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鶴(他們都說,我是這個天下最大最厲害的
知道了他的身份,君霓心里懼得很,又后悔,早知道就不應該多管閑事的,萬一待會兒魏青橋找不到她怎么辦。 沒一會兒李秋鶴的碗底空了,他抹抹嘴,沖著老太監嚷嚷道餓了,說是還要再來一碗,老太監聽令,小跑著又去了。 “那個······”君霓看著他,小心翼翼說道:“要不,你吃我的吧。我的還沒動?!?/br> “你不吃嗎jiejie?!?/br> “我不餓·····”君霓回答道,腦子里胡思亂想。李秋鶴眼神滴溜轉,盯著她的臉目不轉睛,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我怎么覺得,我好像見過你呀?!?/br> 心里咯噔一聲。傻皇帝見過她?她怎么不知道呢:“我怎么不記得我見過你呢!你住在宮里頭,我住在宮外頭······” “不不不!我真的見過你!”李秋鶴瘋狂搖著頭,無比認真道:“我以前去過南方呢!才不是一直住在宮里?!?/br> “你是不是也姓唐呀jiejie?” 君霓心里咯噔一聲,莫非還真的見過?可是為什么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看著她糾結的樣子,這李秋鶴頗為得意地笑了笑:“你想裝作不認識我是吧?那可不行的呢!” 以前是聽說過這江湖消息,說這皇帝瘋瘋傻傻,偶有清醒的時候,沒想到是真的。若是面對正常人,倒是還可以溝通,面對這些,心智如孩童一般的癡傻兒,該怎么做? 難不成也要如哄孩子般去哄他們么?她是實在想不出什么法子了,決定拿出之前對付莫奎、烏栩的那套,看看是否管用。 “我的確姓唐不錯,也是南方人?!彼c點頭:“那你知道我名字叫什么不?” “不知道······” “是吧?!本揞^一仰:“那你不算認識我呀,哪有嘴巴上說認識人,實際上又不知道別人名字的?” “那你叫什么?”李秋鶴撓撓頭。 “哎,你看我剛才還幫你把風箏從樹上拿下來了,我又不住在宮里,那說明我是客人呀?!彼痪o不慢地說道,看著滿臉懵然的李秋鶴:“身為主人,你得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才是?!?/br> “是不是得足夠讓客人多了解他一些才行?” 他撓頭想了想,覺得君霓說的話十分有道理,便是笑著點頭道:“也是噢,不多了解多一些,怎么算認識呢?” “我呀,我叫李秋鶴?!彼f道,然后湊近君霓的臉,壓低了聲音: “他們都說,我是這個天下最大最厲害的人,是皇帝!我要什么,他們都得給我什么!” 明明是一張老成的臉,卻得意洋洋地如孩童般,說著威嚴的話,但是絲毫沒有威嚴之意。瞧著他這個樣子,君霓的恐懼一掃而光,噗嗤笑了出來。 看來這個皇帝還真的是個傻子,真不是裝的。君霓心道,腦子轉的飛快。而且,估摸他這個樣子,他的想法應該十分容易受他人影響。 “你是皇上呀!”君霓故作驚訝的樣子:“那你好厲害??!那我是不是得給你行個大禮才是?” “你是我朋友,給我行禮干什么!”他努努嘴:“只有下人才給我行禮,那些人嘴上都說著要當我朋友,但是見面都給我行禮·····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們!” “行。那我不給你行禮了。你要是愿意的話,我當你朋友也成,你覺得怎么樣?” 她咧嘴笑。李秋鶴也跟著笑:“真的么!那太好了!” 過會兒李秋鶴吃飽喝足了,說是要帶再君霓看什么梅花,高高興興地帶著她去玩兒。又是把君霓嚇得不行。之前去裝涼糕的老太監一去不復返,來的又是另外個面生的人。 這人更年輕些,體格也更魁梧健壯。君霓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人應該是個練家子。他說他叫陳孤,以后便由他代替老太監的職務。他說,老太監未能司其本職,領罪受罰去了。 “姑娘這么受陛下的喜歡,便是應該好好珍惜才是?!标惞抡f道。 “他是一國之尊,陪他的人不是一抓一大把?為何你們要我作陪?!本蘅粗嫜┑睦钋嵇Q,冷聲問道。原來的老太監,不過是離開一會兒,便是被狠處了,現在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 明明在場的,不過就是李秋鶴,她,還有這個陳孤。這雪化為濘的花園中,一眼望去都是枯敗,了無人際,荒寒稀漭······可是她知道,自從她碰上了李秋鶴,就已經被暗中盯著了。 “你不問我是何人,來自何處,是不是,已經查清了我的身份?” “姑娘聰明?!标惞麓鸬溃骸斑@樣的玩伴,我們挑選了很多,今日,意外地皇上選擇了您,可以說,是姑娘的福分?!?