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她如煙火盛放)
未央八月,炙得令人難耐。秦蔚瀾從未度過這么火熱的夏天,巴蜀不如北方涼爽,而是蒸籠一般的悶,更何況,他還要往臉上,抹這么厚厚一層膏藥,的確是令人辛苦。 一場又一場的雨水,愈下愈熱。 自從上次的考核之后,他盡可能的也是盯著可疑之人晴仙??上б苍贌o什么詭異之處,依舊每日練功吃飯睡覺。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離九月已經不太遠了。 他與君霓討論了一番,應該如何從唐門離開。忽然想起,之前君霓從書庫拿走的那本書上,曾經記載了一種可供人佩戴的機關翼,或許可以幫助他們趕路。 于是二人在附近的竹林中找了處隱秘的山坡,伐了許多竹條、又找了麻布開始制作起來。萬幸他們居住的地方,已經是唐家堡偏僻的一隅,不太引起別人的注意。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不久之后即將到來的乞巧節上了。 乞巧節對于整個唐門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日子。 于平日辛苦訓練的弟子們,他們可以在這時有這么幾天休沐的日子回家;而那些暗戀未果的公子美人,也可在這時候表露心跡。當天夜里,唐家堡外的街市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沿街都會擺上花燈,可供賞樂游玩,好不熱鬧。 這樣的節日對于君霓來說,與其他日子并沒有什么不同。而除了制作機關翼之外,秦蔚瀾似乎也變得越發憂心忡忡起來,神情就極為冷漠嚴肅。 “乞巧節當日,你們想吃些什么?”王姆樂呵呵地問,他們這些打雜廚人自然也是終于有了可以休沐的機會:“秦瀾可有些什么想吃的?” “他不吃辣?!本蘅诳鞊尨鸬?。 他點點頭:“王姆平日里如此辛苦,好不容易有那么幾日,便好好休息,不用再張羅了?!?/br> “不辛苦,不辛苦。我們巴蜀,到了夏季就要吃涼糕的?;旆涿鬯?,加一些時令水果,尤為消夏解暑!恰逢乞巧節,好多姑娘都愛越上自己的情郎,賞賞燈吃吃涼糕呢!” 王姆看著眼前的二人都不太提得起精神的樣子,一個心不在焉打著哈欠,另一個心事重重。做粗活質樸的老人家,嘴巴兜不住話,腦袋也包不住東西,無心地說了句: “瞧你們這倆人的樣子,晚上可都沒睡好?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告訴人的秘密了?” 聽到這話,二人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君霓紅著臉,連忙搖頭否認:“就是天氣熏熱睡不好?!?,這秦蔚瀾沒回話,心中還在盤算著自己是不是最近看起來真的有些古怪了,莫不是偷偷造機關翼的事情被知道了? 王姆看著他們,笑得慈愛,也頗有看透一切的睿智。 乞巧節那天,君霓便早早地沐了浴,晚上盤算著要出堡四處去逛逛。 翻箱倒柜地,找出件上了年紀的水藍色薄裙,還有件絨絲的輕衫,上面綴的是素小的梨花。仔仔細細地將他們換上,對著銅鏡梳理著烏發,原本是想盤個時下女子們都喜歡挽的髻,結果弄了好一會兒,梳得是歪歪扭扭,就像是剛與別人打了一架似的。 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放棄了。打開妝匣,里頭空落落的,有一枚不起眼的楠木發簪,還有一只她娘留給她的耳墜子,另一只不知道去哪了。 她選了那發簪,隨手一綰一插,就算完事。雙頰和唇都淡淡暈上了胭脂,眉也取了炭條再描了······ 嗯······還算是過得去吧,看起來像是個女子的樣子??