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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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拭煙打了個觳觫。 看到這jianyin無頭尸體的樹根,她心生恐懼又陣陣泛嘔。 想起老嫗和女郎跪拜時說的話,云拭煙皺起柳眉,“這是什么器靈?” 洛媱右手不斷用千翎筆在虛空劃動,留下建木氣息。并將一路上摘的靈果交給云拭煙,命她在指定的方位布了個簡陋的隱匿陣。 “不是器靈,是藏身在造化石上的槐妖?!?/br> 云拭煙怔了怔,“你如何得知?” 洛媱道:“一切有跡可循,仔細觀察并不難發現?!?/br> 當然,也和洛媱見多識廣脫不了關系。 秘境中滿是靈植靈果,施法攻擊的方式竟然是樹枝、藤條、以及一片片白色的花瓣。憑花瓣辨認,是喜陰聚兇的槐樹。老嫗說過,三百年前那場異象,催生出無數妖魔,認真算算,和落頭氏族人發現造化石生出器靈的時間大差不差。 更重要的是,初生器靈大都純善。且器物比動植物更難開智,如此一來,鮮有人見過器靈,無從分辨真假。 “陰木槐樹因濁氣成妖,機緣巧合附身造化石。樹木天性不喜挪動,它便在這里扎根了三百年。一邊汲取造化石上的能量,一邊奴役傻乎乎的落頭氏,算盤打得真響啊?!?/br> 洛媱摸摸下巴。 云拭煙:“這些都是你的推測?” “八九不離十,只剩些細節沒想明白?!?/br> “媱兒什么時候學會了這身本事?” 洛媱面不改色,“書上學的。生病那段時間郁郁寡歡,我只能待在家里看書。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學以致用?!?/br> 云拭煙凝視洛媱半晌,語氣復雜地道:“媱兒變了?!?/br> “人都是會長大的?!?/br> 洛媱兩眼彎成月牙,一如往昔地率真可愛,“總不能讓jiejie一直保護我呀?!?/br> 云拭煙牽起嘴角一抹笑,垂下眼簾,不再接話。 入夜。 枯井之上懸起一輪皎潔明月。 樹根將尸體全部玩得殘破不堪,遲遲等不到落頭氏新送來的尸體。它逐漸焦躁,樹枝胡亂叉起兩具尸體,不住拍打地面,直將尸體拍成爛呼呼的rou泥。 槐妖發xiele一通,依舊不滿足。 他將主意打在了手握龍骨的珩央身上。 龍骨令它畏懼,但兇yin的天性,讓它生出無窮惡念?;毖剀X許久,猶猶豫豫地伸出七八條樹根,緩緩朝珩央包圍而上…… 珩央正蹲在地上碎碎念:“諸位道友,也算相識一場,我幫你們超度。阿彌陀佛,善哉善哉?!?/br> 整個井底除他一個活人,只剩滿地碎尸。 突然,碗口粗的樹根從后方伸出,企圖繞上他的脖子。珩央常年在外獵蛟征戰,也不是吃素的,一個側移,長槍出手,半弧橫掃,將圍攏來的樹根微微一阻。 “你不怕被龍骨吞噬?” 珩央大惑不解。 他父皇說了,龍骨可驅邪祟,只要是妖魔,皆主動退避三舍。 除非妖物上趕著找死! 槐妖豁出去了,它幾百年修為,真不信自己能被一塊龍骨吞噬!霎時間,樹根悉數刺出,速度之快,殘影連成一片。 珩央絲毫不慌。 手中定鈞槍一抖,迎面而上。 井底褊狹,樹根施展不開。珩央仗著身法靈巧,長槍挽得虎虎生風,與樹根展開激烈搏殺。 定鈞槍鋒利無匹,縱使沒有靈氣功法,亦有神勇之威。 眨眼三條樹根折斷。 珩央大受鼓舞,持槍在手,肆意張揚地扯了扯嘴角,“本殿下最愛打架了!來??!” 龍骨讓槐妖投鼠忌器。 它滿腹怨怒,懶得和珩央硬碰硬。 陰暗腥臭的井底恍如吹來一陣春風,枝條轉瞬長出青嫩的綠葉,開滿雪白的花苞??匆娺@花珩央頓覺不妙,他雙手旋槍密不透風,生怕花瓣把他腦袋割了。 槐妖也不傻。 它并未施展花瓣攻擊。 