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41節
“三日后是太后娘娘的忌日,寶相寺的禪師會先在永壽宮做法,然后去佛堂祈福,小主若是想為佛經加蓋佛印,那天午膳后,時間應是最好的?!?/br> “不好了——!” 主仆二人說話之際,小松子從外面急匆匆地跑進來,神色分外焦急:“小主您快去瞧瞧吧!魚瀅jiejie在尚食局被毓貴嬪的人扇了巴掌又扣下了,正鬧著要去見皇后呢!” “什么?”蘇皎皎當即便睜開眼坐起來,眉尖微蹙:“魚瀅素來穩重,怎么會?” 凌霄急忙去替蘇皎皎將鞋子穿好,跟著人一同往宮外走,低聲說著:“你是跟著魚瀅一道兒去的,當時是何情形你且說說,小主也好想法子救人!” 小松子當即便惱火了,想起方才發生的事便氣不打一處來,怒道:“魚瀅jiejie原本和劉姑姑都說好了的,給咱們披香殿留兩只肥蟹,就拿竹簍子罩著擱在了邊兒上,原本到這都相安無事,誰知魚瀅jiejie不過扭扭頭和奴才一道取午膳的功夫,再回來時那兩只蟹正被毓貴嬪身邊的綠夭提著,且揚言毓貴嬪愛吃蟹,便多拿兩只走?!?/br> “秋蟹金貴,各宮的數都是定好的,誰也不多誰也不少。劉姑姑給咱們的也不是多的,只是私心挑了兩只好的偷偷留下,若被毓貴嬪都拿去了,便再沒有多的分給咱們了,魚瀅jiejie便想著商量一番,愿意同綠夭手中的蟹去換兩只小的回來,就當出錢買個相安無事?!?/br> 小松子提起那綠夭恨不得啐她一口,說著:“誰知那綠夭是個不饒人的,偏生要將咱們的拿去,還搬出毓貴嬪的名頭來。魚瀅jiejie不肯,她便大打出手。劉姑姑見鬧成這樣不好看,出來說和,誰知綠夭連劉姑姑都不放在眼里,還說要回宮去稟告毓貴嬪娘娘,要娘娘重重地罰魚瀅jiejie目中無人的罪名?!?/br> 小松子急得連連擦額上的汗:“毓貴嬪午膳豐盛,綠夭出門足足帶了四人,他們上來就把魚瀅扣下了,奴才看情勢不對,這才趕緊回來告訴您,若是再晚些,怕是魚瀅jiejie已經挨上板子了!” 蘇皎皎聞言冷下聲音,加快了步子:“我倒要看看這綠夭是個什么人物,竟敢如此跋扈,當眾掌摑魚瀅!” 眼見前面就是尚食局,蘇皎皎冷然的神色頓時變成了擔憂焦急,弱不禁風的模樣,急匆匆邁進門檻,喚著:“魚瀅,魚瀅?” 見是憐貴儀來了,劉姑姑急忙來福身說著:“小主怎么親自來了,魚瀅如今就在前院,您且跟奴婢來?!?/br> 此時的前院已經擠滿了人,不少活計沒做完的尚食局宮女太監在此處看戲。 見憐貴儀親自來了,諸人急急忙忙福身,齊聲喚著:“給憐貴儀請安?!?/br> 那個背對著蘇皎皎,正頤氣指使的綠衣宮女背影頓了頓,臉上的神氣只虛了一瞬,轉瞬便化為了有恃無恐,扭頭過來,草草行了禮:“奴婢見過憐貴儀?!?/br> 人影散開,魚瀅已經被人摁在了人群中,發髻凌亂,臉上滿是淚痕。 她是披香殿的掌事宮女,蘇皎皎又一直得寵,素來受人尊敬,還從未有過這樣狼狽不堪的時候。 蘇皎皎看著魚瀅的模樣心疼不已,頓時心底發冷,卻只蹙眉柔聲道:“本主的掌事宮女犯了何事,要被人如此對待?” 凌霄極有眼色地將魚瀅扶起來護在身后。 蘇皎皎這才從人群中鎖定了綠夭,輕聲問:“你就是綠夭?” 作者有話說: 這個綠夭真的讓人氣得牙癢癢。 第38章 拔舌頭 “叫憐貴儀來侍寢?!?/br> 綠夭皮笑rou不笑的又福了福身, 說著:“正是,奴婢是毓貴嬪從宮外帶來的貼身宮女,初入宮, 您不認得也是正常?!?