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十五分，離下班不足一個小時。

    白薇重重呼出一口氣，啪的放下開發板，眉開眼笑，難掩喜悅。

    整整一天，整整一天的折騰，她終于在實驗臺這里初步實現了開關——

    這個原本她嗤之以鼻的功能，實際上手做起來才知道一點也不簡單，照樣有大堆大堆的糟心環節要去磨。真是，煩死個人——

    但她做到了！現在就是去實物家具上蓋章檢驗的時刻了！

    白薇躊躇滿志，視線瞥到還在旁邊專注寫代碼的沈昌宏，心里輕嗤一聲。

    ——就算之前因為定時模式搞亂過人家的代碼，她其實也只是短暫的心虛了一會兒，而后又被自我說服。

    ——如果不是對方做的功能太簡單，她至于拼命尋找創新點嗎！但凡他像俞誠一樣，她不就坐等著拿分，哪還用像如今這樣殫精竭慮帶他贏！

    白薇搖搖頭，深感自己責任重大，捏了捏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東西，一閃身就進了實驗屋。

    場內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忙自己的事，場外所有人都在關注其他實習生的進展，連節目組都全在緊張注視杜詩怡給一塊微型電路板收尾，沒人注意到白薇在鏡頭里消失了片刻。

    ***

    下午五點三十分，鄭飛揚接替丁浩軒進入實驗屋。

    依然是精致的布置與絕美的裝修，但他如今站在這里，心態已經大不一樣。

    第一次推開門看見這里的時候，他還僅止于驚嘆“哇這樣板房也太漂亮了吧——”，而現在，漂亮之外，包裹上了更厚重的東西。

    放眼望去，一件件已經能語音連通的家具，都是他們奮戰過的記憶。

    是印跡，也是勛章。

    鄭飛揚一邊安裝器件一邊感慨的眨了眨眼。

    他這輪沒什么壓力。

    首輪團隊戰和次輪個人戰都圓滿完成任務，h大現在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連老曹都虎著臉塞了個可愛小錦鯉過來，與平日里那吹胡子瞪眼的氣質形成極大的反差萌——雖然他把這句話脫口而出后，立刻又遭到了熟悉的咆哮式追擊，h大扛把子再次在一大清早火箭一般沖出校門，瀟灑的往后面傳來“兔崽子跑那么快絆倒了看你怎么辦！”洪鐘怒吼的地方擺了擺手，一個大回環撲向了來華元的地鐵站。

    但總之，這輪就是簡簡單單的保二爭一，享受課題，享受奮斗。

    倒是聽在a大計院的高中同學說，昨晚丁浩軒一回去就被系主任叫到了辦公室，關起門來談了半晌，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樣。

    鄭飛揚一邊想著今天丁浩軒的風輕云淡似乎與往日沒什么不同，一邊結束了手下的準備工作，直起身來對著智能門鎖高喊了一句“開門！”。

    ——初衷是為了避免大家忘帶鑰匙的麻煩。

    ——不過他有一度，真的非常想把這個口令設成“芝麻開門”。

    害，一定是受怡寶影響……啊童話風真香！真香?。?！

    ***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六個人難得都在外間的工作室里。

    鄭飛揚在拎著幾塊板子比較，丁浩軒在行云流水的寫代碼，俞誠還在翻著那本方案研究，而杜詩怡刷刷又連安兩個傳感器，正要去取二極管。

    就在那一剎，尖銳的報警音響徹全屋。

    所有人霍然抬頭，驚愕的去尋聲源，而那報警鈴音又急又快，夾著一個女聲的系統音：

    “檢測到燃氣灶異常，檢測到燃氣灶異?！?/br>
    彈幕：？？？？？？

    【臥槽？？？別嚇我臥槽怎么了?。?！燃氣灶！異常？！】

    【？？？媽啊這聲音聽著好嚇人?。?！有危險嗎救命啊在劇烈害怕了……】

    但幾乎是在下一秒，一個身影快步進了實驗室，眉目冷凝，向實習生那邊望了一眼，語速難得抬升：“先出去?！?/br>
    然后自己毫不猶豫進了最左側那間實驗屋的門。

