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三缺一
行了。 煙都燃到第三根了,這幾年跟岑煦的事兒也就簡單回憶到這里,多的,她不敢想了。 聞一如此總結著,將猩紅漸淡的煙頭往煙灰缸里摁,煩躁捋頭發,是說著不原諒,但兩人之間目前確確實實斷不了,聞一即便不住岑煦家了,每年過年都還照例去拜訪明蕓和岑嚴毅,沒辦法,那三年夫妻倆照顧她頗多,聞一就算煩岑煦也不可能不記著他爸媽這一筆恩情,她不是白眼狼。 岑煦此人心思過深,心眼頗多,到這階段了,聞一也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連這一步都算好了,算著她是不可能完全丟棄岑家這邊的恩不管,也算準了聞一的性格做不到絕對狠心,退路都給她鋪得明明白白。 但這些都只是聞一單方面的臆測,也只是出于對這人的了解才會率先得出的結論,這樣總歸不公平。 那天岑煦從聞一的公寓離開后,將近三個月沒來,聞一不太關心,他的行程聞一從不過問,他想說就說,不說也罷。 之后氣溫日漸降低,季節步入深冬,又一年新春佳節來臨了。 大年初三當天上午,聞一接到了明蕓的電話,那會兒她人在外婆家里,正打算帶著親戚家的小孩出門買糖吃,電話來得突然,聞一好一會兒才接起。 “一一,新年快樂?!泵恳荒?,明蕓的新年祝福都不曾落下,聞一盯著趴在自己腿上的小胖墩兒,笑了笑。 “阿姨,新年快樂?!?/br> “一一,阿姨打這個電話也沒別的意思,除了新年祝福之外,還想跟你說的是,明天就是大年初四了,阿姨想邀請你來家里吃飯,今年我和你岑叔叔不忙了,都在家?!?/br> 去年大年初四這天,聞一照例上門拜訪了,只是當時兩人都不在家,東西放下后她沒待多久就離開了,聞一沒想到明蕓還記得。她還思考著到底去不去,抱著腿的小娃娃先忍不住了,兩手晃著聞一的小腿,說要吃糖。 聞一被吵得沒法,無奈,豎食指對他噤聲,同時開口朝電話那頭說:“好的阿姨,我會準時到的?!?/br> 前腳剛答應,后腳就懊惱了,吃飯,那不就代表聞一要在岑家停留不少時間,她揉額頭,眼睛朝搗亂的小屁孩那兒瞥,小胖子什么都不懂,見聞一看自己,傻呵呵的笑,還處在換牙期,一笑,門牙空蕩蕩的,說話都漏風,這會兒還奶乎乎的叫她:“jiejie?!?/br> 聞一沒忍住,笑起來,捏他臉,“走,帶你買糖吃?!?/br> …… 大年初四下午五點多,聞一抵達岑家門外,時隔一年再來這兒,挺懵,倒不是說別墅區變化有多大,只是門外道路向來寬敞明亮,現在兩側皆停了一排車子。 聞一抬頭望向燈火通明的那幢樓,里頭隱約有小孩子玩樂的喧囂聲傳出,再回頭看了眼面前這兩排車,右手扶正頭頂的貝雷帽,吸氣再呼氣,做好心理建設,按門鈴,接連三下。 回應她的是三聲狗叫,眼睛彎了彎,這聲音她可熟,叫聲還想繼續,被一道嗓音訓退,“德芙,坐好?!?/br> 就算隔著道厚重鐵藝門,聞一也能聽出這是誰的聲音。 不到一分鐘,門開。 時隔幾個月沒見的人,此刻站門邊看她,懷里還抱著個白嫩嫩的糯米團子,那小團子腦后扎著小辮,兩手摟著岑煦脖頸,他還沒出聲,糯米團先開口了,聲音甜滋滋的:“二哥,這個jiejie是誰???” 岑煦沒回答,聞一也沒,她問:“今天是家宴?” “對?!?/br> “那……”要邁進門的腳步在聽到回答的一剎那停了,原地站定,把手上提的年貨遞過去,“那我不進去了吧,怪不好意思的?!?/br> 家宴她湊活個什么勁兒。 “我媽不是叫你了?”岑煦沒接,反問她。 “叫是叫了,但是……”里面都是岑家的人吧,她去算什么事。 “沒什么但是,進來?!彼叺嗔说鄳牙锏男F子,邊對聞一說,沒有要接她手上東西的意思,挑著眉,“都來到門口了,年貨要送就自己親自送到?!?/br>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聞一點頭:“行?!?/br> 德芙在前院老實趴著呢,看到聞一來了,一下就抻直上身不停吼,聞一剛想往那兒看,結果德芙剛吼了沒幾下又被岑煦訓了,“德芙,安靜點?!?/br> 奇特了,這人開始叫德芙名字了,不再是無名氏般的叫法了。 聞一走在前,岑煦在后,她左手提了兩個大紅色禮盒,還沒走幾步,換了右手拎,左手同時輕輕甩了甩,今天出門急,忘記戴手套了,禮盒掛繩勒得她手心通紅。 還沒到門邊,右手被身后的人拉住,手心里的繩索隨即也被撥到了岑煦手里,聞一側頭,那糯米團子沒在岑煦懷里待著了,乖乖站在他右側,手被他牽著。 “怎么沒戴手套?!?