花苞開放,噴出一股白色煙霧。煙霧充斥井底,珩央始料未及,不小心聞到了一縷濃郁的槐花香。 香味濃烈沖鼻,珩央胸腔發悶。 他挽槍的動作變遲緩,云拭煙不禁急道:“不好,十三太子好像中了陰招,得想辦法救救他?!?/br> 洛媱心神一動。 她扶額,渾身乏力地靠在云拭煙身上,“jiejie,我突然頭好暈……不行了我要暈倒了?!?/br> “媱兒?怎么回事?” 話音甫落,云拭煙頓覺玉枕xue發痛,雙眼一閉,昏死過去。 獵物乖乖掉入圈套,槐妖大喜。 它伸出樹枝,欲把失神的珩央拖去玩弄。豈料茫茫白霧中,突然傳來“當啷”聲響。 定鈞槍孤零零掉在地上。 珩央憑空消失。 槐妖顯然驚呆了,四處扒拉,除了滿地靈果,影都沒見一個。 人呢? ……鬧鬼了嗎這是! * 昏頭轉向的珩央被人一把拽進隱匿陣。 他身形不穩,高大的身子直接砸在洛媱身上。 洛媱被他撲倒在地,脊背生疼。 她握著粉拳狠捶珩央的肩,“起來!” 珩央抬起頭,俊臉泛起如醉酒后的酡紅,平時囂張的眼神一片迷蒙。隔了許久,他才伸出食指,不確定地戳了戳洛媱的臉蛋,“小瘸子?” 洛媱快被壓死了。 然而珩央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體重,在那兒生悶氣:“給我道歉?!?/br> “道哪門子歉?” “你說本殿下長得磕磣,不如春玉好看。本殿下不服氣!” 好家伙,都毒吐沫子了還不忘這件事兒呢? 他脖子上的龍骨吊墜,卡在鎖骨的凹陷處,極為醒目。 洛媱看得眼熱。 她耐心解釋:“十三太子,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昨日是我故意為之。那夜極其兇險,若你與我同住的話,死的就不是春玉,而是你了?!?/br> 珩央腦袋發昏,后腦勺脹痛得厲害。 他梗著脖子道:“誰說的,本殿下打坐修煉了一整晚,無事發生?!?/br> 少女被壓在身下,珩央想爬起來,手腳卻沒力氣。 她身上的氣味不同于槐花的馥郁,珩央忍不住湊到那修長白皙的脖邊,用力嗅了嗅。像沐浴在月色下的晚香玉。 “是否無事發生,待我jiejie蘇醒,一問便知?!?/br> 龍骨吊墜靠近,洛媱也不顧被珩央壓得腰痛,就想硬拽下來。 本來珩央渾身軟綿綿的,被她握著吊墜往下一扯,嘴巴直直貼住了她的臉頰,又嫩又軟。 珩央僵住。 洛媱才不在意這些。 她眼里只有龍骨,鉚足勁兒地拽。 不曉得項鏈是用什么材質做的,極其牢固,沒有暗扣,仿佛生來就掛在珩央脖上。 可珩央卻意識到行為不妥。 “……失禮了,失禮了?!?/br> 他脹紅臉,掙扎著想站起來。 洛媱哪肯龍骨離開,情急之下,她猛地抱住珩央腦袋,“十三太子!你沒說錯,我對你芳心暗許!” 珩央腦里好像有一群蜜蜂嗡嗡。 他“啊”了聲,十分茫然。 “昨日是場誤會,真的?!?/br> 洛媱正經起來相當唬人。 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陳述背后的利害關系。 譬如說,跟他吵架,是為了救他;一開始進入山洞,與各方修士爭執孤立,是自保手段;還有讓路上多吃靈果,是為了此刻布陣做準備。 任何陣旗都會被槐妖發現。但秘境里的果子樹枝,與它氣息相同,更為方便。 珩央環顧四周,只有靈果圍起來的小小一塊地方,沒有太多白霧。他那不太靈光的腦筋總算動起來了,暈乎乎地說:“妖物發現不了你和云拭煙,就是……就是因為地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果子?你會陣法?你有這么大的本事?” 洛媱柔柔一笑,“古人云,相馬失之瘦,相士失之貧。這句話的意思是說……” “我知道?!?/br> 珩央悻悻然,“不能以貌取人?!?