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很像她熟識的一位故人)
“似如柳葉,恰如毛羽,起勢不帶風,落地如滴雨?!本拮愿吒叩拿坊渡戏砺涞?,穩穩當當地落在眾人面前。 其他的師弟師妹們紛紛鼓起掌來,嘴里由衷的感嘆道:“哇,君霓師姐好厲害??!” “勤加練習,達到這樣的水平并非不可能,甚至是青出于藍,更上一層樓?!?/br> 君霓臉上不見一絲局促,好似剛剛僅僅是伸了個懶腰般好不費勁。她詳細闡釋唐門輕功要義,鼓勵面前的十五六歲的孩子們。 曾幾何時,剛入唐門自己也是這么激動興奮地看著他人展示唐門輕功,一轉眼這個示范的人變成了自己。 一切,愁云徐散,物是人非。 面前這十來個人,有男有女,都是近一年半載才剛入門的新弟子,這些人幾乎都是與唐門有一些姻親關系的人,他們將在唐門度過生命中最寶貴的年華。 所傳授的知識,多半是朱程理學,機甲應用,輕功內功,以及各式弩具、暗器的制造。學習期間,若是特別出類拔萃者,便可被唐門長老挑選為入室弟子,繼續留在唐門修習,或者教授新人。但是大部分都還是會離開唐家堡,行走江湖去。 先前見過的唐星流、唐晴仙也是屬于這批弟子中。也許是因為依仗著先前與君霓熟識了的關系,課堂上十分的鬧騰主動,又是正好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雜咋呼呼,調皮搗蛋。 君霓讓他們排成一列,輪流到從梅花柱最高的那一根跳下來,以輕功落地。 “就這個高度,還能難得倒我?”晴仙不可一世地笑起來,搶先站到了隊伍的最前面,蹦蹦跳跳三五下便來到了最高的那根梅花柱上。 他縱身一躍,從高處跳下來,但是并沒有在半空中翻轉,或者是暗運內力,而是用力一蹬旁邊的梅花柱,由此借力才落的地。 因為被他這么一蹬,梅花柱搖搖晃晃,似乎要斷裂一般。柱子底下的眾人紛紛叫嚷著,抱頭跑到了更遠的地方。 本來是要高興地等著君霓表揚他,結果卻看到她眉頭一皺,走過來對他道:“我先前好像并不是這么示范的。唐門輕功講究化繁為簡,以內氣而動?!?/br> “若是剛才在隱蔽之處盯梢,你這么一踹,目標早就給你嚇跑了?!?/br> 末了,她還補了一句:“你待會兒等大家都結束了,再多跳一次?!鼻缦陕牭竭@話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便憤憤回到了隊伍的最后頭。 下一個便是星流。他似乎是有點恐高,即使是站上那梅花柱,腿都止不住地在打抖。 其他孩子在底下看到他這副樣子哄笑成一團,其他幾個搗蛋的男孩干脆直接搖起了柱子,女孩們也尖叫著又跑遠了一些。星流站不穩,只得匆匆從柱子上跳下。 結果誰知道落地的時候一個踉蹌,直接面朝地,撲倒在了君霓面前。 其他人便是嘻嘻哈哈笑成一團,君霓擺出了個嚴肅臉:“都笑什么!幸災樂禍可不是大俠之舉!你們要是待會兒跳得都不如唐星流好,看我怎么罰你們!” 接著才把面前的星流扶起來。星流看到君霓,臉又紅又羞又愧,感覺下一刻就要哭了出來。君霓安慰道:“別心急,待會兒你同晴仙一塊兒留下來再練練!” 接下來的幾個男孩女孩跳得都不太讓君霓滿意,要不是落地踉踉蹌蹌,要不就是氣息不穩,僅僅是五六米的柱子跳下來就氣喘吁吁。她嘆了口氣,連連搖頭。 這時人群中響起口哨和掌聲,君霓看過去,原來是個女孩子剛剛從梅花柱上跳了下來,穩穩當當落地,算是優秀。 君霓也鼓起了掌,當然她知道,那群人,尤其是男孩子這么激動的原因,不單單是女孩輕功不錯,同時也是女孩長得漂亮。 她叫什么來著?君霓努力的回想了一下。 對了,她叫唐珺。君霓不知道她是不是唐家堡內堡姻親的人,不過看她在輕功方面頗有天賦,到時候長老們需要挑選入室弟子,也許倒是可以為她美言幾句。 轉眼大家跳得已經差不多了,君霓正打算問問看還有沒有沒跳過的。這時候有個男孩子舉起手示意。 “咦?你怎么還沒跳?”