮的身上下來,快速繞到屏風后整理了衣衫儀容,方柔聲道:“朱寶林從前身體一直康健,孩子的月份也大了,陛下仔細身子,寬寬心?!?/br> 沈淮的龍輦和蘇皎皎的步輦幾乎是同時到了繪竹館,她跟在陛下身邊進了屋里,一進去便瞧見烏泱泱的人。 皇后一臉著急地站在屋里,大公主被乳母抱著,竟也在繪竹館。 聽到傳唱,皇后轉身看向陛下,目光有一瞬落在了蘇皎皎的身上。 她沒有多言,只向陛下請了安,愧疚道:“臣妾沒有照顧好朱寶林,是臣妾失職,還望陛下責罰?!?/br> 沈淮嗤一聲,語氣極冷:“你也知道是失職,朱寶林上次動胎氣和這次之間隔了幾天,你倒是自己說?!?/br> “皇后,你真是讓朕失望?!?/br> 陛下對皇后雖然一向不冷不熱,卻也很少說這么重的話,當著如此多人的面訓斥中宮,皇后只覺得身形一晃,臉色微微白了些,低聲道:“陛下教訓的是,臣妾定不再犯?!?/br> 此時,林太醫從里屋繞出來,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躬身向陛下說著:“啟稟陛下,朱寶林兩次動胎氣的時間相差太近,原本就胎氣不穩固,如此一來就更是不穩。微臣方才已經施針穩住了龍胎,接下來的日子一直到生產,都需要小心靜養,萬不可再出差錯了?!?/br> 聽著林太醫的話,她便知道朱寶林這一胎也算是有驚無險,在一旁柔聲說著:“朱寶林的胎既保住,陛下也可寬心了?!?/br> 沈淮總算是消了些火氣,沉聲道:“朕不希望再聽到什么意外?!?/br> “嗚哇!母后……母后抱抱……!嗚哇”被乳母抱著的大公主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吵得繪竹館愈發亂糟糟。 大公主越哭越大聲,吵得沈淮些許心煩。何況這樣的地方,怎么能讓孩子過來。他語氣冷下來,質問皇后:“朱寶林動了胎氣,你讓嵐英進來做什么?” 皇后將嵐英抱在懷里輕輕拍著,低頭歉聲:“臣妾方才帶著嵐英出去散心,不料朱寶林出了事,一時情急才將她帶了過來,還請陛下恕罪?!?/br> 皇后縷縷失責,沈淮也耐心耗盡。他懶得再同皇后說那些無用的話,只轉身進了內室,看了眼朱寶林,一會兒才走出。 蔡山正好從門外進來,向人行禮,低頭說著:“奴才方才派人檢查了朱寶林所乘步輦,步輦并無問題。只朱寶林摔倒的地方是一條石子路,路段并不平整,內有積水未干。奴才又派人仔細檢查了草地上踩踏的痕跡,同這處淺坑對得上,朱寶林這次摔倒,應只是輦夫不慎所致?!?/br> 沈淮神色未變,冷聲下了令:“抬朱寶林的輦夫罰俸半年,杖十?!?/br> 蔡山躬身領命:“是?!?/br> 待處理完,沈淮才緩了分語氣,說著:“仔細些照顧朱寶林,龍胎不得有恙。讓她靜養。所無要緊事,不允許任何人打擾?!?/br> 說罷,沈淮便攜了蘇皎皎一同離開繪竹館。 皇后看著兩人的背影越走越遠,面上恭謹賢德的神色逐漸變冷,最終變成了徹底的漠然。 不管她怎么盡心,怎么努力做好一個皇后,怎么極力做到最好,陛下始終對她不冷不熱,始終對她不曾有過一分熱情。 先有宓賢妃,后有珍嬪,每一個都比她活得肆意。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去做一個好的太子妃,好的皇后,他總能瞧見,陛下總能被感動。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陛下的目光始終不在她的身上。 