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6節
她很久沒吃白面了,所以才不信采藍什么“看著都吃飽了”之類的鬼話,分明是饞得要命,卻不好意思開口要吧? “你們吃過了沒?”她問。 采藍臉一紅,下意識地摸摸肚子:“吃過了?!?/br> 團團喊道:“采藍和老于叔都只叫了一碗小米粥,就的咸菜,省錢!獨孤大哥哥給了我兩個胡餅,我吃了一個,我分他們,他們不要,讓我留給阿娘和jiejie?!?/br> 采藍忙道:“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小米粥就咸菜,清火!” 杜清檀沒說話,只覺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振作精神設法活下去,不然都對不起這一家子老小。 尤其這具破身板,再不改變,會被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還會連累全家。 而且打個人就能暈倒的慫樣,丟死人! 門外傳來獨孤不求的聲音:“采藍,你家五娘好些了么?” 采藍忙去開了門,立在門前擋住路,恭敬行禮:“有勞公子掛懷,我家五娘好多了,剛吃了半碗粥,有精神說話了。只是她臥床不起,不便待客,請您多多包涵?!?/br> 就算門庭沒落,該守的禮還是要守的,一位淑女披頭散發躺床上見外男,像什么樣。 獨孤不求也沒有進去的意思,只道:“好轉就行,明早再讓金大夫給她行一次針。叫團團過來與我休息去了?!?/br> 為了省錢,除了金大夫的房間外,他只開了兩間房,一間住男人,一間住女人。 “大恩不言謝,有勞獨孤公子了?!?/br> 杜清檀特別不過意,但也沒說什么不切實際的“再開一間房”之類的傻話,省錢要緊,反正都欠下人情債了,不多這一點。 獨孤不求勾著紅艷艷的嘴唇笑了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不用謝,到時候如數奉還就成了,畢竟我也只是個窮人?!?/br> 說到還債這個問題,杜清檀很認真:“放心吧,一定會還的?!?/br> 獨孤不求輕搖手指:“不要借條。還有,之前詢問消息的工錢尚且缺我十文,你們不是沒有,而是私藏了。有一說一,這不合規矩?!?/br> “……”屋里一陣沉寂,是尷尬的。 杜清檀不清楚事由,便只看向采藍。 采藍臉紅得滴血,低頭絞著衣角不敢看人。 團團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地跳起來,叫道:“睡覺咯,睡覺咯,我最喜歡獨孤大哥哥了!” 硬生生把獨孤不求拉走了。 采藍長出一口氣:“幸好小郎機靈,不然這可尷尬。獨孤公子真是,做了這么多好事,非要說得這么難聽……” 杜清檀聽完經過,緩緩道:“他不過實話實說罷了。都怪我沒本事,還要讓你cao心生計?!?/br> “五娘!”采藍忍不住潮濕了眼眶。 她是真怕杜清檀怪她小家子氣,但是這么一大家子要吃飯,能省一文是一文,不然誰不想大方闊氣? “哭什么?我會有辦法的?!倍徘逄春軋远?。 無論如何,這人情必須還,不能把人家的俠義當作理所當然。 窮和弱都不是理由。 采藍并不認為杜清檀真有辦法,只不想再惹她cao心,便哄道:“睡吧,養好身體才是根本?!?/br> 次日一大早,二人就被門外的吵架聲鬧醒了。 采藍累了一天一夜,肚子還餓著,自是火冒三丈,氣勢洶洶跳起來道:“待我去瞅瞅是什么不懂規矩的家伙擾人清夢!” “別惹事……”杜清檀話沒說完,這丫頭已經躥出門去了,她只好嘆口氣,繼續閉著眼睛養神。 卻不想只一會兒功夫,采藍又風風火火地跑回來,喜滋滋地道: “您說剛才外頭鬧什么?那金大夫真不是個東西,大清早起來要這要那,吃飽喝足就想甩著手走了。 獨孤公子肯定不放他啊,說是必須再給您治療一次才行,這是昨晚說好的。 花用了咱們這么多錢,必須掙回本才行,不然放走了人,再去請還得再花錢?!?/br> “干得好!”杜清檀激動地配合采藍收拾,合理省錢薅羊毛,傻子才拒絕呢。 沒多會兒,金大夫和獨孤不求來了。 這長得尖嘴猴腮、留著老鼠須的大夫陰沉著臉,行動帶氣,讓杜清檀很是擔心他會借機用針扎死她。 “五娘若是哪里不舒服了,只管立刻說出來,好讓金大夫改正,千萬不能事后往外嚷嚷說人治不好病。畢竟是名醫,當不得半點名聲損失。對吧?金大夫?” 獨孤不求環保雙臂,斜倚在墻上,勾著紅艷艷的嘴唇笑得很不懷好意。 第9章 若有的意思就是沒有 金大夫苦大仇深地板著臉不吭聲,下針倒是極穩。 