/br> 這陳孤的話中,帶著不容質疑的脅迫,他還說道:“待會兒,魏書郎回來此處找您的?!?/br> 君霓點點頭。一團雪自遠處飛來,看過去,李秋鶴捂著肚子在笑。她彎下身,撿了一團更大的,丟了回去。 她腦子里閃過個念頭。早些時候秦蔚瀾讓她安分些,她或許應該老實聽話的。唐君霓,你到底什么時候能改掉這個多管閑事,然后惹禍上身的毛???她在心里狠狠地罵著自己。 冬天天黑得早,當你感覺冷的時候,離夜也不會太遠了。君霓玩得氣喘吁吁的,雖說她身體不差,但是跟一個男子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 盡管這個男人也不年輕。但是傻是真的傻了,心智跟七八歲兒童也沒有區別。 結識不到半日,這李秋鶴是真的將她當成自己的朋友。拉著她玩來玩去,告訴她這御花園大大小小哪個角落春天的時候能挖出春蠶,冬天哪里可能藏著蛇,君霓現在都知道了。 “太可惜了,要是還能早些認識你,這兒······”李秋鶴終于也是氣喘吁吁,他長臂一揮,劃著這園中的枯枝殘木: “這兒,都是拒霜花。像云霞一樣的?!?/br> “我當年去南方的時候,最喜歡這樣的花兒了?!彼坪跏窍肫鹆耸裁词?,或者什么人,沉醉出神著。 君霓哪有心思聽他追憶往昔。只是覺得越發的冷,這沒多長時間就即將要入夜,為何傻皇帝還沒玩夠。就當她還在抱怨的時候,抬起頭,發現不遠處匆匆而來的身影,頓時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激動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臣魏青橋,參見皇上?!蔽呵鄻虿华q豫地行大禮。 李秋鶴沒有看他,他的注意力還放在手上的那個雪球之上。魏青橋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陳孤,他示意免禮之后才起身。 太好了。她沒有出什么事情。魏青橋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在和太子議會之中,聽到太監秘報,說是她的書童正在陪皇上玩樂,便是嚇得他七魂不見了三魂。明面上還要繼續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繼續與群臣太子論政。 早還在前一段時間的某天,皇上一時興起,說是要看人和猛禽一塊兒跳舞,便是找了幾個戰俘,結果就是眼睜睜的看著這幾個活人被禽獸撕咬入腹。 再之后,等皇上清醒過來,卻絲毫不記得此事了?,F在看著君霓完好無損地等著他,魏青橋心中自然是慶幸萬分。 陳孤上前一步,對皇帝說:“時候不早了,阿鶴,你該去吃飯了,待會兒還要喝藥呢?!?/br> 李秋鶴聽到”喝藥”二字,表情一變,噌地從地上竄了起來,用盡全力將陳孤推到,蹦到了他的身上,狠命地捶打著他: “我不喝!我不喝!我喝了就會變成傻子!你們都是壞人!巴不得我死才讓我喝藥!” 他似憤怒般地喊著,陳孤哪里敢反抗,便是任由他打。一邊的魏青橋和君霓都被嚇愣,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幸好是這李秋鶴玩了大半天玩累了,打了沒一會兒又爬了起來,氣喘吁吁的嚷:“我餓了?!?/br> 陳孤從地上爬了起來,額頭上見了血,但是仍然面不改色的領了命:“晚膳御膳房都已經備好了。阿鶴你今晚要在哪兒吃?!?/br> “在憶茹宮吃?!彼娌桓纳卣f完,回頭又換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問君霓: “君霓jiejie今晚要跟我一塊兒用膳嗎?” “下次吧!我娘都燒好飯了!她說我要是今兒不回去吃,晚上就得揍我?!?/br> “這樣啊·····”他沉思片刻:“那,你明兒還能來跟我玩嗎?” 她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李秋鶴算是聽到了滿意的答案,跟她揮揮手:“今天謝謝你陪我玩兒啦!明日···明日我帶你釣魚去!” “好!” 看著李秋鶴離去的背影,他們二人久久都不敢再有動作,一直到他和陳孤的身影消失,她才敢松一口氣。 她敏銳地感覺到,周遭的注視都消失了。夕照殘剩的最后一點,萬物枯毀的花園之中,終于只剩他們二人。魏青橋取下身上的大裘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回去的路上說。太陽快落山了?!?/br> 她點點頭。 夜晚實在太過于寒,一出皇宮,魏青橋便包了輛馬車,送她回王爺府??