皇后抬腳走出繪竹館,外面的日光耀眼地讓她有一瞬的恍惚,只覺得似乎連光都是察覺不到一絲溫度的冰冷。 打在身上,連一點溫度也無。 她抱著大公主坐上鳳輦,雨荷觀察著皇后娘娘的情緒,特意打手勢讓鳳輦的速度稍慢一點。 回鳳儀宮的一路上,皇后都沉默著不發一言。 連她懷中的大公主似乎都察覺出了母后的心情低沉,漸漸地不哭了,睜著一雙黑葡萄似溜圓的眼睛在她懷里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懷中幼女,皇后壓抑的情緒終于緩和了些,開口說著:“朱寶林那邊派人盯緊了,不要再出任何岔子。上回交代你的事不用做了,只叫她好好把孩子生下來,至于是男是女,生產那日自會見分曉?!?/br> 雨荷跟在鳳輦旁,輕聲勸著:“奴婢明白。其實娘娘不用太過擔心,畢竟朱寶林的胎今日也算是保住了,只要照顧的精心,這兩個多月的時間也過得快。陛下今日只是擔心朱寶林的胎才語氣重了些,您別放在心上?!?/br> 說完,她故作輕松地轉移了話題,希望娘娘能開心些:“您瞧瞧,大公主一直在看您呢,總不好叫公主殿下也跟著您發愁,可是?” 聽著雨荷的勸慰,皇后心中的郁結才又散了些。她嘆了口氣,抱緊了懷中的大公主,喃喃著:“哪怕是為了嵐英,本宮也絕對會笑到最后?!?/br> 察覺到母后的情緒好了些,大公主才咯咯笑起來,稚嫩甜脆的嗓音說著:“母后不傷心,嵐英,抱抱?!?/br> 皇后的眼眶倏地便濕了,紅著眼笑道:“嵐英抱抱,母后不傷心?!?/br> 她緊緊地抱了大公主好一會兒,才用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柔聲問著:“這幾日在國子監可有好好聽太傅講課?” 大公主點點頭,乖巧地回著:“嵐英乖,都好好聽了?!?/br> 皇后放下心,忽而又想起了什么,目光不自覺變得森冷:“那大皇子呢?可有好好聽講?” 第54章 梅中遇 她膚色賽雪,美得驚人。 沈嵐英天真無邪地說:“皇兄也乖乖, 但是生病,這幾天都不去國子監了?!?/br> 皇后的眸光微動,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喜色和狠毒, 又轉瞬恢復了溫柔和藹的模樣,抱著大公主說著:“天氣冷了, 皇兄也許是染了風寒才生病的。那嵐英可要乖乖聽母后的話,好好穿衣, 多吃點,好不好?” 大公主點點頭, 在皇后懷里黏人地蹭了蹭,甕聲甕氣道:“嵐英乖乖, 都聽母后的?!?/br> 見公主乖巧, 皇后欣慰地笑著去抱她,微微偏頭朝雨荷說道:“大皇子可向國子監告假了?” 雨荷點頭說著:“今日晌午來的消息,說大皇子身子不適去不了國子監,要請假幾日?!?/br> 皇后的唇角牽起一絲極淺的弧度, 淡淡說:“既是皇子身子有恙, 本宮這個皇后自然也得慰問一二,等回了宮, 你就去親自給王淑妃送些給孩子補身的禮過去, 就當是本宮的心意了?!?/br> “是?!?/br> 玉堂宮主殿。 雕花梨木的華貴床榻上,沈南舟小小的眉頭緊皺的睡著, 瞧著很不舒服。他小手方才摸著分明如此冰涼, 額上卻涔涔出著熱汗, 看得王淑妃心驚膽戰, 擔憂不已。 安太醫為他把脈查看身子, 眉頭緊鎖。 她擔心自己會妨礙安太醫, 往后退得遠遠的,只站在屏風旁邊看著里面的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淑妃內心越發焦灼,下意識攥緊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