君霓有些奇怪,剛剛這么長的一段時間,有的人甚至跳了兩三次,怎么還會有漏網之魚。她問:“你叫什么?” 這個男孩子一直佝著背,低著頭也不敢四處張望。 她上前一步,繼續問道:“可是不敢跳?” 他搖了搖頭,依舊是不敢正眼看君霓。她心想,雖然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也剛剛成熟,面對異性,總是會有些膽小害羞的,那不算奇怪。不過······她可是老師,總不可能面對著她還害羞吧。 “抬起頭來?!本掭p聲道:“你若是不想跳,也要好好同我說才是,至少也要看著我的眼睛說?!蹦泻⑦@才是正眼看她。 這男孩肩膀寬,長相也普普通通,身上的練功服也比一般孩子要更舊一些。不過似乎真的極其羞赫,總是佝僂著背,畏畏縮縮,藏著掖著的,倒是讓人心生不舒服。 君霓心中暗自嘆了口氣,走進了拍拍他肩膀,輕聲安慰道:“沒關系的,現在不過是第一節課,若是你不跳,自然我也不會逼著你。不過我還是覺得,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總該是要邁出那第一步的?!?/br> 他愣了一下,還終于是點了點頭,朝梅花柱走去。旁邊其他人也收斂了調笑,靜靜地看著他。 君霓走到星流旁,悄聲問道:“此人你可認識?” “他呀。他叫唐承霄,平時就是這個樣子的,明明牛高馬大,看著個頭唬人,但是不愛說話,平日里在課間也沒看見過他與誰親近?!?/br> 君霓點了點頭。這個性子,的確是難辦了一些,都還是得多關心關心才行。等她視線回到梅花柱上,見到頂上的唐承霄正要準備跳下來。 看他起跳姿勢不太對,還未等君霓反應過來,卻是已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完全沒有用到她剛才示范時所展示的那些技巧。 她連忙跑了過去,扶起唐承霄,發現他膝蓋和雙手都擦破了,鮮血淋淋。大聲招呼著不遠處站著的秦蔚瀾:“徒弟!你快過來!得送這個弟子去找劉大夫?!?/br> 秦蔚瀾雖說是名義上君霓的徒弟,但是又跟打雜仆役沒什么區別。這聲”徒弟”又叫的十分順口,他也只得硬著頭皮跑了過去。她交代好他之后,注意力便又回到了剩下的孩子們身上。 雖然說是扶著他,但是當秦蔚瀾一觸碰到他的臂膀,也同君霓一樣,便是感覺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都是十五六歲的孩子,若是伸直了背,個頭幾乎也快及他這樣一個成年人了,比同齡的唐門弟子看起來塊頭要大不少。 還未等他開口,懷中的唐承霄先開口道:“多謝大俠,不過此前并未再唐家堡內見過您?” 秦蔚瀾的膿包臉,自然十分令人過目難忘,他依照著之前君霓交待的回答道:“不必客氣。我本是賀城人氏,生長都在賀城。也是這幾日才到蜀中來?!?/br> “原來如此?!甭曇裟灸俱躲兜模骸澳悄愫臀揖迬熃闶??” “我是她······”秦蔚瀾還是說不慣那兩個字:“我是她收的外室徒弟?!?/br> 唐承霄點點頭。沒一會兒二人就到了醫館。秦蔚瀾四處打量,沒有發現大夫的影子,就把唐承霄放在了醫館內的軟椅上。 “也許劉大夫待會兒會回來的?!碧瞥邢f道。 也就是這會兒,彼此的眼神才是對上了。藥香濃郁的小小醫館,隱隱約約能聽著瓦罐咕嘟咕嘟的聲音,凈流暗涌。 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終于秦蔚瀾才說道:“我師父或許還在等我,我先行一步了?!?/br> 承宵點點頭,面露謝意。 回去的一路上,秦蔚瀾依舊在回想起當時看到的每一個關于唐承霄的細節。 久經沙場,伴鐵蹄成長,面對敵人那也能從他們的倉惶中讀出驚恐,或者是那些帶著官帽,文質彬彬的披著長衫黃鼬,笑起來便是抹了蜜的刀子。 