粗粲兴嫉哪?,魏青橋開口道:“對不起,我······” “為何要同我道歉?” “若不是我提出來要你陪我入宮,你就不會······” 她淺淺一笑,搖頭:“與你無關。這皇宮整個都是他的。遇上不過是幾率問題,是我運氣不好罷了?!?/br> 這話聽著讓他心酸又更自責。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他心中只想著要多制造些與她相處的機會,卻沒有想到給她找了這樣的事端。 “那·····你明日,還要去宮里嗎?” “由不得我吧?!彼龂@口氣:“估計皇上身邊的暗衛什么的,在我遇到他的那刻,就開始查我的來由身世了。我若是不去,保不齊也會派人來押我呢?!?/br> “要不跟王爺說說?” 她想了會兒,搖了搖頭。不想給秦蔚瀾惹麻煩,更不想給李勉惹麻煩。今日見到了傻皇帝的惱怒無常,她知道不能以常人的說理辦法來對付他,得逗哄著來才行,就像對孩子那般。 “皇上······是中了什么毒嗎?有多長時間了?”她問道。 “大概也是從去年冬開始的?!彼穑骸盎噬线@病,起初還只是偶有發生,太醫開了藥,壓制了一段時間。但之后發病的頻率就越發高,且藥也不太管用了。形同小兒,喜怒無常?!?/br> “起初,還是瞞著朝中諸臣,但后來懷疑了,便不得不找了太子代為審閱議事。約莫三四個月前,皇上就再也沒有上過朝了?!?/br> 她聽罷眉頭一皺:“就無人懷疑調查么?” 魏青橋無奈搖頭:“調查有何用?若是此事本就與幕后之人有關,哪里有自己捉自己的道理?!?/br> 她心中了然。他繼續說:“江山易主,不過是時間長短罷了······” “我們也只是站在我們的立場上,支持我們希望當權的人?!?/br> 馬車停了下來。魏青橋便將話頭落在此處。他自馬車上跳了下來,極有涵養地替君霓掀開車簾,又伸出手意欲攙扶。 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從未受過這樣的文雅禮遇,從來都是直接從高處一蹦而下。盡管如此,但是還是將手給了他。 “這事·····因我而起?!彼拿嫔弦琅f染有疚色,目光亮亮的:“明日·····我會陪你一起入宮。伴君如伴虎,多個人陪著,要是真被老虎咬死了,黃泉路上還能多個伴兒?!?/br> 君霓被他兇狠的比喻逗樂,嘴上又揚起笑容: “你太夸張了?!彼a充道:“那你若是愿意,明日還可以再同我一塊兒,咱們都想想辦法,怎么脫身的才好?!?/br> “若是真的被老虎咬了·····你放心!我唐君霓絕不是背義忘恩的小人,要扛就一起扛罷?!?/br> 心照不宣地二人倒是有了些革命情誼出來。君霓現在覺得他雖是個書生,但是也講幾分義氣,或許能夠深交;魏青橋聽著她的話,心里就像魚兒撲騰池塘一般水花濺濺,雖說還沒有能得到她的愛慕,但是至少是成為朋友了,什么老虎大象獅子的,面對起來也多了幾分勇氣。 至于正巧看到這一幕的秦蔚瀾和馮晏,那心中又是另一般想法了。 馮晏扶著秦蔚瀾從另一架馬車上下來,正正好好打了個照面。原本是還暈頭轉向的,冷風一吹,看到他與她臉上淺淺的笑容,酒意完全醒了過來。 揉了夜濃厚的深意,全部塞到了他的胸腔里。又苦又痛。 馮晏看了看秦蔚瀾,又看了看不遠處的二人,機靈的腦瓜飛快的轉著:他與秦蔚瀾是兄弟,一目了然,可是他們兩人,又怎么會忽然扯到一塊兒了?還有,為何他們的褲腿身上,都是沾了泥漬的?這兩人是去了哪里? 她聞到了風送過來的脂粉味和酒味,心也是冷了,想也知道他們二人大概去了哪兒。這四人,彼此就是靜靜地注視著對方,似有千言萬語。 “馮統領,秦副將?!笔俏呵鄻蚵氏却蚱屏顺聊?,微微頷首問候:“今日我同唐姑娘一塊兒去郊外散心了。她說她是南方人,也未曾見過這曠野雪景,我便盡了地主之誼,帶著她游玩一番?!?/br> 馮晏心里呸了一聲。這小子也是南方人,裝什么呢!說得好像自己從小就是在北地長大似的。 “有勞魏書郎了?!鼻匚禐憶鰶鲩_口,眼神似結凍的湖:“唐姑娘是我的······” “是我的客?!彼^續補充:“游玩向導這樣的事,理當還是應該由我來做才是。就不勞煩魏書郎了?!?/br> “行行行你們都一塊兒去,大冬天的?!瘪T晏尷尬地打斷,扭頭對著秦蔚瀾說:“可把你送到了,你就自個兒進去吧?!闭f罷鉆回了馬車上,不會兒消失在夜中。 秦蔚瀾不理會他們二人,從君霓身邊擦身而過,大步走進府內。 “那·····”她揉了揉鼻子”那明日早些再見了?!?/br> “好?!甭斆魅缥呵鄻?,看懂了這二人定是發生了不快之事。不過夜色已晚,看著她凍得瑟縮的臉,心中又心疼得很。 她目送著他的馬車離去,才回過頭來。 感覺自己的腿像是被凍在了地上,寒冷順著也趴到了心里,是多厚的衣服都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