/br> 蘇皎皎笑意未達眼底,只語氣仍是柔柔的, 問道:“若是才從宮外進宮,本主倒是覺得正常了?!?/br> 綠夭怔了瞬, 不知道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只聽蘇皎皎繼續說著:“宮內規矩森嚴, 所有宮女皆要受過訓才可服侍主子,你這般藐視宮規, 欺凌宮人, 想來就是不曾學規矩的緣故。本主私心想著稟明皇后娘娘和宓賢妃,將你送去掖庭受訓處,好好學上個把月的規矩,才能回來服侍毓貴嬪?!?/br> 蘇皎皎冷眼看她:“你是毓貴嬪身邊的貼身宮女, 魚瀅卻是本主宮中的掌事宮女, 以你的身份地位,如何便敢以多欺少, 掌摑了魚瀅?” “還是說——毓貴嬪平素便是這樣教育下人的?” 她語氣分明十分溫和, 聽不出一絲責怪的意思,卻叫綠夭聽得有些慌, 總覺得像被什么毒蛇盯住了, 背后一陣陣發涼。 按著常理來說, 得寵的高位妃嬪多得些好東西, 從低階不入流的妃嬪那處扣出來實在是再常見不過了。毓貴嬪初入宮, 正是風頭無兩的時候, 但凡是誰也不會輕易和她對上,暗暗吃個啞巴虧便算了。 綠夭從沒想過憐貴儀竟然會真的為了手下的宮女親自趕來為她撐腰,憐貴儀曾經是得寵,但宓賢妃小產一事后再也未曾侍寢,想來也是要狠狠失寵了才是,她哪兒來的底氣去得罪毓貴嬪? 不論如何,憐貴儀是主,綠夭是奴。 主子在這,綠夭再神氣也知道是自己先要搶別人的東西,真要鬧到皇后娘娘那處,皇后娘娘興許不會責怪毓貴嬪,卻一定會重重責罰她這個不守規矩的。 她才不要被送去掖庭受訓處! 綠夭被她的話噎的騎虎難下,此時也慌了神,說著:“奴婢只是瞧那兩只蟹放在一邊兒像是多的,便順手想著拿走,叫娘娘多吃一些,誰知這是給您留的,奴婢自知有罪,還請小主恕罪?!?/br> 蘇皎皎悅耳的嗓音此時有些冷然,反問著:“恕罪?” “本主從不苛待下人,卻也見不得手下的人受委屈,你若當真知錯,便當著魚瀅的面掌摑自己兩下,本主這便饒恕你僭越無禮之罪?!?/br> 一聽憐貴儀要她掌摑自己,素來仗著毓貴嬪心氣兒極高的綠夭當即便拉下了臉:“奴婢做錯了事情,自有毓貴嬪娘娘來處置,萬沒有在外頭掌摑自個兒給娘娘丟臉的道理。退一萬步講,如今別說奴婢拿區區兩只蟹,便是再拿十只,陛下和娘娘也不會說什么?!?/br> “人貴在自知,不要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啪!” 一聲清脆悅耳的巴掌聲自綠夭的臉上響起,她頓時被打的有些懵。 蘇皎皎淡淡看著綠夭,將一只細白柔嫩的手拿帕子擦了擦:“既然你不自己打,那本主就替你打?!?/br> “毓貴嬪御下不嚴,手下宮女對宮人動用私刑,此為重罪,對妃嬪口出狂言,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光是這兩條罪過,就夠你杖責五十?!?/br> “至于本主掌摑毓貴嬪手下宮女這一條僭越之罪,本主自會親自去向皇后娘娘和宓賢妃娘娘容稟?!?/br> 蘇皎皎從容轉身,嗓音平和:“小松子,小卓子。還不將這犯了重罪的綠夭拿下,送到鳳儀宮去交給皇后娘娘處置?!?/br> 綠夭一看情況不對,立刻往后退了幾步藏在了別的宮女后面,斥道:“誰敢動我!” 蘇皎皎冷冷看著她:“拿下?!?/br> 小松子和小卓子立刻上前把綠夭從人群中揪了出來,毫不客氣地摁住她的兩條胳膊,將她牢牢扭送到門口。 