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往事)
李秋鶴出現在唐門的時候,是個雨天。川蜀的雨來得又大又悶,他背著個竹簍子,淋著雨走在山間。 八月,讓這個北地漢子在南方心碎。 他剛坐穩皇位不到一年,上月便是在宮中遭受了第三場刺殺。雖說是抓到了刺客,但是仍是將他嚇個半死。終于是下了決心,一改對武學之術的鄙夷,動了心思想要習些功夫。 另外還有個打算,自然是要將竹簍里的寶貝好好藏起來。長安城里怕是沒有人會想得到,這么重要的一塊玉磚頭,就這么會被他帶出來吧。 先前去毒寨的時候,被趕了出來,便是只好來唐門再碰碰運氣。不過,這么樣沒頭腦的傻子不止一個。大雨之中,山上的竹林還出現了另一個落湯雞。 “兄弟!你這是要到哪兒去???” “我?我找唐門呢!” 那這可是巧了?;ハ啻蛄繉Ψ降拇虬?,相似的年齡,一樣的濕淋淋又狼狽。李秋鶴心道,聽說這唐門篩選弟子也是嚴格的很,每年只收納若干個外姓人,其他基本都是本家的。 如此說來,面前這人倒也是亦敵亦友了。眼下在這山野之中,這般惡劣天氣,還是作伴尋路的好。 這人說他叫郭禾,原先也是個讀書人,據說還參加過科舉,不過落選了。都是兩個書生學武,真是巧合。 不過等到雨停了,都還是沒找到去往唐家堡的路。一冷一熱,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發起燒。背靠著背在樹下說是休息睡會兒,結果都暈死了過去。 再醒來時,雙雙躺在一間竹屋里。李秋鶴看著端藥進來的女孩兒,有點恍神。 “喲,可算是醒了?!笔菒偠鷦勇牭纳ぷ?,像是剛從地里挖出來的嫩青蘿卜,帶著脆,帶著辣。就如同這女孩的長相,眉眼與長安中的女眷,都不一樣的。 喝了藥,女子告訴他。他們是被外出采藥的弟子撿了回來??吹搅怂麄兪稚隙寄弥鴮ぬ萍冶の恢玫膱D紙,便問他們為何而來。 支支吾吾說明來意,誰知這女子聽了之后哈哈大笑,小臉紅撲撲的。另一張床上的郭禾,看著這燦爛的笑容,腦袋好像更暈了。 “行。那你們這幾日得趕緊好起來才行。過兩天便是新弟子選拔了。要是你們運氣好,咱們還能做同門?!?/br> 后來,這倆人倒是真的還走了狗屎運,被選進去了。今年同一批入門的弟子中,還有唐門掌門唐高裘的小兒子,唐祺。據說此人天賦極高,諸位長老前輩都是盼著他到了年齡入門呢。 還有她。李秋鶴和郭禾后來才知道她的名字,唐琳。她好像也是掌門的什么親戚,喚那唐祺叫表哥。 知道了這層關系,李秋鶴心里小算盤打的嘩嘩響。唐祺不愛說話,性子沉悶了些,沒有誰比他更了解唐門的了。思來想去,決定從這唐琳入手。 李秋鶴是純純的北地男子,說話走路帶著一股干燥爽氣的風,但是又有文氣,舉手投足間就是個文質公子樣??上Я四枪?,同為書生,這番矜貴氣還是差了截。 唐琳的心動,不出意料。生長在南方的女孩,遭不住這藏了愛慕心意的情詩,遭不住李秋鶴畫里的生動寫意。 他說,琳兒,北方的都不曾看到你這樣的燕子。想來都躲在了這巴山風光里了。 琳兒,我是北地的蒼枝,半枯半死,飲風醉沙,見到了你,才開始懂得春日的生機。 遭不住啊。這么沉醉的情話,這么多才的公子。唐琳沉醉于其中,違背了門中規矩,不但是墜入愛河,這對象還是個外姓人。 郭禾看在眼里,只能是看在眼里。他來唐門,自然也是帶著目的。 他父母都是丐幫中人,素來與唐門就是仇怨。先前的江湖武會,丐幫與唐門有輸有贏,于是便派了他來探查學習一番,權當偷師學藝。 但是對于唐琳的愛慕,卻是要比這李秋鶴再真了幾分。 唉。怕是唐琳自己都沒想到,這兩個明著暗著愛慕她的人,實際上早就是成了家的。尤其這李秋鶴,三妻四妾美人環繞不說,最小的兒子李玄早能打醬油了。 平日里練功學武,唐琳唐祺,李秋鶴郭禾這四人走得最近。翹堂惹事,捉鳥捕魚,反正是沒少干。唐祺不說,本身天賦過人沒人敢訓,這唐琳也是沾了親,不敢訓,就剩這倆外姓的,能夠給各位長老前輩好好出出氣。 巴蜀之地山川險峻,地勢便成了天然屏障。唐家堡地盤又大,大大小小的密室,怕是唐高裘自己也數不清楚。他們一起合伙在斷云崖險峻的一處修了個小房間,擺上家具床椅,說是要偷偷的給唐琳和李秋鶴當婚房用。 至于那藏著玉璽的密室,是李秋鶴自己修的。他拿來婚書,像模像樣的讓唐琳簽了字,連同著玉璽,一起放在里頭。 他想,若是自己離開了唐門之后,還對她念念不忘,那就回來娶這個女孩兒吧!給她妃位,給她榮華,帶她回長安。 也就是于此,至今都未曾與她有過逾越之舉,算是給彼此都留了后路。 一番迂回辛苦,目的達到了。在某個早晨之后,李秋鶴消失在唐門,沒人知道他的去向。有人說他死了,更有人傳,他是身份顯赫之人,來此偷師學藝的。唐高裘大怒,便是要求徹查清除所有唐家堡新弟子的背景身份。 郭禾也慌了。這一查,被發現是敵家的,那可還了得。心底萬分不舍,但是也籌劃著跑路的打算。 臨別前一夜,他與唐琳唐祺,喝了一整夜的酒。最后唐祺醉倒了,就只剩他們二人。 她說著迷蒙醉話,問那郭禾,李秋鶴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他喉頭發緊,不知道該怎么答。 不回來的話,那是誰好像都沒有關系了。這么浪蕩又自暴自棄的想著,才想起來,身邊這個臭書生,看她的眼光,似乎也是熾熱的。 陷得那么深,自以為是的兩情相悅,不過是這斷云崖的山霧,醒了,便散了。 醉得厲害,各自藏著事的兩顆心,便就在這個夜晚,糾纏到了一起。在那間笑話似的”婚房”密室,燈燭燃整夜,緊緊的,重復的,不死不休的,放縱的,最后的。 第二天郭禾也走了。不久后唐琳的肚子大了起來,在唐門中便是掀起軒然大波。生下的小女孩,因為靈動的相貌上,活潑的性格上像足了死去的她,一出生便是被排擠。 這小小的孩子,心中總有個角落,是怨的是恨的,更是渴望不偏見的疼愛的。 后來的很多故事,不過是之前故事的因緣,纏纏繞繞,是是非非,輩輩代代。說不通相遇為何,就莫要糾結忘別與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