/br> 洛媱莞爾淺笑,“十三太子真是學富五車?!?/br> “我自幼熟讀四書五經周髀綴術,太學課業門門第一?!?/br> 珩央很是驕傲。 他打量洛媱一眼,“不怪乎我以貌取人。你看看你,一陣風都要吹跑了?!?/br> 他最開始為洛媱打抱不平,就將她放在弱者的地位。 從未想過,小瘸子竟在進入秘境后能盤算這么多。二十名修士死近半數,看似最軟弱無能的小瘸子,卻好好的活在妖怪眼皮子底下。 “我當然不怪十三太子?!?/br> 洛媱直勾勾盯著他脖子上的龍骨吊墜,萬分真摯,“若非太子當初仗義出手,幫助我尋找jiejie,也不會陷入這泥沼之中。于情于理,我都該盡最大努力救你,你是我的恩人?!?/br> 她的眼,清如水亮如星。 珩央甚至能在他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鼻尖似乎又聞到槐妖散發的濃郁花香,熏得他頭重腳輕,分辨不了方向。 “我……我沒幫你什么忙,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至于你對我芳心暗許,哎,快死了這條心吧?!?/br> 珩央撓撓頭。 拒絕女子的愛意實在難為情。 高束的玉冠馬尾,都被他抓得亂糟糟。 洛媱假意抱著他腦袋,其實悄悄挑起他后脖子上的項鏈,想要解開。她邊說話邊拖延時間,嗔怪道:“十三太子,你為何要我死心?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呀?” “不是?!?/br> 愛慕他的懷春少女很多,但珩央從未有過回應。 他怎么也忘不了,母妃死在面前的慘狀。 白霧令他心神不定,情緒放大,迷蒙的雙眼忽而蒙上一層淚光,“云洛媱,我母妃臨終前告訴我,千萬不要靠近人間情愛?!?/br> “你知道嗎?” “她被我父皇親手賜死的?!?/br> “所以,大概,我……我不會喜歡任何女孩子?!?/br> “我怕做不好?!?/br> “……怕辜負她?!?/br> 珩央低低呢喃。 處于深宮,他見過太多后妃爭寵的爾虞我詐。母妃最敬愛父皇,卻因犯了件錯事,被父皇用白綾活生生勒死。他的婚事必由父皇做主,娶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帶來利益。 洛媱咬項鏈的牙齒頓了頓。 她倒是沒想到,珩央這家伙不是自戀,是自卑。 “云洛媱,我想母妃了?!?/br> 珩央控制不住悲傷,趴在洛媱肩頭隱忍哽咽。 “你可以把我當成母妃?!甭鍕勔羯珳睾蛯捜?,輕輕地撫摸他腦袋,“乖兒子,來來,把項鏈取下給母妃仔細瞧瞧……” 她一邊拽一邊扯,最后急眼兒了直接上嘴啃。 饒是如此,項鏈仍完好無損。 直到珩央悶悶地說了一句:“龍骨認主,鏈為蛟筋,我取不下來?!?/br> 洛媱愣住。 “你爺爺的,不早點說?!?/br> 她越想越氣,溫柔蕩然無存,一巴掌將珩央扇開,“滾吧!” 千翎筆重重點在他玉枕xue上。 珩央步了云拭煙后塵,當場暈死過去。 洛媱雙手環臂,氣成包子。 她原本打算直接搶了龍骨,再將珩央推給槐妖,毀尸滅跡??升埞钦J主,蛟筋她也扯不斷,白白浪費功夫。 洛媱不甘心。 這么好的條件,必須好好利用一切人和物。 她冷冷盯著陣法外縈繞的白霧,牙齒輕咬著指甲,眼珠子滴溜溜轉。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金珠光芒微閃。 青衫劍修現身的剎那,洛媱一下撲過去抱住他腰,淚眼婆娑,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凌淵,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