/br> 岑煦接過后問了句,換只手拎,隨后左手十分自然的牽過聞一右手,沒等她回話,拉著她繼續朝里走。 他左手牽一個右手牽一個,這樣就讓聞一感到很怪異了,從門外停的那些車來看就知道他家今天到底來了多少人,而聞一并不想在岑煦的長輩面前被盤問與他的關系,當下右手使力掙脫,岑煦明顯感覺到了,快到門旁時松開她的手。 他俯身拍拍小女孩的背,讓她進屋玩,再直起身,側頭:“怎么?” 聞一說:“別這樣,岑煦?!?/br> 岑煦問:“我哪樣?!?/br> 聞一撫額:“你家今天來了很多人,應該大多數都是你的長輩。我跟你關系不明不白的,在他們面前還是保持一下距離?!?/br> 他笑了聲,笑意淺,不達眼底,“這么急著撇干凈啊,聞一,你一身的倔勁兒,合著就全往我這使了?!?/br> 諷刺了一通,也沒等聞一回應,提著她買來的年貨推了門往里走,邊踱步邊伸手從口袋里拿手機,將東西往沙發邊一放,撥了個電話。 她則站在門邊,盯著半開合的門,神色漠然。 沒站多久,伸手推開,人剛進去,明蕓也恰好從樓上下來,看到她了,快步過來,“一一來啦,餓不餓?”說完拉起聞一的手,又一句,“冷不冷,手這么冰,凍壞了吧?!?/br> 在外面挺冷,進來后好多了,屋內開了地暖,聞一對她笑,目光越過明蕓掃了圈廳內來來往往的人,搖搖頭,解下頸前厚實的圍巾,“阿姨,新年好?!?/br> “好好好,一年沒見,長點rou了嗎一一?有沒有好好吃飯?”明蕓輕輕摩挲著聞一的右臉,“你太瘦了,乖女孩?!?/br> “有好好吃的?!?/br> 岑煦盯著她呢,少說也長了三四斤吧,只不過這話聞一沒對明蕓說,轉而問她:“阿姨,今天是家宴嗎?我來這會不會不太好?!?/br> 明蕓安撫性的拍拍聞一后背,手掌停留在她后腰,將聞一往前帶,“不會,你也是這家里的一份子,沒有人會說你的不好?!?/br> 這邊,兩人正其樂融融的話家常,一道聲音橫插而入打斷,“弟妹,這位是?” 聞一循聲看去,一位身形修長,書卷氣極濃的男人正望著她,身子不由自主往明蕓身后偏,只是手還被她輕輕握著。 明蕓回過頭,頷首:“大哥?!彪S后介紹,“這是我們家的小朋友?!?/br> “哦,是那個女孩子?!?/br> 男人明顯是知情的,再次看向聞一時臉上沒了先前的疑惑,“你好?!?/br> 明蕓拍拍聞一手背,“一一,叫人,他是岑煦的伯父?!?/br> 既然是岑煦的伯父,那便是岑嚴毅的大哥了,聞一之前搜索過相關信息,看他很眼熟,但這股熟悉卻不是因為提前看過網頁資料,而是總覺得在哪見過,但沒什么深刻印象,“叔叔好?!?/br> 岑嚴棲點點頭,目光隨即落在明蕓這兒,“阿煦人呢?” 話音剛落,“Uncle.” 岑煦接完電話正從后院往這邊來,“找我?” “是啊?!贬瘒罈卺氵^來時意味深長看了眼聞一這兒,又對著他說:“麻將,三缺一?!?/br> “Uncle,你注意形象,”岑煦擰眉,笑得好不無奈,“大學教授呢還是,這兒可有你的學生?!?/br> “什么學生?你?如果是你的話那就不用注意了吧?!?/br> “她?!贬阈鳖~,朝聞一這點了點,“下學期你代的那門課,她要上?!??????? 聞一懵了,岑煦在說什么,什么課,唇緊抿著忍住沒問出口,腦內不停轉悠思考著,想起似乎真有那么一門專業課是有個教授來代的,因為原本要上的老師據說預產期在下學期,提前休產假回家了。 岑嚴棲明顯也想到了這個事,恍然大悟點點頭,“原來如此,那要不,這位同學也一起來搓個麻將?好歹是未來的師生關系,提前熟悉一下?!?/br> “……” 這回連岑煦都無語了,沒吭聲,明蕓就笑瞇瞇的看岑嚴棲治自家兒子,不打算幫腔。 話柄拋到聞一這兒了,不應也不行,“我不太會玩這個?!?/br> 她當下其實更好奇的是岑煦怎么會知道她課表有變動這個事,連老師提前休產假都清楚。 岑煦半瞇著眼,瞅她,聞一知道他這表情什么意思,是讓她自己看著辦。 剛在門口毫不心虛拒了他一次,這會兒單槍匹馬上麻將桌之后心跳就開始快了,只因為其他三人都是長輩,一個他伯父,一個他伯母,還有一個他小姨。桌旁還圍了幾個年齡相仿的小輩,一圈人皆笑瞇瞇的看著聞一,那模樣個頂個的慈愛,慈愛里還帶著八卦的意味。 聞一漸漸感到無措,下意識回頭找目前唯一能讓她信得過的人,結果他一個眼神也不給自己,到前院把德芙牽來了,在門口跟狗玩飛盤,好不快活。 聞一只能認命轉回視線,手慢慢搓洗著桌上的麻將,暗自嘆氣,齊活了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