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26節
皇后凌厲地看她一眼:“只是什么?好好的一條命就躺在關雎宮門前,敏充儀,你也去好好看看!” 說罷,皇后拂袖而行,率先往關雎宮門前去了。蘇皎皎被凌霄扶著起了身,顫巍巍地跟在皇后身后。 關雎宮門前,落落躺在擔架上,被一張白布蓋著。 蘇皎皎顫著手去掀她面上白布,只消一眼,便嚇得肝膽欲裂,幾欲作嘔。她一張清冷柔弱的小臉此時發了白,眼淚更是洶涌,凌霄趕忙扶著她站到一側。 尸體被泡了一夜,渾身都是青綠色的海藻和黑色的污泥。她面部腫脹得幾乎不成人形,一雙眼睛只余一條縫隙,卻平白得瞪大了,如死魚一般,看得人心中發顫。 皇后瞥了一眼便沉下臉挪開了目光,用帕掩唇,示意宮人將布蓋上。 不多時,仵作到后對落落進行了檢查,躬身說道:“啟稟皇后娘娘,死者面部有嚴重掌摑的痕跡,且整個面部浮腫嚴重,鼻腔肺部都是積水,初步判斷是溺水而亡?!?/br> “溺水?”皇后看了眼蘇皎皎,語調稍頓。 蘇皎皎反應很快,嗓音中立刻便帶上了哭腔,抽抽搭搭道:“娘娘,正常人走路豈會溺水?您瞧落落的臉,如此高腫,幾乎不成人樣,連一雙眼睛都腫如核桃?!?/br> “妾倒想問問,敏充儀何至于將人打成這般模樣,是因為落落真的做錯了事,還是敏充儀不喜妾,才下了死手?” 蘇皎皎淚水漣漣,眼眶發紅,一貫柔弱的面上是濃郁的悲傷。 這便是她要小松子一定要親手溺死落落的原因。 宮中有仵作,每每發生命案,皆會驗明死因。若是落落死后被丟入千鯉荷花池中,驗尸的時候少不得會被查出異樣。 可若落落是被溺死,那不論敏充儀怎么辯解,都難逃嫌疑。 是敏充儀下令淹死落落然后扔進千鯉荷花池,還是敏充儀重責落落,害她深夜墜入池中。 不管是哪種,她都脫不了身。 不遠處,敏充儀也被落落的死狀嚇得極為不適。 她自知不曾殺過落落,可不喜憐美人掌摑她的宮女確是事實,一時緊張下,只拔高了聲音解釋道:“皇后娘娘,落落以下犯上惹了臣妾不喜,臣妾這才派人掌摑了她!可這也是希望她能長個記性!臣妾絕對沒有殺她!臣妾沒有!” 皇后面色稍冷,顯然是不滿敏充儀的做法。 “就算你不曾殺了落落,可如今尸體在這,你難辭其咎!你位列九嬪,身為一宮主位,當為后宮表率!何以如此毒辣!本宮倒想問問你,究竟是落落沖撞了你,還是你借機生事!這才害了一條人命!” 面對皇后的質問,敏充儀愈發臉色蒼白,不知道如何反駁。 晨起的太陽已經毒辣如斯,曬得宮道地面雪白。 正當氣氛緊張焦灼時,于宮道一側。 沈淮的御駕卻無聲無息地,從拐角走了出來。 他神色冷淡,居高臨下地看向敏充儀,半晌不語。 蘇皎皎帶著淚痕的雙眸靜靜地看向陛下,她雖什么都沒說,眼中的委屈卻更甚了。 看陛下的神色似乎是已經聽了許久,可誰也不知道陛下究竟聽了多久,聽到了什么,敏充儀的臉色頓時灰敗下去。 皇后率先向陛下請了安,才柔聲道:“臣妾在此為憐美人處理宮中事務,叫陛下煩心了?!?/br> 沈淮神色雖淡,可看著敏充儀時眼中的厭惡卻毫不掩飾,他嗓音極沉,說著:“皇后做的很好?!?/br> 難得被陛下夸獎,皇后的心中也歡喜了幾分,她向陛下又福了福身,欣慰一笑。 沈淮收了視線,遠遠地看向站在人群之后,哭得眼眶發紅的蘇皎皎,心中不覺煩躁更甚。 雖不知為什么會如此,但沈淮很清楚,他不喜歡看到她因為別的事情哭。 