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30節
第28章 達共識 半月不見,沈淮倒真有些想她。 蘇皎皎萬沒想到姝嬪會開門見山說這樣的話, 抬眼看過去,眉目微怔,嘴上卻懵懂柔弱:“jiejie在說什么?” 她無措地斂眸顫聲, 不敢同人直視般:“可是妾哪里做的不夠好,惹了jiejie不悅?” 姝嬪神色淡淡地看著蘇皎皎泫然欲泣, 弱柳扶風,并不為所動。 半晌, 她才冷聲說著:“憐貴儀,自你初次承寵前我便小產告假, 稱病不出,你對我不熟悉實屬正常?!?/br> “可我對你, 卻是觀察了不止幾日?!?/br> 蘇皎皎以扇遮唇, 并未放下戒心:“姝嬪jiejie……” 姝嬪知蘇皎皎不信任自己,更覺得自己開門見山實在詭異,干脆挑明了,傾身去抵蘇皎皎的肩, 附耳說:“你的手下小松子殺落落那日, 我正巧看見?!?/br> 兩個美人于香車中親昵相貼,云鬢彩衣, 雪肌花貌, 瞧著一幅靜好模樣。 蘇皎皎的心卻一沉,努力保持鎮定, 維持著自己柔弱的假面。 小松子下手殺落落那天已經已經是晚上, 加之千鯉荷花池那處偏僻, 他再三確認, 周圍是無人的, 才敢動手。 從何處冒出一個姝嬪, 竟能這么巧便撞破了小松子,捏住了蘇皎皎的把柄。 蘇皎皎清楚,若非姝嬪真的親眼所見,否則她絕不可能知道是小松子殺的人。 她不解的是,既然姝嬪已經知道敏婕妤降位一事是蘇皎皎一手策劃,她又為何不出聲,不參與進來,反而要在事情已經塵埃落定這么些時日后,以這樣的情形告訴她。 既然姝嬪干脆,蘇皎皎也不必再偽裝,冷下聲音問道:“你想做什么?” 姝嬪勾唇淡笑,松開她的肩頭坐回去,薄涼道:“宮中人是如何議論我小產的,你可知道?” 蘇皎皎抬眼淡聲:“氣血兩虧,體寒不暢,無法孕育皇嗣,因而小產?!?/br> “一派胡言!” 姝嬪冷笑一聲:“我自幼身子強健,初有孕時,太醫診脈也都說我胎象平穩,怎么不出一個月,便好端端的成了無法孕育皇嗣?” 蘇皎皎不動聲色,問著:“是誰做了手腳?” “除我之外,宮中妃嬪懷孕的并不算罕見,但多數都如我一般小產了之,”姝嬪譏誚地看著她,“當真是我們福薄護不住孩子,還是有人見不得我產子?!?/br> “后宮之中,唯王淑妃育有大皇子。歷來我朝以嫡長為尊,最后才是立賢,可陛下原本就并非太后親生……”姝嬪神色不自然了一瞬,很快便恢復自如,續道:“陛下對嫡長一說并不看重,王淑妃的依仗在陛下眼里便不那么重要。她無非是想守著大皇子長大,想要利用王氏一族的勢力抬舉他,讓自己的兒子做太子。若是宮中再出現別的皇子,大皇子的地位便直線下降,選擇多了,朝臣的支持也會分散。王淑妃視大皇子如命,你說,宮中妃嬪有孕,會威脅到誰?” 姝嬪嗤笑道:“先帝在時,后宮便一片混亂,幾位皇嗣皆陸續夭折,皇子之中,只活下來陛下一人?!?/br> “王淑妃想效仿先帝在時,讓自己的皇子萬無一失的登上皇位,卻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能耐!” 蘇皎皎這會兒倒是鎮定了,從一側的冰屜中取出一盞冰鎮梅子酒,品了一口,悠悠道:“姝嬪jiejie,你同我說了這么多,可不只是為了閑話家常吧?” 她抬眼看她,澄澈靈動的眸帶著些許意味不明的笑:“還是說,你只憑著空想,便認定了王淑妃是兇手?” “若是有人借刀殺人,也為未可知呢?!?/br> 姝嬪瞧她一眼,淡淡道:“我自然是找到了證據才敢這么說?!?/br> “但如今我找你,并不僅僅是為了同你閑談,而是為了跟你達成共識?!?/br> 她上下打量蘇皎皎一眼,說著:“自你初得寵起,我便明里暗里觀察你了許多次?!?/br> “蘇皎皎,你聰慧,有心計,手腕也干脆,是個心思通透的聰明人,”姝嬪緩緩道,“宮女溺斃一事,我可以肯定敏婕妤絕非幕后指使。你這一記借刀殺人雖漂亮,但這刀子沒真正割在王淑妃的身上,豈不遺憾?” 