粗R子中的自己,她想道。她實在是不擅長這些東西,不過總歸是盡力了。 待她走出房的時候,正在和面的王姆瞧見她這般樣子,一愣,又是喜上眉梢的高興:“唉喲!好那么一個漂亮的小美人兒!我們阿霓畢竟還是個姑娘家!” 盡管知道王姆是安慰自己,可是心里頭也還是高興。 王姆摸了摸她的臉頰,眼中似乎也有些動容:“這根簪子······這衣裳,都是阿琳的吧?” 君霓點點頭。唐琳,就是君霓那早早逝去的娘。身上這些個為數不多屬于女子的東西,就是她娘留給她的。她還不到一歲時,她娘唐琳就病去了,也沒有留下什么東西給她。 至于她爹。她根本不知道她爹是誰。 整個諾大的唐門,從她被生下,到娘病逝,再到被老廚娘王姆收養,最后到年紀了進入唐門修習······幾乎是從來沒有聽別人說去過關于她爹的事情。 她娘,別人倒是說得很多。說君霓和她娘長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她娘不守婦道;刁蠻潑辣,與好幾個男人糾葛不清;說她娘都不知道是與誰,生下了她。 但是,她似乎還是有那么一些記憶的。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娘會在午后,一邊喂她吃軟軟糯糯的米糊糊,一邊給她唱奇奇怪怪的詩。末了,總是還會說上這樣的話: “好聽嗎?不好聽對不對?可是娘覺得好聽。這詞是你爹寫的。你爹他呀,就是個什么都不會的書生?!?/br> 其實早已經不記得模樣,對她來說,都不過是個稱呼罷了,真要憶起兒時,對她更親切的,是師兄還在唐門的時候一起訓練的時光,還有王姆做的一碗碗又辣又香的小面。 “我們阿霓,可有喜歡的人了?”王姆問道。 君霓這樣的年紀,許多女孩便早已嫁了人。而她唐君霓,這些情事都還像是一張宣白的紙。王姆這樣問,她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張和煦而文雅的面容,笑起來時是如此溫柔,就連聲音,也是有著平靜的力量。 王姆大概猜到她想得是誰了:“你·····莫非是還在念叨著唐陌那孩子?” 她既不搖頭,也未點頭。 王姆是又嘆了口氣,她是知曉唐陌是替君霓扛了罪被趕出唐門的,也是知曉唐家堡的流言蜚語對君霓的傷害有多深。 君霓的母親生前與王姆關系很好,她無兒無女,自然也把君霓當成親骨rou撫養長大。自然也是希望君霓的后半生能有好歸宿。 二人一時間不說話,王姆知道自己怕是又說著君霓傷心事,便想要轉換個話題:“不過你帶回來的那個徒弟,我覺得倒是不錯?!?/br> “秦蔚······秦瀾嗎?”她驚訝得不行。 “是呀!你若是不說,我還以為是你帶回來給王姆瞧的夫婿呢!雖然樣貌是難看了一些,不過挺有力氣的,對王姆也好······” 她的腦海中浮現了那張看著極倒胃口的膿皰臉,盡管是易容丑至如此,不過眼眸中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肅和警覺,依舊是抹不去的。 這么一想,好像自己又有點開始不記得他長什么樣子了,唔,好像也是挺一表人才的? 王姆瞧著君霓的臉是變了又變,一副沉思的神情,心里估摸著有戲,繼續自顧自說道:“嗨,不管你倆是不是師徒還是什么的??傊?,這找夫婿,一便是要老實些,要勤勞肯干,要對你掏心窩子的好······至于長相丑陋些自然也沒關系?!?/br> 君霓腦殼發疼,這王姆不會真的認為她與秦蔚瀾有些什么吧? “好啦王姆,您放心,秦瀾可真的是我撿回來的徒兒,我是萬萬不可能同他在一塊兒的?!?/br> “那你也得記著我剛才說的那些,不管尋什么樣的夫君,是哪里人士,總之一定得記住一條:可千萬不能找啥都不能干的書生?!?/br> “知道啦知道啦!肯定不找那樣的!死也不找那樣的!”君霓心道,那可說的不就是我爹?