但是面前這個唐承霄,面對他質問的目光,倒是不慌不恐,清清明明,也不曾有一絲閃躲,周身只有懦弱和膽怯······可是為什么,都與秦蔚瀾潛意識的判斷極為不符呢。 算了罷。也許是他想的太多了。 結束了一天的教授,君霓自然是累的不行。盡管如此,她還是決定再去探望下受傷的承宵。傍晚,她拎著個食盒,里頭裝的是王姆從后廚偷偷順出來的點心,獨自來到了他的住處。 這些剛進唐門的新弟子,自然是有固定的單獨一棟小樓供他們居住的,規矩也更加嚴苛些,戌時之后便必須得回到樓中,吃飯、訓練的時間也十分固定。男女分住,同時也有人輪守。 君霓報上了自己的名號和來歷,便被帶到樓上某一間的門前。輕叩竹門,無人答應。又扭頭看了看竹門上掛著的牌子,寫的是”唐承霄”三個字不錯,才推門而入。 屋內比她想象的要干凈許多,床榻上的被子迭的整整齊齊,也嗅不到些什么古怪的氣味。小小的一間屋子看著十分清爽。書桌上的書隨意的被翻開,瞥一眼還能看到他寫的筆記,小小楷字工整好看。 門這時候被推開,涌進來的是熱乎乎的水汽。唐承霄似乎是剛從浴間回來,頭發還是濕漉漉的,看到屋子里的不速之客,十分意外,連忙把頭轉向旁邊。 君霓這才意識到她好像有些唐突了,連忙轉身對著墻壁道:“······承宵師弟!我······我不是有意的!就是今日看你從梅花柱上跌下來之后,沒有再回來······我帶了一些點心過來看看你罷!” 他沒回話。 她悄悄轉頭,看見他背著自己,頭上蓋著塊大軟巾子,正在慢吞吞的穿上衣服。發絲上落下的水珠順著背脊滑下,曲曲繞繞,馬上就被素色單衣罩住了,隱去了那些rou山筋河。 她呆呆的又把頭轉了回去。沒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道:“今日給君霓師姐添麻煩了?!?/br> 君霓才是回過神,忽然又是想到了什么,著急的轉過身來。面前的男孩子依舊是沒有正眼瞧著她,胡亂的擦著他的濕濕的頭發。她的心瘋狂的跳動著,手激動的發顫,正欲走上前看清他的臉。 為什么······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烈的感覺。這么······這么像記憶中的那個人。 剛才不經意間看到了他背上的陳年舊傷,為什么腦海間便下意識蹦出了這個瘋狂的念頭。 承宵察亦覺到了她的異樣,拉下腦袋上的巾子,濕發下是一張茫然的臉。 可能么。 她的心里不停的問著。若是真的是他,面對自己是絕對不可能無動于衷的······這個上身的背影,這么像······ “君···君霓師姐?” 他的聲音涼涼的,察覺到面前這位不太熟悉的師姐在死死地盯著他,仿佛要把自己烙出個大洞一般。 回過神來,眼神黯然,意識到自己太過于失態了,輕輕咳嗽了一聲掩飾尷尬的氣氛:“抱歉·····我失態了。只是剛才你的背影,十分像我熟識的一位故人?!?/br> “你······你的手腳傷口處本來是不好洗浴的。待會兒要記得重新抹上上藥,不要因此影響后面的課?!闭f罷,他瞧著她微微點頭示意,又默默地拿起巾子絞著頭發。 她下樓的時候還撞見了從外頭回來的晴仙,吊兒郎當的打趣了一番她的窘狀。君霓沒好氣地又強調了一次讓他好好練習一番今日所學的輕功招式。匆匆離去,路上心事滿懷。 回到住處,王姆和秦蔚瀾都吃過了,瞧著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卻又不敢問。她隨意扒拉了幾口,就說今天上了一天的課累了,貓回自己的房間中。 床榻上的秦蔚瀾自然是醒著的。甚至連外衣都沒有脫去。 他掐掉了油燈,便是在聽著窗外的動靜。 沒一會兒呼嚕聲逐漸的起來,他豎起耳朵,又聽見了隔壁窗戶被推開的聲音,接著嗖嗖地踏風而去。這個動靜,自從是今日看了君霓詳細的演示一番之后,便是對她這一套路數更加熟悉。 他翻身下床,也推開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