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美人 第3節
皇帝不在,殿選的進度便快了許多。 時至晌午前一刻,殿選結束。 九十九位良家子,一共選出二十四位,有良家民女,亦有世家大族。于當日下午統一住進掖庭。 除卻新人入宮的熱鬧,宓妃殿內暈倒的事也傳到了各宮。 蘇皎皎在閣樓上時便瞧見了宓妃被人扶著送往偏殿。雖驚訝,但并不算很意外。 宓妃驕縱善妒,最見不得陛下看別的女人一眼。 但她又想要邀功,親自攬了這苦差事。這么熬了半個月,胎氣早就不穩,加之殿內親眼看著陛下選別的女子入宮,自是急火攻心。 若是皇嗣保住了便罷,若是沒保住,不知道要恨成什么樣兒。 蘇皎皎倒希望她保住這一胎。 回筠霧館的路上,魚瀅不太理解地問:“小主為何希望宓妃保住這胎?后宮里母憑子貴,宓妃娘娘若是誕下皇子,宮里便又多了一個不可撼動的大樹,對您不利?!?/br> 蘇皎皎淡淡地笑:“能不能生為時尚早,但現在保得住,對我……” 話音未落,蘇皎皎前腳剛邁進筠霧館的門口,門口便停著一位不速之客。 蘇皎皎口中的話吞了進去,嬌怯地低頭:“聽春姑姑……” 聽春臉色極差:“江才人請小主過去!” 蘇皎皎抬起頭,臉色頓時煞白。她釘在原地不敢動,看著聽春的眼里有哀求:“姑姑,才人要我過去做什么……” “做什么?”聽春沒好氣:“小主去了自然知道?!?/br> 云華宮地處偏遠,修葺的比別的宮殿都要寒酸落魄些。 寒香殿雖是云華宮的偏殿,比筠霧館要精致寬敞不少,但同別的宮室相比,還是透著寒酸,比之不得。 江才人是陛下還是太子時的府內老人,陛下登基后便封了才人,幾年都未曾再晉封,更別提未見天顏。 在這深宮大院里,嬪妃甚多。沒有圣恩的妃嬪日子過得并不體面,甚至不如許多女官。吃穿用度都要自己貼補,或是要娘家接濟。 江才人住在寒香殿,日子過得緊巴,心中常存怨氣。 自打蘇皎皎住進筠霧館起,時不時便會找她的麻煩,拿她撒火。 但蘇皎皎聰慧,一貫做小伏低順從著她。江才人嘴上難聽,倒也不曾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來。 今日殿選,宮里又進了不少新人。往常沒這么多妃嬪的時候陛下都不曾想起她,現在新人眾多,后宮人數增了不少,陛下就更不可能記起自己還曾有這么一個宮妃。 江才人豈能不恨? 蘇皎皎低垂著頭進寒香殿的時候,江才人正坐在主位上等著她。 見她來了,冷哼一聲,就要往她腳下摔杯子。 蘇皎皎見她胳膊抬起,下意識低下頭,卻沒聽到料想之中的響聲。悄然抬眼看過去,就見江才人手里攥著的是她那套白玉茶具。 是了,寒香殿只此一套體面的茶具,若是摔了,往后還怎么同別的妃嬪來往。 江才人咬著牙將手中的白玉杯重重放下,沉聲道:“聽春說你今日不聽本主調遣,不肯將筠霧館中的人送來?” “你可知本主是從六品的才人,而你不過是區區無品選侍!以下犯上,目無尊卑的罪名你可擔待的起?” 類似的話蘇皎皎已經聽過太多。江才人在別出撈不到臉面,便會在她這小小選侍里撈。 她無非是想要蘇皎皎畏懼順從,好滿足她可憐的自尊心。 蘇皎皎眼角含著淚,楚楚可憐地跪下去:“江jiejie,是妾今日有錯…還望jiejie人美心善,饒了妾一回罷?!?/br> 江才人見自己的話有用,怒火稍平,眼里閃過一絲滿意。 