    再下一秒，門口旋風般飛進來一個人，一邊扯著嗓子嚷“老大你倒是小心一點！”，一邊緊跟著也沖了進去。

    一片兵荒馬亂間，杜詩怡最先反應過來，拽了一把離她最近的俞誠，右手跟丁浩軒同時拍在鄭飛揚后背上讓目瞪口呆的他回神，左手在臉色煞白的沈昌宏白薇眼前用力揮了揮，厲聲道：“先出去！”

    二十年科研院生涯，她深知其間厲害，一旦實驗室自動報警，那根本不是開玩笑的。

    雖然他們搞計算機的，其實一般是比較安全，再累也就是鼠標鍵盤的一畝三分地，沒有某些專業日常需要cao作的特別危險的大型設備。但是有些時候，一個綜合項目不是單純的程序員坐在自己屋里寫代碼，他們也會被調去與核物理、有機化學等方面的實驗室進行合作，為了能夠深度理解需求，項目期間在對方的駐地同吃同住同辦公，那可就是出事大家一起扛了。

    當然，99.99%的情況下那些實驗室也是固若金湯并不危險，有各項裝置和措施保障科研人員的安全。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曾經就出過一回極其驚險的意外，是師兄毫不猶豫護住了她。

    而他自己被飛濺而來的碎片割傷了手，回去之后被師父大呼小叫的塞了一堆外敷藥膏和口服治療液。

    總而言之，親身經歷過的杜詩怡在第一時間迅速下了與沈硯同樣的指令，以最快速度把所有人推出門外，她自己卻在最后回了頭。

    停住步，回了頭，在工作室門邊咬著唇望向實驗屋的方向。

    但是下一秒，外面伸過來好幾只手，拽著她的衣袖把她拉出了門。

    俞誠在推著她往更遠的地方去：“小詩！怎么這個時候發愣，快走?！?/br>
    鄭飛揚站在原地一時沒動，往門里張望了幾眼，再回頭瞄著她的臉色，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低聲道：“他們沒事的，他們熟悉這里?！?/br>
    沈昌宏從一開始就面容煞白，這會兒看起來還不如杜詩怡冷靜，直直盯著實驗屋。

    杜詩怡看一眼就明白。

    那是一種和她一樣的，“很擔心很想進去看看到底怎么樣了，又怕不熟悉情況幫不上忙反而要他們分心牽掛自己”的眼神。

    這是世研部的地盤，最熟悉這里實驗設備的兩人都在里面，而他們，甚至都沒有碰過那個燃氣灶。

    “不會有事?！倍『栖幊谅暤?，“這種級別的實驗室，監測裝置都是最高精度，既然才第一次觸發，就只是初步示警，不至于已經到了極致危險的程度?！?/br>
    鄭飛揚立刻點頭，在這樣的時刻，他無條件相信有各種各樣神秘消息來源的a大之光。

    但他仍然擔心的轉頭看向旁邊一直站在工作室門口的杜詩怡。

    她項目經驗豐富，進過的高端實驗室比基本還是專注競賽的丁浩軒只多不少，按理不該不知道這個事實。

    但她筆直而沉默的站在那里，眉目凝著，唇線緊抿，神情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復雜。

    ***

    在導播間同樣嚇瘋了的節目組以豹的速度聯系了專業人員過來。

    一群人沖上樓的時候，正好碰上沈硯帶著徐宇從屋里出來。沈硯眉間的冰霜稍微化開了一些，而徐宇也恢復了官方發言人沉穩有度的氣質，上去解釋：

    “還行，應該不存在泄露。智能灶具第一時間自動切斷進氣了，不過仍然會通過報警器鳴鈴示意。管道閥門關了，窗戶也已經打開，沒有大事?！?/br>
    眾人集體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

    專業人員還是進去排查確定了一番，出來說確實沒有大礙，管道不存在破損，是鍋內的湯溢出澆滅火焰而引發的報警，智能灶具也確實在第一時間開啟自動切斷保護，不放心的話可以再通會兒風。導演目送那些身影穿著消防服拎著工具離開，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這才想起追究事因。