半個時辰后拔了針,杜清檀當真覺著輕松多了,少不得要謝大夫。 金大夫惡狠狠地道:“別!我當不得您這謝!這一天一夜,就得一千錢,吃大虧了!以后別再來尋我,多少錢我也不會來的!” 獨孤不求笑瞇瞇地拍著他的肩道:“別瞎說。醫者仁心,您怎能詛咒自己的病人不痊愈呢?莫非,其實您醫術很不好?都是騙人的?” “你才騙人呢!我什么時候詛咒她了?” 金大夫氣得幾縷鼠須顫啊顫,一甩袖子往外走:“不可理喻!” “您慢走!”獨孤不求喊道:“若是她不好,那就是您醫壞的,我一定再來找您!” “……”金大夫硬生生將踏出門的腳收回來,板著臉道:“我突然想起來,方子還需再添兩味藥?!?/br> 這世上有百樣米,就能有百樣人。 有人懸壺濟世,只想行善積德,解救天下蒼生。 還有人如同金大夫這樣的,有一手好醫術,卻沒有一副好心腸,只將其當作斂財的手段。 給病人開方子時故意少一兩味藥材,死不了人,就是病程延長,好哄著病人多從他那里買藥,多請他治病,多收錢財。 又或是病人得罪了他,便故意少開藥材,小病拖久,久成大病,以便報復人。 很顯然,金大夫非常符合后面兩條,而獨孤不求又很懂得他這種人的壞心腸。 壞的怕橫的,誰豁得出去誰就是老大。 杜清檀看得清楚明白,少不得對獨孤不求更加高看一眼。 真是個干實事、懂人情的,這樣的年輕人現在不多了,真的。 “你看我干嘛?” 獨孤不求看完方子,從濃密卷翹的睫毛下方斜瞅著杜清檀,俏皮地擠擠眼睛。 “再怎么看,錢也是要還的?!?/br> 他這模樣真是又壞又好看,采藍只看一眼就忍不住紅了臉,不敢再看。 杜清檀卻是毫無感覺:“一定會還的。我是在想,您也懂得醫理?” 她這般大方自然,獨孤不求反而覺著無趣:“閑時無聊,讀過幾本醫書。你也懂?” 杜清檀伸手要方子:“略懂?!?/br> 獨孤不求也沒覺著她懂這些稀奇,果真遞過去道:“道上有家藥鋪不錯,價低齊全,可以在那多抓幾服藥回去?!?/br> 杜清檀收了方子,試探道:“您對長安城很熟悉,我記得您是洛陽人?!?/br> “兩都不分家嘛?!豹毠虏磺竺F團的頭,道:“我們吃油乎乎、香噴噴的胡餅去吧,饞死某些人?!?/br> 團團很不好意思地搖頭:“我不餓,大哥哥吃吧?!?/br> “嘖!小人精!”獨孤不求沒強求,徑自走了。 杜家所有人都沒舍得在邸店吃東西,一小碗清粥就要幾文錢,夠買好些糧食了。 采藍給杜清檀雇了輛驢車,獨孤不求騎著老禿驢跟在后頭:“我去認認你家的門,我是債主呢?!?/br> 團團靠過去抱著他的腿蹭啊蹭:“大哥哥真好,特意護送我們回家,還怕我們不好意思?!?/br> “我才不是那種人呢!” 獨孤不求嗤之以鼻,用露出腳趾頭的破靴子輕踢團團:“傻小子,才夸你精,就傻上了?!?/br> 團團也不在意,仰著小臉笑:“我才不傻!若非我特意把書包扔在街上,家里都找不著我!” “是是是,你聰明!” 獨孤不求勾著唇角笑起來,長臂一伸,把團團撈上驢背,摟著他慢吞吞往前走。 一行人回到永寧坊,家里已經鬧翻了天,楊氏正求了左鄰右舍幫忙去尋人。 她一大早從杜陵趕回來,家里大門緊鎖,灶臺上放著冷了的飯菜,床鋪也是涼的。 一問鄰居,聽說昨天出去就沒回來過,真是嚇得魂飛魄散,只當已是遭了蕭家的毒手。 乍然見著幾人,立時眼淚狂飆,生氣地舉起手想揍杜清檀,最終不忍心,巴掌就落到了團團背上。 “叫你不聽話到處亂跑!咦……你為何沒上學?” 楊氏本是打雞(團團)罵狗(杜清檀),罵到這里突然想起來這件事,就更生氣了。 團團立時撲到她懷里大哭起來:“阿娘!阿娘!我險些見不著您啦!” 楊氏傻了眼,忙著蹲下去扒拉著孩子的衣裳上上下下地檢查:“怎么啦?” 杜清檀見鄰里都在圍觀,還有人盯著獨孤不求看個不停,便低咳一聲:“進去說?!?/br> 楊氏謝過鄰里,領著眾人回了家,關緊院門才問:“怎么回事?” 杜清檀跳躍性地講完經過,介紹獨孤不求:“獨孤公子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這殺千刀的下作蕭家,不會有好下場的!” 楊氏心有余悸,拍著胸口定定神,非常鄭重地給獨孤不求行禮。 “多謝恩人援手,以后但凡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只管開口,絕不推脫?!?/br> 獨孤不求認真還禮:“夫人客氣,在下收了錢的?!?/br> 這般樣貌品行倒是般配,家世也很相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