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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自歸來時淋了雨,呂秋雨便感染上了風寒??v然是在夏日,她吃了西藥,也久久不見好轉。 我猜想,她租住的房屋位于樓房背陰的那一側,又只是在較低的二樓,或許和濕氣太重有關。我不由暗罵著昧良心把社里樓房租給她的老油皮,便打算趁下午休班的空檔,陪她去老藥房抓取一些調養的中藥。 不曾想,來接班的女同事會擠眉弄眼衝我打趣:「小夜,如果不是知道蕭先生已經在聯絡媒人準備去你家下聘,我都要擔心你會不會被那個姓呂的外來女迷了心竅,要去搞玻璃?!?/br> 搞玻璃,其實并不是什么新奇詞匯。同性戀,從古至今本就沒有斷絕過?,F今正值社會開放,百業待興,人文風氣混亂的同時,又透著彆扭的老正古板。就算是在最先開放沿海的城市,這也是和瘋子、精神病劃著等號。 「亂講。我只是可憐她一個女人在這里人生地不熟,平白了被你們欺負。況且,你不是也知道嗎?我很快就會訂婚。你這么說,我是無所謂,但是要小心別傳到我爸爸那里去,不然,下一個被買斷的就該是你?!?/br> 我立即打斷了同事的話,并搬出自己父親來壓她,同事衝我翻著白眼,但也只能識趣地閉上嘴。 可我自己并不像面上那般平靜,登時心亂如麻。 我快步朝門外走去,一直走出好遠才腳下一停,回頭便瞧見,靠在社行門外的墻角不知早已等候了我多久的落寞身影。 呂秋雨穿著件中規中矩的白色立領式襯衣,以及配了兩條過肩黑色背帶的淺灰色西裝褲??v然留著及肩的長發,也無端透著股光風霽月、溫文儒雅的假小子作派。 她望著我,眼神沉寂,不知是失望,還是難過。 我篤定,她一定是聽到了我和同事的間談,不然便不會任由我獨自走出老遠,也不曾叫住我。 驀地,我感到自己的喉嚨,似被一雙無形的雙手緊緊扼住,我衝她張了張嘴,卻再發不出絲毫聲音。 一定是了。 我明知是她租住的房子有問題,卻不敢挑明,更別說大大方方勸她把房子退了來和我同住。只因,她只是遠道而來的外地來客,而我卻不同。我自幼生在這里長在這里,家風嚴正,雖然任性嬌氣,但也要顧及門庭,不敢肆意妄為。 就算我百般思慕于她,離了她便失魂落魄六神無主,也只能以一見如故的好友、現如今同樓棟的鄰居,這樣的身份同和她往來。 我畏懼著人言,怕被戳斷脊梁骨,更懼怕流言傳入父親耳中的后果,不敢輕易嘗試越這雷池一步。 想起同事眼底的齷齪和狎暱,我沒由來的一陣惡心和犯嘔,等回過神,已彎腰在馬路邊緣乾吐了半晌。她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遞了手帕給我。 「喬夜,你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去抓藥。你總幫我,被人誤會了不好?!?/br> 她看著我,明明是在笑,卻比哭還難過。 倔意上頭,我終歸沒有聽她的話,反而死死拽住了她的手。 一路上,我們誰都沒再開口。 她住的房間甚至連個煤氣灶都沒有,更不要說是煎制中藥的鍋具,我便在自己室內幫她熬藥。這也是我第一次邀請她來我房間作客。 反鎖上了門,她只能干站在一旁瞧我忙碌,似是坐立難安。 貼了彩色窗紙的窗戶被白色的窗紗遮擋,她被我按坐在床邊,皺眉看向手中盛著烏黑藥汁的湯碗。 我知她怕苦嗜甜,卻不肯給她拿一顆硬糖來。她淺嘗了一口藥汁,五官便被澀得擠在了一起。 「呂秋雨?!?/br> 我念著她的名字,騎跨到她腿上,在她錯愕的注目中,解下自己碎花吊裙的肩帶,捧了雙乳奉至她唇邊。 「你要記得,我有多甜?!?/br> 自幼,我便從母親那里習得烹飪調味的道理。 深諳,只有極致的苦,才能將口中其馀百味皆化作極細膩的甜。 4. 