    他一張臉黑如鍋底，一邊趕緊安排人去網上發聲明報平安，一邊第一次對實習生發火：

    “不是說過讓你們不要去碰廚房！誰，擅自動了燃氣灶？！”

    第63章 封神63%

    一片死寂中, 眾人的目光緩緩看向了從開始就僵著臉沒出一聲的白薇。

    出事的是她和沈昌宏那間實驗屋。

    兩人一樣的面色雪白，但沈昌宏在確定里面的人沒事后就微微顫抖的吐出一口氣，那模樣看上去更像后怕和慶幸。而白薇——

    手在發抖, 嘴唇都快被咬破, 明顯更接近那個詞。

    心虛。

    而下一秒工作人員帶來的消息直接釘死了她：

    “趙導, 我們拉過錄像回放了, 沈同學一下午都在工作臺邊，那間實驗屋，只有白同學一個人進去過一次?！?/br>
    瞬間被各色各樣的目光包圍, 白薇臉色唰的由白轉青，張了張嘴，發現沒有否認的余地，憋了半晌, 擠出一句：

    “……我這也不過是一次實驗失??！難道科研不能容許失敗嗎？！”

    在場數十人，一個也沒開口。

    杜詩怡的目光淡淡從白薇身上掃過去，沒做任何停留。而在沈硯的方位頓了一秒之后, 又悄無聲息的移開。

    ——各種細節來看應該確實沒什么大礙。

    ——某種程度上，他和師兄還真有點像, 如果不是明顯能被看出的外傷，就算身體再難受也不動聲色，都得要人靠各種細節去判斷。

    杜詩怡想起今早徐宇提過的熬大夜加不吃飯, 眉心又沉了沉。

    這種日子過三年，真是不知道怎么撐下來的。

    她抿著唇, 視線輕輕一轉, 又落在了沈昌宏附近。

    這位的反應, 也有點耐人尋味。

    那不像是單純對著還并未很親近的帶教工程師或世研部二把手的眼神。

    得知出事后直接刷白的臉, 站在門外直直的張望, 看著兩人完好無損出來時瞬間松下的一大口氣。那種帶著一點猶豫和不熟悉、卻偏又真情實意的特殊牽掛……

    是對沈硯，還是對徐宇？

    杜詩怡看著已經努力恢復如常的沈昌宏，不著痕跡的在心里嘆了口氣。

    每個人都有不愿說的秘密，她無意探究，只是……

    事發突然，下意識的反應難以徹底掩飾，如果有人留心，可能已經跟她往同一個方向猜測了。

    ***

    安全起見，那間實驗室開窗通風一整晚，實習生直接解散回家，連和帶教工程師的例會都沒讓開，據導演說是為了讓他們平復心情。

    ……也確實，才經歷了這么一場虛驚，正常人都沒心思開會。

    然而當錄制場地難得在這么早的時間全體撤離的時候，網上卻不出所料的炸了。

    網友都不傻，人均福爾摩斯，光速就發現了同一個事實——只有白薇進過那間房。

    【臥……槽！我真的氣到嗆著說不出話，這什么人啊，說了不讓去碰廚房還硬碰！這么閑的話倒是幫小沈干活??！亂晃什么手賤什么？！】

    【……據我兩周半觀察下來對這位姐的理解，她極大概率是認為連上廚房家具能在創新性上加分……想想別人都遵循規則沒動燃氣灶，就她一個人成功，可不就滿場她獨一份，特別能滿足虛榮心……】

    【捏馬氣死了，腦回路真就往溝里長！這種不聽要求我行我素的能不能自己一邊去??！別禍害其他人！看到最新出來的那個瓜了嗎，居然還有臉說科研不允許失敗，誰給她的臉！失敗是成功之母沒錯，但是有她這種不聽指揮瞎搞亂來的炸彈在旁邊，絕對是科研人員最大的人身威脅！】

    【還好有驚無險大家都平安……真是看一眼bw的名字都覺得晦氣……啊姐妹們！快去看官博，處罰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