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群,漸漸來過,也漸漸遠去。 自始至終,就算柳默欽未曾睜眼;從水聲嘩啦,也可耳聞一二。 他還是離開了水池。 他所滯留的時間,是一個,超出安全時間不少的時長。 不健康的。 左右,也不是頭一次對自己健康的疑慮,視若無睹了。 很多事情,習慣了,就好。 柳默欽披上浴巾,簡單把頭發擦了幾下,吹也不吹,便在穿上衣服后,把浴巾放入竹籃,又是隻身一人,走入了空調直吹的大廳。 有些冷。 但也還好。 柳默欽微微捲起了長袖的邊緣,似乎想讓皮膚上的溫度再散下些許。 捲到了尺骨部分,卻又放了下來。 還是不要好了。 太難看了。 若是在小學,甚至國中頭一年,也不會決絕至,留下這些難看的記憶,刻骨銘心。 一階階踩著樓梯,走到了挑高的中庭,柳默欽向下眺望,是方才的野天溫泉以及泳池,在夜色下,反射著廳堂的光芒。 按下電梯,刷上房卡,推開房門。 夜景閃爍著光輝,是市郊的點點燈火,和昨晚的視野迷茫,又是一種別樣的層次。 踩著和室般的木質地面,繞過大床,柳默欽穿過沙發,坐到了窗前,又離那些光點,更是近了些許。 他把茶盤放在了身側,沖入熱水,浸入茶包,等待著茶香四溢。 雖比不得習慣的*espresso,但也不失為聊勝于無的飲品。 墻腳的兩盞小燈,在本就不甚光明的房間,謹守著自己的職責。 不踰矩,也不懈怠,按部就班。 或許這較以生而為人,還來得好些。 沒有愛恨情仇,不見悲歡離合。 死物本無心,何見傷心? 柳默欽想到了,當年的那個隨身碟。 那是和徐于姸借來的;上頭,是一隻蝴蝶。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他問過。 而今倒是希望,只是蝶夢莊周。 做隻旦夕且死的蝴蝶,飛舞花叢;也比得做隻倮蟲,嘗盡人生悲苦,來得怡然自在。 呈金黃色的茶湯,初步嗅聞,本以為是冬山素馨;入口細品,才知是礁溪五峰茗。 所謂礁溪五峰茗,一泡再泡,想是經得起的。 只是苦味逐漸入了腹中,化成了胃液中的酸水。 明面上,似乎便稀釋了不少,如此而已。 「......你好嗎?!?/br> 不是疑問,只是單純的陳述。 有些像是偶然的喟嘆,卻也像是迷惘的自詢。 人是群聚動物,柳默欽明白。 也知道,自己獨身行走,不常孤獨;殊不知,一旦有了間暇,靜坐斗室,才知道,原來自己無從免俗。 他,也是寂寞中的一分子。 只是掩飾得過于完美無瑕,才會人人稱羨,巴不得取而代之。 柳默欽分明未醉,卻又像極了,昨夜的醉態可掬。 來呀,你來呀。他很想這么說。 妄想過,擁有他人的人生,又豈止你一人而已? 誰沒有想過呢? 對于自己得不到的,是不是都會格外羨慕? 即使,得到它的后果,是不惜一切,更收穫比現在不知糟糕多少的連帶成本。 柳默欽不相信孟子,至多,認同荀子部分。 畢竟,得不到的最好,是人性的本質。 然而,「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他又是為了誰呢? 曾經,為過家人,配不上他稱以家人的家人? 或許也有為過自己,為過那人? 現在,卻是誰也不為了。 只是覺得,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誰別賢愚? 搜刮些人間思想,也好。 至少走的時候,不會如此寂寞,只剩下了,自己。 茶色漸次回歸了清澄,近乎是,白水的色澤。 他低頭看去,輕笑出聲;才又站起身子,倒去殘馀的茶渣碎末。 興許,該睡了。 只是他還不累,也不想睡。 若是上了床,十之八九,也是輾轉反側。 可以不睡嗎?再來一個,不眠之夜? 平時早已多了,現在又要如此折騰......柳默欽想不出什么形容詞。 有一句,他就掛在口邊,多年之久,不是嗎? 就是一句,習慣了。 *espresso:濃縮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