馬車飛速行進著,姝嬪定定看著蘇皎皎:“憐貴儀,你雖心智過人,頗得圣寵,但獨自一人在宮里單打獨斗的艱難,想必你也體會到了。這宮中妃嬪數十,我只相中了你一個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共同的處境,又都是孤身一人,不屑與人為伍。我們今日明人不說暗話,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愿意同我合作,殺了王淑妃?” 蘇皎皎巧笑倩兮:“jiejie,只是殺了王淑妃嗎?” 姝嬪眉眼一凝。 蘇皎皎坐于窗邊執扇淺笑,一幅柔弱媚態,似奪人心魄的妖精。 可她在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野心。 姝嬪凝眸說著:“你想怎么做?” 蘇皎皎笑著看她,調子很是輕柔:“爭寵,奪權,殺一切攔路之人?!?/br> 她輕笑一聲:“姝嬪jiejie,你手里捏著我的把柄,為了跟我同盟卻先給我透了底,這其中的誠意,meimei感受到了?!?/br> “可是——” 她波光流轉,清潤的嗓音徐徐道:“皇后之位只能坐上一人,太后之位亦只能坐上一人?!?/br> “陛下的寵愛不均,便是親生姐妹也難逃爭風吃醋,勾心斗角?!?/br> “我要如何相信,日后的同盟,會不會給我一刀?” 蘇皎皎笑得蠱惑:“這被人背后捅刀的滋味兒,可不好受吶?!?/br> 姝嬪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憐貴儀,恍然覺得,她似乎比她想象中還要狠。 聰慧,智計,野心,美貌,家世。 她是融這些為一體的奪命美人,仿佛這樣的人,天生就該站到無人能及的位置上去。 但她,欣賞的就是這一點。 宮中妃嬪數十位,狠辣者、貌美者、陰險者、才氣斐然者皆有之,但姝嬪看不上的人,不屑與人同流合污。 蘇皎皎是她第一個覺得驚艷的女子。 這種感覺十分難言,但就好像,你看見她的一瞬間,心中自有一種冥冥的指印,告訴她,這便是她要找的人。 也因此,她下定了決心后便稍稍使了些手段,叫陛下將自己也帶來了避暑山莊。這為期兩個月之行,她相信自己不可能毫無收獲。 沒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順利很多。 姝嬪嗤了聲,說道:“陛下的寵愛于我而言可有可無,能不能做皇后太后我也不在乎,王淑妃如一座巍峨大山,憑我一己之力絕不可能扳得倒。但你我聯手,定能事半功倍。若王淑妃倒臺,你想做皇后、太后,我傾盡所有,也送你上位?!?/br> “只一點,若你位至頂峰,要惠及我的父母雙族。不倒戈,不背叛,不過河拆橋,若你做得到,我們從今日便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若你做不到,今日的話你就權當我不曾提過,你的把柄我也當沒看見,從此大路朝天各走半邊?!?/br> 姝嬪的真誠和爽快叫蘇皎皎有些詫異。 她拿了她這樣重要的把柄,竟然只是作為與她同盟的敲門磚,實在是讓她有些意外。 但這宮里,能夠不廢吹灰之力便看透她的人少之又少。姝嬪聰明,會是個很好的助力。 單打獨斗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難得姝嬪主動送上門,性子也爽快討喜,蘇皎皎的確很是心動。 最重要的是,跟聰明人談話無需拐彎抹角,若是心思不純,以她們敏銳洞察,只需一眼便瞧得出是不是一路人。 姝嬪真誠不作偽,蘇皎皎也感覺的到。 思及此,蘇皎皎展顏一笑,說著:“我雖對外人狠辣,對自己的人卻一向愛惜,若你做得到你今日誓言,也許我們不僅是同盟,也可以做朋友?!?