那雙特別又美麗的眼睛只能看著他笑,被他欺負到怯軟哭泣,她的喜怒哀樂都只能是因為他一個人,這才叫他歡喜。 沈淮盯著蘇皎皎看了半晌,而后自龍輦上,矜貴至極地伸出一只手去,散漫道:“皎皎,過來?!?/br> 第25章 隱毒針 晉封的旨意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 皇后溫柔端莊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但她只失態了一瞬,很快便整理好了神情,微笑著看向眼中含淚的蘇皎皎。 蘇皎皎微微一怔, 許是沒想過陛下喚的是她。 她看向皇后娘娘時猶豫了一瞬,眼中透出歉意和些許為難, 但最終還是伸出一只微涼的馥軟小手,放入了陛下的掌心。 沈淮將蘇皎皎圈在懷中, 居高臨下地看著敏充儀,淡聲下了令:“敏充儀不守宮規, 殘害宮人,不堪為一宮主位。自即日起降為婕妤, 閉門思過?!?/br> “余下事宜, 皇后處置皆可?!?/br> 話音落定,沈淮的御駕便一路往南,朝太極殿的方向去了。 敏婕妤面色發白,滿眼的不可置信, 喃喃道:“陛下, 臣妾沒有……” 皇后回身看她,眉眼間閃過一瞬的快意。 從前在太子府的時候, 敏婕妤便和王淑妃同仇敵愾結為一黨, 爭權奪寵,事事都與她作對。 王淑妃母家勢大, 敏婕妤又是她遠方表親, 二人齊心協力, 叫她處處受制。 入了宮以后又是封了兩個主位, 尤其王淑妃, 入宮不久便誕下皇長子, 更是風頭無兩。 皇后聰慧能忍,又怎么會不知道王淑妃心里盤算的是什么。 她王淑妃要的是將她從皇后的位置上拉下來,好叫自己做皇后,讓她的皇兒成為名正言順的嫡子。為了達成目的,她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敏婕妤跟了王淑妃這么久,為她做過的事,打過的掩護不可勝數,如今從一宮主位的位置上被拉下水又禁了足,還不叫她自亂陣腳! 皇后冷冷地看了敏婕妤一眼,眸底冰涼。 真是笑話! 她一日是皇后,便終身是皇后,豈容妾室放肆! “來人?!被屎笥喝菀恍?,優雅地回身,淡聲下令道:“將敏婕妤帶回綴霞宮靜心思過,再收拾出來一間偏殿?!?/br> “無召不得出?!?/br> 太極殿 蘇皎皎勾著沈淮的脖子被他一路抱著往內殿走,眼角仍是紅紅的,鼻尖細微的抽泣。她委屈地將頭埋進他懷里,一幅惹人憐惜的嬌柔模樣。 沈淮低頭看她一眼,慢條斯理道:“朕不是已經處置了敏婕妤,還委屈?” 蘇皎皎悄悄將臉露出半張看他,又縮了回去,清軟的嗓音有些沙?。骸版辣菹掠⒚??!?/br> “知道還哭什么?!?/br> 將她擱在案幾上,沈淮微微低頭與她抵額,骨節如玉的手刮了下蘇皎皎的鼻尖:“朕將你抱來是聽你哭的?” 陛下的動作和嗓音分明是很寵她的,蘇皎皎卻眸中一凜,知道是該停的時候了。 作為天子,坐擁三宮六院,陛下對女人的耐心一向不多。 尤其是她們的這位陛下,是個做什么事都隨心的主兒。 他眼下雖多寵著她些,瞧著比旁人都多疼些,可蘇皎皎知道,她處心積慮謀劃了這么久,陛下對她也僅僅是有些不同罷了。 喜歡,但也僅僅是喜歡。 如喜歡一只漂亮的貓兒沒有區別。 她若想將自己的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提一提,再重些,那每一次的相處都格外重要,每一絲機會都得抓牢。 