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3節
依然是輕描淡寫的語氣。 徐海清手上一用力,剛剝開的橘子滋出水來,不僅弄了她一手,也濺到姜林升的被子上。 徐海清目光打直,盯著被子上的點點痕跡,耳邊正嗡嗡的。 姜林升這時抬起雙臂,枕在腦后,補了三個字:“親生的?!?/br> 徐海清的臉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白了,越發襯出眼底的黑,瞅著姜林升的眼神,甚至可以說是怒視。 徐海清安靜了好一會兒,蹦出幾個字:“還有誰知道?!?/br> 姜林升說:“檢測是在國外做的,用的假身份,混在一堆樣本中間,絕對安全?!?/br> 徐海清卻不信,只要這件事經過第三者的手,那就有透露的風險。 姜林升問:“你就沒有別的要問的?” 徐海清沒吭聲,現在問什么都沒意義,她雖然年紀不大,但還有些常識,這種事一旦傳開,哪怕最終證實只是一場誤會,對于有些人來說,都會按照“寧錯殺不放過”來處理。 更何況,她知道自己不是徐家的女兒。 姜林升掃過她一臉見鬼的模樣,半晌,再次笑道:“至于剛才那個問題,選誰不選誰,就看你的了?!?/br> …… …… 病房外,康堯正靠墻沉思,目光時不時掃過門口。 賀銘遠在聽電話,一手插兜,站姿倒是一貫的輕松。 羅珺正在聽助理小聲匯報什么,偶爾會和兩人對上一眼。 他們三人是姜林升手下的鐵三角,合合分分,有時內斗,有時也會一致對外,對方有什么動作,一個眼神就夠了。 而現在,他們三人自小培養出來的默契,剛好一同冒了出來——姜林升為什么要單獨見徐海清? 按照姜林升和徐海清的說法,他是她表舅,但這事大家都半信半疑,這么多年也沒聽說姜林升有什么表妹。 至于徐海清,她是江城人,聽說是和家里鬧翻了,從家里跑出來的,說輕了是離家出走,說重了是斷絕往來。 據說徐海清跑出來之前,她哥徐海震剛考上警察。 這事兒乍一聽,徐海震也算是姜林升的旁系親屬啊,而且姜林升還有案底。 后來再一查才知道,徐海清和她哥徐海震根本不是一母所生。 就連徐海清生母和姜林升,都說不清是不是表兄妹。 總之前前后后秘密查了幾個月,只知道姜林升和徐海清的生母是一個村里長大的,附近那幾個村子家家戶戶都姓姜,也都沾點關系,但關系有多深,族譜要往上論到第幾代,誰也說不清,起碼法律上無法認定。 而眼下的疑惑是,徐海清就住在大宅,她有的是機會和姜林升見面,要聊什么不能背著人,偏偏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單獨叫她進去。 這是做給誰看的? 用意是什么? 三人又對視一眼,各自別開。 一名手下回來了,小聲告知康堯剛和護士打聽的消息,說是姜林升病情確實有變。 康堯不免心生疑竇。 就算有變也不是現在就咽氣,怎么搞得跟交代遺言似的? 就算要交代,也應該找律師,可是到現在都沒見章律師的影子。 康堯又抬了抬眼皮,掃過賀銘遠和羅珺,搖了下頭。 二人還未表態,這時病房門開了。 出來的是面無表情的徐海清。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她。 徐海清卻很平靜,看向三人,說:“舅舅讓你們進去?!?/br> …… 徐海清走出人群,到拐角的飲水機前接水喝。 方振新跟著過來了:“你叫徐海清?” 徐海清點頭,沒等發問便說:“我只是個學生,什么都不知道,表舅不會告訴我。他有多少仇家我不知道,這次是誰下的黑手我也不知道,更加沒有懷疑的對象?!?/br> 方振新審視著徐海清,徐海清就旁若無人地喝水,這幾年見多了陣仗,但凡遇見誰都不會慌,起碼表面上是這樣。 方振新忽然問:“你哥叫徐海震?” 徐海清動作頓住,終于看過來。 她吸了口氣,說:“他不是我親哥,也不在歷城。他品學兼優,努力上進,是個好警察。我跟他早就斷絕關系了?!?