不過自己連爹長什么模樣,是何方人士都不知道,這怎么比較。 “行了也不說這么多。今晚若是燈會有相中的,那也別錯過知道了吧?!蓖跄方淮?,二人又聊了幾句,等到夜幕漸起,君霓收拾收拾了東西便出堡去了。 倒是也奇怪,今日秦蔚瀾早早的跟她說,他要去竹林后再把機關翼完善一下,便離開了。一直到她傍晚出門,都沒有見到他人。 心里面覺得有些反常的空落落的?;氐教崎T的這幾日,兩人除了睡覺和沐浴,幾乎是如影隨形。沒想到恰逢這樣的節日,居然也丟下她一個人不知道去了哪。 剛才王姆的那一番話,說得她心中毛毛的,邊走邊想,忽的腦海中有個奇怪的念頭:今日自己心中那種理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莫非,莫非不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這樣的想法幾乎是把她嚇了一跳。自己怎么可能會喜歡上他呢?他······他可是武寧軍的人,還是個副將,若不是因為押鏢,后來又卷入到玄冥指環的事情里,那肯定與他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 況且,這秦蔚瀾對她一點也不好。至少,是肯定沒有師兄對她好。 可是話又說回來,自己喜歡師兄嗎? 她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自己從小到大,這么多男子里頭,似乎只有師兄對她最好。但卻因為自己的懦弱,害的師兄被掃地出門,自己對師兄這般掛念,算是喜歡嗎?好像似乎也不是。 可真是傷腦筋啊,她想道。兒女姻緣之事,云里霧里不得解之事。 今日過節,又逢唐門休沐,唐家堡外的街市自然是熱鬧非凡。夜幕沁涼,疏星許許,盤月洗蜀夜。 街上扯著嗓子叫賣的攤販,空氣里飄的是混合了夜花的甜香,一串串的千形萬狀的花燈,亮得不知疲倦地耀著。一對對結伴而行的濃情男女,笑語歡聲,自由自在。 君霓走在這人來人往,摩肩擦踵,悠悠閑閑四處亂望,盤算著淘些有趣的小玩意兒。 唐門的乞巧節有個默守的風俗:若是已經名花有主,或者心有所屬的人,不想在乞巧節上邂逅,便可帶上假面;若是正在等待柔情與浪漫之人,當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 早些時候同王姆的一番談話,原本是十分期待今夜能夠好好玩樂的,結果現在卻莫名地提不起勁兒來,于是決定戴上假面。 這樣一雙靈動的眼睛,夜色都擋不住的通透,像鳥兒般,更是讓人好奇那面紗下,究竟是怎樣一副面容。襯的出女子的羞,又有女孩的嬌。君霓根本也不知道,收獲了多少他人的流連目光。 人潮來往,一時快樂。 君霓沒逛多久,卻意外遇上了熟人,她的師弟唐晴仙。他打扮得十分考究,穿了件墨色袍衫,也將發梳得文氣傲然,看起來比往日成熟多了。他警惕地四處打量,似乎在擔心有人發現他。 她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中。想起之前考核之后秦蔚瀾同她說的,比武擂臺上晴仙的詭異之處,她雙眉緊緊皺了起來。 晴仙發現四周沒有人跟著她之后,便遠離了熱鬧的人群,走向更幽靜昏暗的樹叢中。 君霓正欲跟上,不小心撞上個人。秦蔚瀾也帶了一個古怪的半假面,瞧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怎么會在這?” “再不跟上他就跟不上了?!睕]有正面回答她,他快走幾步,欲跟上晴仙。她也跟了上去。 二人隨著晴仙來到樹林中,周遭靜謐,只聽得到盛夏蟲鳴。遠離喧鬧,她與秦蔚瀾自然放慢了步子,暗自運氣,讓腳步更為輕盈一些。 “怎么才來?” 君霓藏身于不遠處的一顆樹后面,聽到個如黃鶯般活潑嬌俏可人的聲音。 “我在街上轉了兩圈,怕有人跟來?!