綠夭細皮嫩rou的,比力氣自然不可能越過兩個身強體壯的太監,一邊拼命掙扎一邊喊著:“不要!放開我!” 綠夭之所以狂悖沒規矩,無非就是仗著毓貴嬪的身份才敢這樣肆意妄為,她以為毓貴嬪入宮便是主位,家世高,又和陛下關系匪淺便能在這后宮作威作福,實在是癡人說夢。 皇室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憑綠夭今日所做所說,她區區一個奴婢,不死都是天家仁慈。 宮中狗眼看人低的事不在少數,不得寵的妃嬪被縮減用度貼補給主位娘娘也是常有的事,這宮中本就是弱rou強食,沒有恩寵沒有地位,便只能任人欺凌。 若綠夭今日只是強要了那兩只秋蟹,以蘇皎皎如今不愿強出風頭韜光養晦的策略,她也不會說什么,吃個啞巴虧便是了,但她千不該萬不該掌摑魚瀅。 魚瀅魚靄在蘇皎皎心中分量極重,被她視為親人,平素是她連稍重些的話都不忍心說的人,如今卻要在一個愚蠢的奴婢手里受委屈,這叫她如何能忍! 綠夭做事猖狂,鬧得尚食局人盡皆知,便是她有三寸不爛之舌也難逃罪名。蘇皎皎心中冰冷,她倒想看看,毓貴嬪能為了這一個宮女做到什么地步! 六局二十四司離永安宮最近,再其次便是鳳儀宮。 蘇皎皎一行鬧得頗為惹眼,加之綠夭初入宮,被兩個太監押著,不少宮人往這邊看過來。 若是想去鳳儀宮,永安宮的人必然會先發現綠夭被她扣下,身為綠夭的主子,毓貴嬪不可能不出面。 皇后做事謹慎小心,八面玲瓏,也許還會因為看在陛下的面子上網開一面,可宓賢妃卻一定不會對毓貴嬪法外開恩。 蘇皎皎就是要鬧得闔宮皆知,再擺足了委屈求全的姿態,好叫后宮諸人都知道,毓貴嬪是個怎樣恃寵而驕不好相與的人物。 連區區一個奴婢都敢仗著毓貴嬪的身份耀武揚威,還欺負到披香殿的頭上,那她就好好讓毓貴嬪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綠夭知道,這就是她蘇皎皎報復的方式。 越是靠近永安宮,綠夭的叫喊聲就越大,她拼命掙扎著,在永安宮的門前大喊著:“娘娘救命!娘娘救救綠夭——!來人吶!快去告訴娘娘!” 永安宮門前值守的宮女原本只聽到外面嘈雜,誰知定睛一看竟是綠夭被人摁著,趕緊派一人進殿去稟明毓貴嬪。 蘇皎皎遠遠眺過去一眼,見門口兩個當值的宮女只剩下一個,就知道是去通信報信了,她特意放慢了些步子,好叫毓貴嬪一出門剛好撞見她。 她側目看了眼凌霄,低聲說:“皇后若是得知怕是很快會來,你現在跑快去通知宓賢妃,就說毓貴嬪的宮女犯了事鬧得滿城風雨,等宓賢妃來了,皇后便不會再趟這渾水了?!?/br> 凌霄點點頭,從一側悄悄落了隊,走另一條小道去了長樂宮。 蘇皎皎不疾不徐地走到永安宮門前的時候,恰好看到毓貴嬪輕撫云鬢,前呼后擁地走出來。她神色清冷漫懶,像是剛剛小睡起床,眼里帶著似有若無的不悅:“綠夭呢?” 被小松子和小卓子摁著的綠夭突然使力掙脫了出去,跪在毓貴嬪身前哭喊著:“娘娘救命,憐貴儀說奴婢犯了錯,要送奴婢去見皇后娘娘定奴婢的罪……娘娘明鑒,奴婢沒有!” 毓貴嬪黛眉一擰,淡聲問:“犯錯?你方才不是帶人去取午膳了?” 她眸光一轉,這才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蘇皎皎。 蘇皎皎向她規矩地屈膝行禮,姿態弱柳扶風,眉眼我見猶憐,看得毓貴嬪心口微沉:“妾給毓貴嬪娘娘請安?!?/br> 毓貴嬪入宮前便見過宮中妃嬪的畫像,自分辨的出這是原先得寵的憐貴儀,她的美麗比畫像上還要驚人,連一向自負貌美的毓貴嬪,都比之稍遜二分。 