這蘇皎皎一貫是個軟包子,她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唯一可恨的是這丫頭片子如今張開了,生的又這樣一幅好相貌! 虧得是蘇皎皎承恩無門,無人問津。她也從不主動讓蘇皎皎出去露面,這才能將她牢牢攥在手心兒里。 她不得寵,蘇皎皎也休想! 江才人冷哼一聲,朝聽春說道:“你既是個懂事的,本主自然大人大量饒恕你這一回?!?/br> 她擺擺手,聽春將魚靄和筠霧館內的灑掃宮女曼夏帶進來。 江才人居高臨下地抬抬下巴,發了命令:“如今寒香殿人手不足,掖庭局也未必會把本主的人給送來,你這兩個宮女本主要了。你區區選侍,一個人侍候著足數了?!?/br> 這話一出,魚靄和曼夏眼里都有些驚慌。 蘇皎皎一直低垂著頭,眼里卻閃過寒光。 她非善茬,對自己身邊人卻一向珍惜。 魚靄乃蘇皎皎母家來帶的侍女,曼夏更是自十歲剛入宮便跟了她三年。 憑她江憶梅,也配用她的人! 作者有話說: 笑死,男主真的屑。女主要去抱大腿了! 第3章 意投誠 “將江才人帶來?!?/br> 殿選結束當晚,陛下點寢新晉選侍姬妙意的消息傳遍各宮。 鳳鸞春恩車響著清脆的鈴鐺聲行至掖庭將人接走的那刻起,宮內不知多少人睡不好覺。 翌日。 長樂宮主殿。 乒乒乓乓摔砸瓷器的聲音并著咒罵一聲高過一聲。 宮門內外的宮人全都低著頭噤聲一動不敢動,生怕惹得主子更不高興。 “賤人!賤人!”宓妃哭紅了眼,伏在桌前抓起一盤糕點就要往外砸,“都是一群狐媚子!” 貼身侍女虞靈趕緊使了眼色,殿內侍奉的宮女們得令立刻開始收拾打掃,以免碎片殘留,再劃傷了主子。 眼見自家主子怒火沖天,虞靈忙前上好生規勸著:“娘娘千萬仔細身子,太醫才說過,您現在胎氣不穩,又連續多日cao勞虧了身子,昨日回宮后見了紅,萬萬不可再動肝火了!哪怕是為了腹中皇嗣著想,您也一定要心境平和,養好身子才成啊?!?/br> “皇嗣皇嗣,本宮還要這皇嗣有什么用!” 提起皇嗣,宓妃的哭的更洶涌,抬眸看向殿外的方向,不甘地手下攥緊了桌面的緞子。 可憤恨過后,宓妃嬌媚的容顏上閃過nongnong的哀傷和不解:“皇嗣若真是這么重要,昨天陛下為何一次都沒來過?陛下若不喜愛這個孩子,本宮還生他做什么!” 虞靈斟了杯茶遞到宓妃跟前,低聲說著:“娘娘喝杯靜心茶緩緩?!?/br> “新人入宮,陛下新鮮是難免的。就算受寵又如何,無論如何還能越過您去?一時的寵愛不打緊,有了孩子才是一輩子的倚靠。這宮中恩寵更迭如此之快,陛下的心意誰又能琢磨的透呢?” 虞靈一邊小心地瞧著宓妃的神色,一邊溫聲細語地勸著。宓妃漸漸平靜下來,顯然是聽進去了。 見她聽得進,虞靈緩緩說道:“這宮里如今進了批新人,往后的日子便更熱鬧了。您恩寵非凡,如今更是懷了龍嗣,這樣的福分,豈是區區一夜恩寵比得了的?那新人得寵不出幾日,便又會有新面孔,層出不窮的,您何苦要讓自己受這份氣?!?/br> 虞靈那是宓妃從母家帶來的陪嫁,心腹之人,極為親近,對她的耐心勸誡自是接受,對她也格外不設防些。 此時心情悲痛之下,看著很是脆弱。 宓妃紅著眼眶出了神,喃喃道:“虞靈,本宮早知曉陛下女人多,也從未指望過他只寵愛本宮一人?!?/br> “可每每瞧見他同別的女人親近,本宮的心里就來火,就悶得難受?!?/br> “這個孩子有沒有本宮一點都不在意,若是早知道這十月懷胎要眼睜睜看著陛下寵幸別人,這滋味簡直比殺了本宮還要難受?!卞靛薜糜l漣漣,說著:“新人剛入宮陛下便不來了,那若真是十月懷胎,豈不是連本宮是誰都忘了!” 