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還是善
紀朵朵回到家時,看見燈關著,只有電視開著,紀云深手枕著頭,躺在客廳沙發上,看著天花板。 紀云深聽見聲音,頭后仰,倒著看進門的紀朵朵,“回來了啊?!?/br> “你們倆什么情況?怎么不說一聲就回來了?夏至呢?”紀朵朵脫掉腳上高跟,隨手把自己和夏至的包丟到一邊。 “睡了?!奔o云深抬頭,悶悶不樂地說。 紀朵朵看了眼夏至關著的房間門,又看了眼無精打采的紀云深,問:“你惹她生氣了?” “她說她沒生氣?!奔o云深更加郁悶。 一路上他話也哄了,乖也賣了,賴也耍了,她就是不怎么理他,回來洗完澡就跑進房間了,也不知道真睡假睡。 “那就沒生氣?!奔o朵朵脫掉外套,往椅子上一扔,走到紀云深身邊,敲了兩下他腿,“起來,別霸占我位子?!?/br> 紀云深翻躍而起,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那她今天怎么不理我?一路上,我說十句,她才肯回我一句?!?/br> 紀朵朵躺下,舒服地吁了口氣,“那我怎么知道,你當面問她啊。不過你對她干了什么嗎?喝上頭了?今天看見她對著你那同學笑,那臉臭的。小屁孩,占有欲這么強可不行,你夏至jiejie不吃那套?!?/br> “那她吃哪套?”明知紀朵朵在胡說八道,紀云深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喜歡溫柔暖男那種的?!奔o朵朵轉過頭,看著紀云深,眼神好像在說不是你這種。 “誰?”紀云深眼皮下垂,陰鷙地看著紀朵朵,冷聲道:“那個開面店的,還是那個開健身館的?” “開面店的?”紀朵朵絞盡腦汁想著,“哪個?” “肺癌死掉的那個,她說一聞到煙味就想到他?!奔o云深煩躁地用手把額前的劉海往后梳。 死人,他要怎么比,一想到以后他一抽煙,她就想起別的男人,他就不爽。 紀朵朵想了很久,忽然捧腹大笑起來,化著精致眼妝的眼角笑出了淚水。 “你小聲點,行不行?吵死了?!奔o云深看了眼客廳拐角,踹了腳紀朵朵。 “我就說占有欲別太強,你不信。連個過世人的醋也吃,真活該你這幅德行?!奔o朵朵揩去眼角的淚,繼續說:“那個人跟她不是那關系?!?/br> “你又知道了?”紀云深陰陽怪氣地說。 “你要這語氣,我就洗澡去了?”紀朵朵威脅道。 紀云深閉了嘴,紀朵朵本想順道敲一筆,又想想算了,“她很早就出來工作了,好像15歲的時候吧?!?/br> 紀朵朵看了眼自己看上去成熟,又偶爾幼稚得令人發齒的弟弟,繼續說:“那時候她還在老家,那個人就她老家的。聽她說,因為雇傭了她,被人舉報了,那人賠了很多錢。不過,那人沒怪她,還給了她筆錢,讓她回家?!?/br> “她沒回去,拿著那筆錢,來這邊投奔一個親戚,但心里一直惦記著那筆賠款。剛開始她沒錢,就沒還。后來有錢了,她去網上找了那老板的店,沒想到真讓她找到了。她通過網上店的聯系方式聯系上了那人。后來,她就時常跟那人聯系,逢年過節,每次給家里買東西的時候,都給那人也備了一份。半年前,那人給她訂了來回的機票,說病了,想見她一面。那時候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去,怕人家騙她,所以就陪著她去了?!?/br> 紀朵朵講得小聲,語速也慢,像在回憶又像在想該怎么講,“見到那人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也難怪夏至說聞到煙味會想起他了。渾身只剩一副骨架和一雙突兀的眼睛,躺在床上疼得直叫,偏偏見著夏至時,眼睛亮得發光。你別說,那時候從她老家回來,我都動了戒煙的念頭,可惜沒戒掉?!?/br> “那人沒家人嗎?臨死了,叫她去干什么?!币幌氲较闹量赡苁艿降捏@嚇,紀云深語氣不善。 紀朵朵見紀云深的樣子,抿嘴笑了下,“聽說,那人坐過牢,出來后女兒病死了,老婆覺得是那人造的孽報應在女兒身上,跟他離了。父母嘛,估計也沒了吧,不然也不會把錢留給前妻跟夏至?!?