她多看了兩眼蘇皎皎,嗓音沒什么波瀾:“綠夭是犯了什么事,能叫憐貴儀動這么大肝火,一定要越過本宮押著她去見皇后?” “本宮的人若犯了事,自有本宮來訓誡宮人,就不勞煩憐貴儀了?!?/br> 蘇皎皎柔聲說著:“您的宮女綠夭口口聲聲說是您的貼身侍女,仗著您的信任藐視宮規,以下犯上,早已超出了訓誡的范疇。宮女有錯,應一力承擔,受責悔改,不然也只會牽連主子。妾被冒犯了不打緊,被說成是不自知也不打緊,可皇家尊嚴在上,若任由區區一個奴婢踐踏,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也會責難妾不失禮數?!?/br> 她言辭懇切說得極為在理,又將自己受的委屈草草帶過,特意點明皇家尊嚴和宮規這兩點,為的就是將話堵死,逼迫毓貴嬪交出綠夭。 可蘇皎皎畢竟是個位份比她低的貴儀,就算說得再對,也難免會讓毓貴嬪認為自己的威儀被人質疑而心生不滿,從而和蘇皎皎爭執起來。 蘇皎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果然,毓貴嬪聞言蹙了眉頭,聲音也冷了幾分:“憐貴儀的意思是本宮的話也做不得數了,一定要交給皇后娘娘處理?本宮是陛下親冊的貴嬪,掌永安宮,有處置宮人和施以輕刑的權利,難不成這后宮還是你說了算不成?” 聞言,蘇皎皎嗓音愈發輕柔了些,低頭說著:“妾不敢這么想?!?/br> “只是您身為綠夭的主子,難免偏袒,此事若要公平,還是得請皇后娘娘做主最為妥當?!?/br> 見蘇皎皎得理不饒人,毓貴嬪的臉色越發難看。她剛想說話,熟料遠處遙遙傳來一道人聲,嫵媚明艷,卻又帶著上位者的威壓:“這是出什么事兒了——?” 毓貴嬪偏頭看過去,是宓賢妃的步輦。 她穿著一件絳紫色宮裙,正坐在步輦上居高臨下地看過來,逆著光的角度,她錦緞華貴似有浮光,金釵步搖微搖,明艷不可方物。 宓賢妃怎么會來? 毓貴嬪面色驟冷,退一步向宓賢妃行了禮:“臣妾給賢妃娘娘請安?!?/br> 蘇皎皎緊跟在后,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宓賢妃,眼中閃過一絲畏懼,卻仍規規矩矩地向她行了禮。 “都起來吧?!卞蒂t妃的步輦緩緩落地,她被虞靈扶著起了身,嬌俏的下巴微揚,打量著永安宮的門匾,笑了聲:“毓貴嬪的永安宮當真氣派,本宮怎么瞧著,比長樂宮還華麗些?!?/br> 她回頭看了眼毓貴嬪,極淡地笑了聲:“是不是?” 毓貴嬪掀眸淡淡瞧她一眼,說著:“后宮主殿皆寬敞華麗,各有千秋,臣妾不過是初入宮才得了陛下幾分照拂,怎能和賢妃娘娘相較?!?/br> 宓賢妃得寵又跋扈,且現在失子不久,正是陛下最憐惜也最縱容的時候。 毓貴嬪雖看不上后宮這些爭風吃醋的女人,覺得她們都是群可憐的庸脂俗粉,卻也知道后宮等級森嚴,并非事事都能依著她的性子來。 她入宮招搖,又和陛下有舊,本就是這些女人的眼中釘rou中刺,巴不得她做錯事和陛下離了心。 而今不過剛入宮一天就被人抓住了錯處,就算她再懶得同這些人周旋,一心想護著綠夭,也不能在陛下表哥那里留下話柄。 何況……昨夜陛下尋了醉酒的借口離開,并未讓她侍寢,她至今仍不明白是為何。 也許是因為太久不見,也或許是因為陛下還不適應她新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