眼見著宓妃又要鉆牛角尖,虞靈喟嘆一口,說著:“娘娘,奴婢知道您是傾慕著陛下的。但也須知人的日子有沒有恩寵都得過,是不是?與其求著看不見摸不準的東西,生個孩子能承歡膝下,日日叫您母妃才是最珍貴的?!?/br> “待您有了皇嗣,這深宮寂寞,便也不覺得寂寞了?!庇蒽`耐心勸著,將茶親自捧了送到宓妃身前:“溫度剛剛好,您嘗嘗?!?/br> 宓妃拿錦帕點了點眼角的淚痕,接過了虞靈奉上的青玉盞,剛抿一口,屈身為她揉腿的虞靈又說著:“娘娘,咱們之前,不是也是打算著培養幾個新人幫您固寵的嗎?” “奴婢知道您心里肯定做不到,但您想啊——培養幾個能為咱們所用,在陛下跟前又說得上話的人。時不時在陛下身邊吹吹風,讓陛下多來咱們長樂宮,一來二去,皇嗣出生,您的地位穩固了,陛下也沒忘了您?!?/br> 虞靈手下力道不輕不重地,緩緩道:“最重要的是,有您在頭上壓著,底下的新人再怎么邀寵,還不是得聽您的,翻不出什么花兒來?!?/br> 說的有道理,宓妃就算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認虞靈說的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抽泣漸止,心中思量著可行性。 宓妃原本是極為不愿親手送別的女人上龍床的??扇缃袼龖烟バ量?,胎氣不足,眼下亦是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若是她不收攏些年輕貌美的新人,任由她們發展,不光自己撈不到好處,不出幾年怕是要踩著她上位,勾的陛下五迷三道! 主仆二人低語之際,絳云殿前值守的宮女進來通傳道:“娘娘,蘇選侍求見?!?/br> 蘇選侍。 哪個蘇選侍? 殿選之事乃是她一手cao辦,選□□的良家子她也有所印象。宓妃腦中搜尋半天,也不記得何時出現個蘇選侍。 虞靈倒是記起是誰,說著:“娘娘,天元一年跟您一同禮聘入宮的,倒是有個蘇選侍。但她當時不過十二有余,年歲尚淺,太后娘娘便恩旨讓她在宮內好生將養,這春去秋來的,倒也沒人還記得起她?!?/br> 聞言,宓妃有了那么一丁點印象。但她正心煩意亂,區區一個天元一年便入宮的選侍也敢來求見,當即厲聲說道:“本宮是誰都能求見的?” “讓她滾!” “娘娘等等!”虞靈忙喚住傳訊的宮女,說著:“若是沒記錯,這蘇選侍乃是正三品戶部尚書家的嫡女,雖比不得您,但家世也算極拔尖的。她在宮中冷落三年未見天顏,定是急于承恩?!?/br> “但您想,若是心智過人,以她的家世何苦還屈居選侍之位,早便封了位份了!”虞靈說著:“不如見見,若是個好拿捏的,您也可……” 這話說的不無道理。若是這蘇選侍家世尚可又心性愚鈍好cao控,倒是個極好的人選。 說是一年入宮的,但從未見過陛下,和新人也沒什么區別。 宓妃細眉一凝,緩和了臉色,聲平:“讓她進來?!?/br> 絳云殿的宮女們手腳麻利地將殿內打掃干凈,虞靈扶著宓妃坐到了主位上,又細心拿胭脂為她補妝。 不多時,蘇皎皎從門外走進來。她先是怯怯地看了眼宓妃,瞧了眼金碧輝煌的絳云殿,又趕緊地低下頭去,跪拜在宓妃跟前,細軟的嗓音帶著顫:“妾蘇氏,給宓妃娘娘請安?!?/br> 宓妃隨意瞧她一眼,漫聲道:“起來吧?!?/br> “賜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