那天下午的事,我和呂秋雨極默契的,誰都沒再提及。彷彿,什么也不曾發生。 一如往常,她會在每天清晨上樓來敲我的門,當我開門時便會后撤一步,問我要不要一起到樓下臨街對面的小食攤點吃早餐。 有時我會同她一起下樓,有時便會耍賴,轉身回房去拿飯碗瓷缸,讓她幫我捎帶上來。她向來不會怠慢于我,自然不會在樓下吃獨食讓我空等,只好打兩份飯來陪我同食。 入夏之后,天氣逐漸炎熱,還好樓外巨樹成蔭,又是在清晨,早風涼爽,我坐回床上,推開了窗子想透透氣。樓下的街景和呂秋雨匆匆穿過街道為我買食的身影,便盡數收入了眼底。 我視力極好,從四樓往下看,儘管隔著寬敞的街道,也能將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看得分明。目光癡纏在她身上,便再挪不開半分。 好似,樓下為我買早食的人是我的新婚丈夫,而我是被她寵愛的新婚妻子。思及此,我的心下無端泛起絲絲縷縷甜蜜的漣漪。 突然,響起刺耳的口哨聲破壞了這份獨屬于我的靜謐,隱秘于我心內的甜便在瞬間蕩然無存。 「喬夜,早起啊,下來和哥哥們一起吃個早飯唄?!?/br> 「才不去,看見你們就倒胃口?!?/br> 「喲,我們的喬大小姐這是怎么了?以前可不這樣啊,上學的時候小嘴可甜了,天天追在哥哥屁股后,讓哥哥帶你出公園看猴子。聽說,你家里為你應了門親,本來還想安慰安慰你,怎么這就對哥哥們翻臉無情了?」 「鬼扯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誰會跟在你屁股后叫哥哥,無聊!」 衝樓下路過的年少相識的兩三青年啐了一聲,我翻了個白眼迅速合窗,并拉上了窗簾。合上窗的瞬間,我下意識朝對街匆匆一瞥,只見呂秋雨正回眸抬頭來看向我,沒來由的慌亂自心底油然而生。 一時,我竟不知,讓她幫我買早食,究竟是在捉弄她,還是捉弄了自己。 我終歸是要嫁人的。而那個人,不會是樓下路過時與我打趣鬼扯的青年男子,更不會是正在幫我買早食的女人。 父親已催了我幾番,容不得我再找理由拖延,這個週末趁著放休,蕭誠約我共進晚餐,以及,同去影院看一場電影。 門外再次響起了叩門聲,令我不得不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不同于旁人急促粗魯的拍打,就連敲門,她都慣有著自己的節奏,輕緩且謙遜。 「咸水豆腐今晨落了蠅蟲,不乾凈,便只打了豆漿。我怕你不喜甜,所以沒讓店家放糖?!?/br> 她自顧將蓋子上放了顆茶葉蛋的瓷缸和一份用油紙包好的生煎包放于桌上,目光閃躲,卻不敢迎我的視線。我早上素來少食豆漿并非不喜吃甜,只是更愛吃咸。 「少來,你分明是在欺負我?!?/br> 我佯裝生氣瞪了她一眼,言語含嗔。 豆漿無糖,只會生苦,令我難以下嚥。我若不喜甜味,又怎會收下她送我的一盒盒軟糖? 何況,儘管隔著窗紗我也看得分明——在我合上窗后,呂秋雨方才阻止了攤販往我碗中盛水豆腐,改換了豆漿。 她單純只是不想讓我如意……只因,她見不得那些青年可以置身樓下,同我隔著老遠便能自然打趣。 關了門,我拉她到放置在門后的洗手盆架處凈手,順便拿出沾了冷水的毛巾擰乾,去為她擦順著鬢發落下的薄汗。 卻不想,她卻忽然向后仰著身體一避,我的上肢緊追著她導致重心失衡,只能撲進她懷里。 「喬夜?!?/br> 只是被她擁著,我便心慌意亂,更不用說,她又刻意用唇廝磨著我的耳頸。 「我想再換種方式……欺負你?!?/br> 我四肢綿軟地掛在呂秋雨懷里,最后被擁上了床。一如那日午后,室內只響起壓抑著慾望的低迷喘息,以及僅兩人可聞的,似痛似癢的輕淺呻吟。 置在方桌上的早食,變成了室內隨意擺放的裝飾物,再無人去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