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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加長長嘆息。 「你們啊,都一個樣子?!顾忠淮卧诎蕴厣磉呑讼聛?,「艾略特,剛才耶穌已經幫你把受到傷害的地方都治好了。你現在已經可以離開了,耶穌也會直接帶阿弗列德離開,你們經理要找他?!?/br> 不知道為什么,剛才還好想見到他,現在一聽見可以自由去找他了、艾略特卻發現自己又開始害怕了起來。 路加摸摸他的頭,彷彿知道他的緊張害怕,「等等我先陪你回庇護處去。你自己一個人好好的、仔細想一想。想好了、也決定了,如果你不想直接告訴阿弗列德,那么就來找我吧,我會替你轉達?!?/br> 艾略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路加站了起來,「放心吧,你也知道的,omg那么大、不刻意去找,你們是可以永遠都不再碰到面的?!?/br> ——永遠,不再、……見? 「好了,我們走吧,艾略特?;蛘吣阆肜^續留在這里也可以?」路加朝艾略特伸手,艾略特沒有猶豫地站了起來,下一刻,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庇護處前。路加浮在半空中朝他揮手,「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br> 艾略特望著路加消失方向的藍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回到自己的庇護處,庭院里開滿了白色小花,艾略特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就躺了下來。 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哪里思考起。 艾略特眨眨眼,眼睛還有點酸澀、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哭成這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話說回來,哭也會消耗精力的,畢竟都需要用到體力啊。 ——耶穌說,我說謊了。 隨風搖動的小花搔弄著艾略特的臉頰,不過他一點都沒有感覺。艾略特思考,自己是從哪一步開始變得奇怪的呢? 艾略特閉上眼睛。 腦海里本來屬于阿弗列德的角落,現在一片空盪。艾略特感覺胸口整個揪了起來,是,我知道自己在掙扎什么,我一直知道…… 有關于一直以來、一個人自在又無憂無慮,或者與人連結、所有一切都要讓對方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二選一。 打從一開始,自己就是選擇一個人。 就算力量沒有別人多也沒關係、業績比別人差也無妨,自在快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最重要了…… 最,重要。 但自在快樂的背后,那些細小卻清晰、自己卻又視而不見的問題,也始終存在著。身為天使,體力就是一個嚴重的大問題,不單單只是影響工作而已。在自由自在的同時、也沒有動力,在無憂無慮的同時、也感覺無聊又沒有重心。 ……那倒不是說非得找個人來連結、然后把對方當成重心的意思,艾略特心想。 然后阿弗列德出現了。 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是被強迫的立場……至少,自己是不愿意的。 ——不愿意改變自己,也不愿意改變一直以來的生活模式,不愿意多一個人在身邊、因為那很麻煩…… 真的,很麻煩。 更別提連思考都會被對方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件事,那簡直讓人沒有安全感到極點,像是本來只屬于自己的小天地、一下子被人挖開了大洞,有種無處可躲、無處可逃的緊迫感。 可是,阿弗列德……好像懂。 這個面無表情的死神很奇怪,艾略特想,明明無論說話的語氣也好、臉上的神情也好,看起來都是一副冷漠到極點、什么事情都不關心的模樣。 但他的思緒,卻好溫暖、好溫暖。溫暖得讓人想更靠近一些、更投入…… 更,眷戀。 他說,我可以自由選擇可以讓他知道、還有不愿意讓他知道的部分。 他說,我可以知道全部的、毫不保留的……完整的他。 ——為什么他不怕?為什么他可以那么勇敢? 艾略特仰躺著睜開眼睛,他朝著湛藍天空伸出手,或許我該思考的,是我。 ——我在怕他……知道什么? 陽光透過指縫灑落,艾略特輕輕握拳、像是想捉住些什么,他想到自己在阿弗列德腦里的城堡,還有那個小箱子。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對于他的想法。 「為什么?」 艾略特忍不住自言自語,「為什么呢?」 對于所有自己認識的同伴,艾略特從來也都是有話直說。很無聊、很好笑,不想去、很白癡,隨便都可以…… 那為什么,對阿弗列德就不行? 艾略特想,一開始對他的抗拒、是來自于自己不想改變一個人的生活,后來迫于現實、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妥協,艾略特也只好點頭。 ——阿弗列德的所有選擇都沒有問題,而我…… 「……遷怒,天啊,我竟然都在遷怒他……」直到現在,艾略特才明白自己為什么總是在對阿弗列德生氣,他懊惱地按住自己的臉,「我好蠢……」 從路西法的辦公室離開之后,阿弗列德躺在自己的床上,怎么樣都無法順利睡著。腦海里翻來覆去地都在想艾略特之外,也不?;貞浡肺鞣?、還有總經理對自己說的話。 ——別急,阿弗列德,給你自己多一點時間、也給艾略特多一點空間。