鼻缦傻穆曇糨p浮中又帶著一絲急切:“我要的東西呢?你可給我拿來了?” 與晴仙相約此處會面的人,正是唐珺。 “你著急什么呀······我答應了你,便是自然會將東西拿來?!碧片B嬌嗔道:“倒是你······今兒可是乞巧節,你也不說點好話兒給我聽。為了這東西,我可是易容成了我姐的樣子,廢了好的的勁給你找來的?!?/br> 聽到這話的君霓眉一皺,與旁邊的秦蔚瀾相視,心中明了大半。 這晴仙是讓唐珺替她偷了什么東西,還不惜潛入了什么藏物的地方。她恍然大悟,想起來這唐珺同她的死對頭唐敏眉眼有些相像,想來唐珺口中的jiejie,應該就是唐敏沒錯了。 “你這么說可太傷我心了······我的心意你可還有不知道的?前幾日考核,若不是我讓你,你以為你能贏我?不過你的那個水袖耍的倒也不差,這么軟的破緞子,尤為勾人······” 君霓聽著這聲音著實有些反胃,語氣中滿滿的都是yin意。 旁邊的秦蔚瀾十分自若,緊緊地盯著唐敏,看著她遞給了晴仙一卷灰舊的羊皮軸卷。他欣喜接過,急切地打開,接著月光略瞟一眼,這嘴角邊咧到了耳朵,匆忙又將軸卷塞到衣襟里頭。 “我的好珺兒,你這可是幫了我大忙了······”晴仙摟著唐珺的腰,便是以薄唇貼面,渴情難耐。 “你······你還未告訴我,你要這東西做什么······最好不是什么有辱師門的事情才好?!?/br> 她被吻得喘不上來,鳳嚶顫顫,整個身子無力地挨靠這晴仙,任由他為所欲為:“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萬萬不可負心背叛我,不然我,不然我······” 君霓是實在聽不下去了。躲在這樹干后面似如針氈。眼瞧著他們二人花前月下,似乎還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她向秦蔚瀾投去一個白眼,誰知道這秦蔚瀾還是副安然不動的樣子,盯著偷情的二人不肯離去。 也不管他,只好運功飛身跳起,躍至稍遠處的房檐上。 好一會兒秦蔚瀾才跟過來,落在她的身邊。君霓摘下假面,一臉嫌棄道:“你倒是不害臊,聽人家的私房話做什么?!?/br> 秦蔚瀾沒有回答她,神色坦然,似乎是在說“你知道我并不是關心這個” 而后君霓斂了神色問:“你可看到晴仙問唐珺要的是什么了?” 他搖搖頭:“看不太清。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軸卷應該是圖紙一類的?!?/br> “莫非···是什么藏寶圖?” 她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這幾個月來,二人四處打探暗訪,諾大的唐門走了個七七八八,找到的線索寥寥無幾。若晴仙得到的這張圖紙真的是藏寶圖,且與玄冥指環有關,那他的目的恐怕與秦蔚瀾一致了。 這也使得局面更加復雜??己酥蟮倪@幾日,他將觀察的重心從承宵放到了晴仙上。自從見識到了他下意識的招法,便將此人與天羅衛聯系到了一起。 若是真的與天羅衛有關系,那就是妥妥的敵人。他這么想道。如此,那對方的確是先他們一步。 “這幾日白天多盯著他一些,到了晚上,你我輪流蹲守。若真的是記載了密室地點的圖紙,那想必敵方會快我們一步?!?/br> 君霓點點頭。 秦蔚瀾才發現她今日是打扮了一番的,身上的這件裙子也不似她的風格,雖然看起來舊舊的,但十分別致清雅,料子看著也特別襯人,倒是像長安貴女的款式。 她瞧著他眼神有些古怪,不經意間借著朦朧的月色打量著她。一時間有些氣惱,聽見他悠悠開口道:“衣裙是好看的,穿你身上不好看?!?/br> “這妝也不好看······你生得黑,涂這樣艷的唇脂尤為俗氣?!?/br> 她好看的樣子應該是不染脂粉的,帶著熱烈的活潑,不摻假的,令人心生向往的喜怒哀樂才是。 就像,就像泉邊的月色一樣。 