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惡作劇
轉學生本以為今天會平安無事地過去。 祁青檀安靜地坐在教室角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連翻書的聲音都放得很輕??赡切┤粲腥魺o的視線還是黏在他身上,像某種無聲的審判。 那些目光里,有打量鄉下老鼠的惡意,也有驚艷于他容貌的灼熱。但更多的,是一種獵奇般的探究,仿佛在看一件被意外擺放在奢侈品櫥窗里的廉價品。 ——他厭惡這種注視。 但命運似乎偏要和他作對。 午休時間,他被幾個人堵在廁所隔間里時,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后腦勺重重磕在瓷磚墻上,眩暈中他看見幾張帶著惡意的笑臉。 為首的男生笑得燦爛,腳邊放著一個裝滿冰塊的大塑料桶:“新來的,你好啊?!?/br> 話音剛落,一整桶冰塊便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寒意像無數根細針,瞬間刺穿皮膚,扎進骨髓。 祁青檀不禁打了個哆嗦,牙齒不受控制地磕在一起,發出“咯咯”的聲響。 冰水順著衣領灌進去,校服濕漉漉地黏在身上,冷得像一層裹尸布。 “別這么緊張嘛,”有人拍了拍他的臉,指尖沾了冰水,故意在他臉頰上留下一道濕痕,“這叫‘冰桶挑戰’,是華新的傳統迎新活動?!?/br> 男孩凍得嘴唇發白,指尖發麻,連呼吸都帶著顫抖的霧氣。雞皮疙瘩一層層冒出來,又很快被新的寒意覆蓋。他想說話,可喉嚨像是被凍住了,只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那些人離開時,順手帶走了他的手機,又反鎖了隔間的門。 “好好享受吧,轉學生?!?/br> 他被困在了這里。 冰水漸漸滲進鞋襪,腳趾凍得發痛。他試著敲門,可回應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回音。沒有人來。就算有,大概也只會裝作沒聽見。 祁青檀慢慢滑坐在馬桶蓋上,濕透的校服緊貼著皮膚,寒意一點點抽走體溫。他試著蜷縮起來,可關節像是生了銹,連這么簡單的動作都變得艱難。 ……算了。 反正不會有人在意他。 他盯著隔間門上的涂鴉,忽然覺得有點可笑。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里,有告白,有臟話,有考試答案,唯獨沒有求救信號。 于是垂下頭,開始數數。 從零開始,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數,像是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還清醒。數到叁百時,他的思維開始變得遲緩,呼吸也變得輕飄飄的。 ……會死在這里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自己按了回去。 太矯情了,他想。 一直到放學鈴聲響起很久之后,門外才終于傳來腳步聲。 鎖舌“咔噠”一聲彈開時,他幾乎以為是幻覺。 他試著抬手去推門,指尖碰到金屬把手的瞬間,被冰得縮了一下??砷T真的開了。 他踉蹌著栽出去,雙腿軟得幾乎撐不住身體,差點跪倒在地。勉強扶住墻壁站穩時,他才發現廁所里空蕩得可怕。 夕陽從高處的窗戶斜斜地照進來,橙紅色的光鋪在地上,像一條暖色的地毯。他盯著那道光看了很久,才遲鈍地意識到—— 原來天還沒黑啊。 星炬和華新的課程時間安排差不多。 殷韻這次沒抗拒上自家司機的車。她靠在真皮座椅上,指尖漫不經心地劃著手機屏幕,唇角勾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謝如歸剛剛發來消息:「任務完成?!?/br> 簡短的四個字,卻讓她心情愉悅。 她幾乎能想象到祁青檀狼狽的樣子——濕透的校服,凍得發青的嘴唇,還有那雙總是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的眼睛……終于被打破了嗎?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祁青檀大概是學校里最后一個走出校門的學生。 他拖著麻木僵硬的身體,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眼神失焦,宛如一具被抽走靈魂的軀殼。 殷韻隔著車窗望見他狼狽的形容,對謝如歸的“作品”很是滿意。 就是走得太慢了點。 她支著下巴,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不過,她是不會親自去迎接他的。 腿沒斷,爬也得自己爬上來。 祁青檀沒料到這么晚了,司機居然還在等他。 他甚至苦惱了一路,自己應該怎么回去——他的手機被搶走了、身上現金所剩無幾、更別提他甚至不知道家的具體位置在哪兒。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 他們只是把他當個物品,投放到他“該去”的位置上。 他抿了抿唇,心情沉重地打開車門。 令人意外的是,少女也在車上。 殷韻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游走,從濕漉漉的發梢到不停顫抖的手指,最后停在他蒼白的唇瓣上。她忽然想起謝如歸匯報時說的話:“那小子倔得很,從頭到尾都沒求饒?!?/br> 真有意思。 車內的沉默幾乎要凝結成冰。祁青檀將自己縮在角落,濕透的校服在真皮座椅上留下深色的水漬。 “王叔,”殷韻突然開口,“溫度調高些?!?/br>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祁青檀的脊背繃得更直。 下一秒,只見她從包里拿出一條干凈的毛巾,隨手扔在祁青檀腿上,“擦擦吧?!?/br> 祁青檀盯著那條毛巾,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抬頭看向殷韻,少女正支著下巴無所事事地望向窗外,側臉在夕陽下美得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