答案的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在尋求答案的過程中,你們各自做了什么、努力了什么…… 「傳道書,四章……九到十二節?!拱⒏チ械锣哉Z,他閉上了眼睛。 腦海里,艾略特的角落雖然已經空了,但殘骸卻還留著。雖然無法實質意義上的清理,阿弗列德還是忍不住在那里逗留、試圖尋找一些艾略特留下來的痕跡。意識流動里,他找到艾略特放在帳篷門口的、已經大半燒焦的小綴飾。 在殘骸里,阿弗列德也找到了外表已經被燒得焦黑的、艾略特上鎖的小箱子。即使艾略特的意識已經不存在自己腦中、阿弗列德也沒有打算去開那個箱子,畢竟即使里面已經空無一物,那也是艾略特曾經好在意、好寶貝又不準自己靠近的東西。 ……這樣的艾略特,實在很…… 可愛。 阿弗列德發現自己只能找到這種通俗無比的形容詞、來描述艾略特這種行為。他有些眷戀地讓意識在艾略特殘留的痕跡里打轉勾留,試圖藉著這樣的行為來…… 想念。 意識漸漸朦朧,阿弗列德總算感覺自己似乎可以入睡,他躺在自己柔軟舒適的床上,放松了身體,打算好好的先睡一下。 至于剛才路西法的提議,就等睡醒再說吧……阿弗列德翻過身,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勢,然后深深呼吸。 ……、德…… 『……弗列、德……』 阿弗列德猛地睜開眼睛,他坐起身、向四周張望。 ——沒有人。 那是當然的,阿弗列德的庇護處里、自始至終只邀請過一個人進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 阿弗列德抱著頭,那、剛才那個聲音…… 他連忙閉上眼睛。 他讓意識小心翼翼地靠近艾略特角落中的遍地殘骸,的確有聲音,阿弗列德的意識流動更緩慢了一些,直到他又一次靠近那個焦黑的箱子,阿弗列德才停了下來。 從那個箱子上蓋隙縫間,阿弗列德聽見了極其微弱的聲音…… ——艾略特的,聲音。 ……怎么可能…… 阿弗列德簡直不敢相信,連結明明斷了、怎么可能還…… 意識游走在那個小箱子四周,阿弗列德沒能夠檢查出任何自己看得出連結還存在的跡象。但確實有聲音。阿弗列德于是讓自己的意識很輕、很輕地包覆在艾略特的箱子上。 彷彿這么做,就真能夠如此擁抱著他一樣。 他想起剛才,自己和耶穌說的話。 ——主啊,我要認罪。是我太堅持、也太固執,才逼得艾略特…… 你為什么覺得自己逼迫他?那孩子自由又無拘束,從來都只做想做的事,為什么你會認為這是在逼迫他呢? ——要不是因為連結、他也不會…… 那需要你們雙方都同意,記得嗎?關于連結,你也暫時不用擔心,你們的狀況的確不一般,路加會好好幫你們。阿弗列德,你沒有需要向我認罪的地方,所有一切你都做得很完美,只有一件事情,你需要幫我多注意。 請對你自己,再好一點,然后…… ——你會發現的。 「我……會發現?」 當時,耶穌的話并沒有說完,顯然也不打算解釋。不過總經理從以前到現在、說話從來也都是那樣,阿弗列德雖然知道自己需要思考、但也并沒有太過于鑽牛角尖。 這么說來,不像路加院長、總經理反而沒有那么斬釘截鐵的、說我們的連結已經完全斷開了。阿弗列德回想,雖然這樣似乎有種在找人語病的感覺,這對其他所有人也許都適用,但對耶穌…… 他沒有一句話是無用的,也沒有一句話會落空。 所以,其實連結并沒有完全斷開嗎? 阿弗列德大膽猜測,如果沒有完全斷開,這表示我們…… ……有可能還可以感知到彼此? 簡直迫不及待地想實驗、阿弗列德正想要把箱子弄開,腦海里卻又立刻浮現艾略特震怒的模樣…… 在自己什么都沒解釋、就先親吻他的,那個時候。 阿弗列德深呼吸、好讓自己冷靜下來。即使在回想起當時艾略特脫口而出的所有粗口時、還是讓人忍俊不禁,阿弗列德繼續自己的深呼吸。 不,我不要只是為了想證實自己的觀點、就在沒有經過他同意前碰觸他本來就不愿我碰觸的部分。 即使如此。 阿弗列德任由意識停留包裹在箱子周圍,就算到現在只聽見那么一次、也可能只是箱子里頭殘存的情緒記憶而已,但無論如何。 只要能夠有多那么一點點、屬于你的部分,那就都是好的…… 都是,好的。 在阿弗列德總算入睡的同時,躺在小花里的艾略特還在忙著思考。 好不容易體認到自己對阿弗列德的態度究竟有多幼稚之后,艾略特有好一陣子、愧疚得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啊啊……」他沮喪地在滿地小花里滾來滾去,花瓣被他碾壓得到處亂飛,直到自己也咬到了花瓣,艾略特才停了下來。 ……別說面對阿弗列德了,我連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什么都搞不懂…… 艾略特大大嘆息,阿弗列德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會、也什么都難不倒他的感覺。雖然說他會的那些東西、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怎么說…… 知道和真的會做,中間似乎還是有一大段距離。 像是裝備好了,雖然一直知道自己似乎應該要去弄點什么來,但一方面是覺得自己又沒有要打架、另一方面是因為懶,所以就一直拖著,直到阿弗列德來。 艾略特從草地上坐了起來,因為剛才一陣亂滾、所以頭上凌亂卡著小草和小花,不過艾略特反正自己也看不到,所以根本也不在乎。 他翻出右手掌心,就把槍握進手里。 ——槍身是你的發色、雕花則是你眼睛的顏色。 艾略特握著槍柄,回想起當時阿弗列德一臉面無表情說話的模樣,他讓力量灌注槍身,整把槍的雕花于是瞬間點亮起湛藍光芒。 「好、……漂亮……」 艾略特還是忍不住讚嘆,雖然當時自己好像也有說,但比起欣賞自己的武器、那時候自己似乎更在意和阿弗列德的距離一些…… ——近得讓人有點,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