他自然沒有將后面的話說出來,她已經被氣的不行,狠狠剮他一眼,她心想雖然自己的妝技的確一般,但這軍營里混的男人懂些什么呀,哪個女子不是描眉抹脂之后更好看的? 想了想又是氣結,一個縱身就飛遠了。秦蔚瀾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不自覺露出個笑容。 街市的人漸漸地散去,涌向了另一處地方。也是老傳統,今夜唐家堡內還會有煙火燃放。一年統共是有兩次,一次在年尾,一次便是在年中深夏乞巧節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挑空曠點的地方,成群結隊,等著在棋云塔上綻放的煙花。 沒有多少個時辰,乞巧節就過去了。剛才偷聽了一陣,又被秦蔚瀾這么一損,君霓的心中自然是有些化不開的消沉。煙花也不想看了,正好途徑街頭那間小廟,就決定進去靜靜神思。 都去等著看煙花了吧。這土地廟里愣是沒有一個人。 風吹起廟中的那顆參天樹,枝葉嘩嘩抖擻,樹上五彩斑斕的許愿簽也跟著抖擻起來,像是一只只活潑的夜鳥,也算是熱鬧。 她心頭漾起絲柔軟的情緒。月光下盯著樹上的簽頁定了好一會兒,腦子里又閃過很多很多人的面孔。 有王姆的,娘親的,師兄的,許久未見的烏萊烏瑪還有莫奎的,曹之冉的,甚至是剛才窺探到的晴仙······這些個數得過來的日子,感覺發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也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著她們的是什么。 她取了張空白簽,沾了小墨,歪著頭想了想,提筆寫下“吃飽睡好,萬事無憂”這八個字。 再斟酌,又在空白處添了小小的一行“愿此生得一覓良伴行走江湖”。 寫完之后美滋滋地笑了。秦蔚瀾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跑了過來,學著她也找了個簽在寫。 “你一個中原人,在此許愿都是反著的!才不會靈便呢!”說完心里痛快了些,也算是報了剛才損她的仇。 “哦?這蜀中的廟還如此靈驗?那我反著寫些壞的,不就都變成好的了嗎?” 這人!時而冷漠孤傲,時而又胡攪蠻纏強詞奪理,一時間好像也不知道再說些什么回嘴,哼的一聲轉過頭不在理他。 寫完了之后,二人各自將自己的簽掛到了樹上。她掛好之后,閉上眼雙手十合在心里默念,直到被轟鳴的巨響所驚擾。 五光十色,熱鬧轟鳴,一朵斑斕綻放,沉入夜河,又接上了一朵更大的。 反反復復繁繁,盛夏煙火好人間。 她悄悄瞅了不遠處的秦蔚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取下了臉上的假面,也是抬頭望著天空中的絢麗。發現了她的目光,薄唇微啟,說了些什么。 頭頂上聲音這么大,她自然是聽不清的,只看得到他嘴一張一合。他今日臉上沒涂藥,難得一見地又看到他本來的面目。 好像跟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樣?更,更好看一些?搶了這月色,這煙火的風頭。 她覺得自己心跳的好快,那股奇怪的討厭的感覺又上來了。等到煙火一停,她便嚷嚷呼呼道:“快些把假面帶上!被人認出來了可怎么辦?!?/br> 又問:“你剛才同我說了什么?” 他帶上了那股子悶悶沉沉,冷冷的語調:“我說,煙花放完了就早些回去,明日不是還要再授課嗎?”。 她就知道是這樣掃興的話。剛才那樣子漾起來的興奮,也同煙火一起消失在了空氣中。 天上的煙火捉不到,身邊似煙火一樣燦爛的笑顏,正好也是開的好看。 他想,聽不到就算了,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