/br> 方振新笑了,臉上的紋路也跟著變動,看上去比剛才和善些:“他的事我聽說了?!?/br> 徐海清又喝了口水,忍住沒有問方振新是聽誰說的,還聽說了些什么,又補充一句:“我也不是姜林升的表侄女,算不上旁系親屬?!?/br> 方振新點頭:“別緊張,只要你老老實實,別沾不該沾的,就不會影響你哥。聽江城那邊的同事說,他不僅上進,而且勇氣可嘉,運氣也不錯,這兩年參與了幾個案子,還立了三等功?!?/br> 徐海清卻別開眼:“不關我的事?!?/br> 面前的玻璃窗反射出兩人的倒影。 徐海清紋絲不動,只透過玻璃盯著外面被路燈照亮一角的花園。 不會兒,方振新的倒影離開了。 徐海清又一次舉起紙杯,將水喝光。 她的手沒有發抖,但很涼。 她現在渾身都覺得冷,從心里一股股往外冒寒氣,腦子里跟走馬燈似的徘徊著今晚的種種變故。 她繃著臉,盯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面孔。 好一會兒,嘴里才冒出一個字:“cao?!?/br> …… ……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提到的“斷絕關系”只是女主口上的說辭,不是法律上的。 血緣關系在法律上不能斷絕。 第3章 此時的康堯、賀銘遠和羅珺就站在病床前,康堯坐在剛才徐海清坐過的位子上,賀銘遠靠窗而立,羅珺則倚靠著墻壁前面的條桌。 窗戶開了一道縫,涌進來一陣夜風。 姜林升吃著橘子,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傷。 康堯聲音不高也不低,簡單匯報著情況:“已經有人去做事,姓王的要挑釁,我們就回贈幾份大禮給他。他有批走私的貨還在半道上,剛才消息已經放給線人了。速度夠的話,金灣警方就會繳獲大魚?!?/br> 姜林升掃了眼康堯:“確定是他動的手?” 回話的是賀銘遠:“肇事車輛是他們公司的,剛問過了,說是兩天前報失??赡苁菫榱苏逑右晒室馔孢@么一手,也可能是真被人栽贓。但不管怎么說,這事不能這么算了。姓王的推卸不了責任?!?/br> 姜林升笑笑,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隨即又看向半晌沒言語的羅珺。 羅珺這才開口:“媒體方面不是問題,他的小兒子這兩年玩得很開,我們的人會二十四小時跟拍,隨時都可以舉報、曝光?!?/br> 姜林升點了下頭,問:“你們這是準備宣戰了?” 羅珺:“只是盡公民義務,為歷城環境建設做貢獻。為民除害,人人有責?!?/br> 姜林升:“如果不是他,豈不是中計了?” 是有這個可能。 康堯側身,淡漠的目光先和窗前的賀銘遠對了一瞬,又緩慢移向羅珺。 康堯又轉回來,問:“那您的意思是……” 姜林升收了笑,眼底多了一絲煞氣:“王世川那里,你們自己看著辦。我只關心家里的鬼,一定要給我揪出來?!?/br> …… 有內鬼,這是一定的。 但內鬼最可能藏在誰手下,這才是重點。 必須自查。 但怎么查,是個問題。 是大張旗鼓的查,還是秘而不宣的查? 讓誰去查,誰能信任? 還有一點很重要,內鬼,不會就在這間屋子里吧? 姜林升就一句話:“兩個月,給我一個結果?!?/br> 臨出病房前,三人誰都沒吭聲。 待他們走出門口,一群人圍了上來。 三人一言未發,誰也沒看誰,卻一同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中間有一塊休息區,徐海清剛在這里喝過水,垃圾桶里還有她扔的紙杯子。 三人來到跟前,康堯擺了下手,讓跟上來的人往后退。 人退了,四周安靜下來。 一時只有風聲,樹聲。 羅珺點了支煙,吸了口,煙霧撫過面頰和頭發,略過賀銘遠和康堯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