蘇皎皎微微掀眸與陛下對視,他眸色很黑,望進去如一汪深潭,叫她情不自禁地有些目眩。 沈淮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她要做什么,誰知不過幾秒,她溫軟的唇瓣便主動貼了上來。guntang的呼吸交纏間,只聽她顫聲道:“妾很歡喜……” 他嗓音微沙:“歡喜什么?” 蘇皎皎如無骨般墜入他懷里,似春水消融:“妾的夫君是一位心懷天下的仁君,若落落知道,一定也會瞑目?!?/br> 她的唇舌同嗓音一般甜軟動人,偏生說的話又叫他愉悅。 沈淮心笙一動,扯唇笑了下,又順勢握住蘇皎皎的纖纖皓腕,低聲問:“落落?” 看他反應,蘇皎皎便知道,身為帝王,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自己寵愛的女人用這樣崇拜且傾慕的語氣夸贊。 她點點頭,依偎在他懷中說,語氣令人心碎:“落落是妾披香殿的宮女,也是……因敏婕妤而死的,若非妾無用,也不會連自己的人都顧不得……” 說著話,蘇皎皎的嗓音便又有些發顫,當真是委屈極了。 沈淮心情不錯,此時懷中女人的眼淚便只能叫人疼惜而非生厭,他欲色漸起,也懶得再同她扯些別人的事,將她從案幾抱起,啞聲:“這有何難,朕明日從御前給你指一位?!?/br> “你的位份如今也是該晉一晉,才好叫你知道朕偏疼你些,少讓朕見你落淚?!?/br> 蘇皎皎軟著聲兒歪頭,眼中媚態叢生:“陛下當真不喜歡妾哭?” 沈淮沒曾想過也會有被蘇皎皎拿捏的一天,想起她從前乖軟哭泣的模樣,喉間有些發緊:“來,朕叫你知道?!?/br> 龍床之上,蘇皎皎主動用足尖勾去帷幔,徒留一室旖旎。 任誰也不會想到,如蘇皎皎一般柔弱,甚至會因為失去一個宮女而如此傷心難過的人,會是她先起了殺機。 又有誰能猜得到,這樣嬌怯柔弱的美人手上也會帶著人命。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這一次,輸的是王淑妃和敏婕妤。 次日,蘇皎皎從太極殿出來后,蔡山緊接著到了披香殿宣讀圣旨。 蘇皎皎攜披香殿眾人請旨謝恩,只聽蔡山朗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美人蘇氏,柔嘉淑順,風姿雅悅,著晉為正五品貴儀,欽此——!” 蘇皎皎上前行大禮謝恩道:“妾蘇氏,謝陛下恩典?!?/br> 蔡山將圣旨雙手交給蘇皎皎,笑得和煦:“憐貴儀先歇著,老奴這便回太極殿侍奉陛下了?!?/br> 他又朝身后輕甩了一下拂塵,喚道:“凌云,還不來見過憐貴儀?” 從蔡山身后走出一名容貌端秀的宮女,十分妥帖地向她行禮道:“奴婢凌云,見過憐貴儀?!?/br> 蘇皎皎上下打量一眼,贊嘆道:“大監選的人果真是最好的,皎皎在此謝過?!?/br> 見她如此客氣,蔡山對這風頭正勁的憐貴儀更多了分欣賞,說著:“小主不必多禮,陛下的心意,小主好生用著便是?!?/br> “魚瀅?!碧K皎皎輕聲喚了句,魚瀅立刻上前悄悄塞給蔡山一個荷包,她才又說著:“日后怕是還有的要勞煩大監,小小心意,還請大監不要嫌棄?!?/br> 蔡山不動聲色地瞧了眼,笑了笑:“憐貴儀言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