/br> “估計是早打算好了,請了律師,立了遺囑,當天晚上就走了,自己吞了止痛藥和老鼠藥走的。本來夏至拿了那錢回來就好了,她傻,非不干,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不但通過律師聯系了人前妻,還把她前妻能聯系上的親戚都請了一遍,最后倒貼著錢給人辦了場熱熱鬧鬧的喪禮,還說什么她們老家那邊的習俗,不然那人下輩子投不好胎。她一個不信鬼神的人,卻信輪回?”紀朵朵又像是想起什么,眼神盯著天花板,就像在看遙遠的記憶,“你這醋,吃得夏至是真的冤枉,也難怪她不想搭理你了?!?/br> 紀云深臉上出現一絲別扭,難得的沒有反駁紀朵朵。 就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又或許是酒精的作用,紀朵朵繼續說道:“還記得我高考后,突然改了志愿的事嗎?” “記得,你本來要填南大,后來填了長理。以你的分數,南大夠了,偏偏你選了長理,為了這個,老爸還發了很大的火。那可是他頭次對你發火,能不記得嗎?!?/br> 小時候,他挨罵挨揍是家常便飯,紀朵朵卻是掌上明珠,別說罵了,連大聲斥責都沒有。 “是啊。長理怎么比得上南大呢,但那時候就是想不開,不想碰到丘自明,就改了志愿?!奔o朵朵說。 “那時候,你還在讀書,不知道。老爸一直以為是自己罵了我,我才想不開去跳江,但其實是因為丘自明甩了我?!奔o朵朵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冷漠地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紀云深愣了一下,這事他的確不知道。 “那時候,我就很奇怪,那么黑那么暗的天,她怎么就能看到江里有人呢。那時候,她追了上來,一邊朝我跑,還一邊喊著危險,讓我回去。那晚我覺得她傻,為了個陌生人冒險,現在卻很感激她,后來想想,那晚我其實一直想有個人能來挽留我,所以才會走得那么慢,才遲遲沒讓自己淹下去?!?/br> “能做出這么極端的事,可真像你風格?!奔o云深嘴上不饒人,心里卻有些心疼紀朵朵,語氣也放柔了。 “那晚,她陪我吹了很久的風,小心翼翼地說著話,安慰著,還怕我再想不開,給我轉了200塊錢,讓我買點好吃的。分開的時候又非要送我到家,那時候,她堅持送我回家,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要酬勞,沒想到她送我到家門口,按了門鈴,就走了?!?/br> “后來,我去江邊找了她幾次,真讓我找到了。她看到我,都嚇壞了,以為我還是想不開?!毕氲竭@兒,紀朵朵突然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知道我只是來找她的,她才松了口氣。后來,我才知道,她一不開心就會去江邊吹風,那段時間,我們經常一起吹風,聊天。那時候,她比現在還沉默,很少說自己的事情,估計也碰到了什么不想提起的事吧?!?/br> 電視的光亮打在紀云深側臉,他沒有講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深,你真喜歡她,還是只是想玩玩?要是只想玩玩,就算你是我弟,我也不會饒過你,但是如果你是認真的,就多點耐心吧。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驕傲,也會自卑和畏懼,你就耐心等等她,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了?!?/br> 紀云深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認真的,我想娶她?!?/br> 很早之前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