/br> 她敬一杯果酒,勾人的鸝音曼曼:“姝嬪jiejie,等我大權在握,你我一起風光?!?/br> 在馬車上顛簸了七日,簡直要將渾身的骨頭都撞碎了。 到避暑山莊的時候,這邊正下著薄薄小雨,假山流水,石橋盆景,一派江南朦朧雨色,與宮中的華貴截然不同。 蘇皎皎這幾日都睡得不大好,從車內出來的時候眼底都帶著倦色。 她神色淡然,玉手纖纖撐一把淡青色油紙傘,站在馬車旁邊,與著煙雨江南的景兒相融,自成一幅畫卷。 不多時,避暑山莊的嬤嬤們各自來引服侍的主子,將人帶進提前便分好的住所里去。 因著身子骨如今羸弱,蘇皎皎連步子都比尋常慢了些,傘下的走姿如弱柳扶風,模樣清冷嬌媚,引得宮人紛紛側目,交耳相談。 “這便是寵妃憐貴儀吧,生得這樣一幅驚人的容貌,難怪陛下喜歡?!?/br> 年老資久的嬤嬤急忙提點著:“噤聲!如今陛下娘娘們都來了,萬不可胡言亂語,妄議主子!” 與宮內不同,避暑山莊里頭不論宮殿,都是別致雅苑,名字也取的好聽。 蘇皎皎分得的住所名為瀛洲玉雨,雅致動人,她很喜歡,且離陛下的凌波送爽距離近,也不知是陛下安排還是皇后安排。 姝嬪的住所拒霜閣離的稍稍遠了些,但是避暑山莊比不得皇宮占地恢宏,住所離得也近,若是想見面倒也不難。 瀛洲玉雨的宮女在魚瀅和凌霄的安排下手腳麻利地安置了行李,蘇皎皎終于能躺在床上歇息片刻,稍晚些的時候,她又起身喝了杯清茶,這才覺得緩過來些神。 所謂舟車勞頓,竟比她侍寢一夜還要讓人招架不住。 恢復好精神,又細致地用了晚膳后。 魚瀅在一側為蘇皎皎打扇,她躺在竹榻上,正看一卷書。 不多時,凌波送爽的人前來帶話,說陛下召她伴駕,蘇皎皎雖面色歡喜,實際上卻覺得乏累,一想起晚間會發生的事情便覺得頭疼。 但陛下有令,她也不得不從,只得放下書,福身說著:“多謝公公?!?/br> 瀛洲玉雨與宓妃的玉玲瓏挨著,一出門便瞧的見玉玲瓏的正門。 她淡淡瞥了一眼,正要往凌波送爽的方向走,誰知從玉玲瓏里急匆匆走出一人,將前頭先走出去的宮女喚了回來,說著:“務必要將林太醫請來,不得貽誤,快去!” 蘇皎皎瞇了瞇眸,手腕微微使力將傘沿下滑,堪堪遮住她半張清冷絕艷的臉。 林太醫? 宮中主位妃嬪皆有各自信任的太醫,林太醫便在宓妃祖父左仆射手下,他最擅長婦孺之癥,為了宓妃和朱少使的胎,陛下特意點名要他前往。 但如今不過是剛剛入住進避暑山莊,宓妃就到了要請林太醫來把脈的境地了? 她一直知道宓妃的這一胎懷的并不順利,自新人入宮那陣起便胎像不穩,此后更是安胎藥不斷??砂蠢碚f,胎象頭三個月不穩也是常態,可如今已經是五個月左右了,還是如此脆弱,這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頭三年宓妃寵眷不衰,也未曾聽聞她身子孱弱,怎的一懷孕便如此禁不得風雨? 也許,宓妃的胎并非是胎像不穩么簡單,她能不能熬過成功誕下皇嗣,又究竟是誰見不慣她有孕,這些與蘇皎皎而言都是好事。 這水越混,她就越容易出頭。 不過今日—— 宓妃的胎象不穩倒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初入避暑山莊宓妃的胎便出了問題,陛下總要去看望看望,宓妃一向在意陛下,少不得這一晚便要伴駕,她也可松散一日。 凌波送爽內,蘇皎皎在廊下收傘,娉娉婷婷地走進去,軟著聲向陛下禮:“皎皎給陛下請安?!?/br> 杯盞擱下,漫不經心地往身后的軟墊上靠去,食指敲了敲桌案:“過來?!?/br> 算上趕路這七天,沈淮也有半個月沒見過她了。 他淡淡地看著她,只見她面上帶著怯軟的笑,眼里似有星光,走路的時候儀態很好,薄紗微動,如一只蹁躚欲飛的蝴蝶。 她站到沈淮的身側去,主動捧起他的左手,細心地看了一番,見傷痕已經結痂快好,又輕輕吹一口涼風,溫溫軟軟地問:“陛下還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