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2節
若不是她體虛無力揍不了人,呵呵…… 楊氏一個眼色,采藍立刻輪著笤帚進來,對著裴氏等人腳下一陣亂掃,惹得蕭家人一陣雞飛狗跳。 裴氏從沒這么丟臉過,氣得發抖,板著臉厲聲道:“走!” 與她同來的那位年輕婦人連忙摁住采藍的笤帚,涎著臉笑。 “都消消氣,且聽我一言。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婚事是一定不成的了。為了孩子們著想,還得漂漂亮亮收個尾才是!不然這么下去,小姑娘拖成老姑娘,那怎么好?” 煩死了!廢話一堆!杜清檀撩起薄薄的眼皮:“你誰???” 她真心實意懟人,可惜聲音細軟無力,再配著那副柔弱的可憐樣,半點氣勢全無。 年輕婦人自是不會與這么個柔弱的可憐人計較,笑瞇瞇地道:“我是七郎的四嬸,娘家姓崔,咱們以前見過的,那會兒你才齊我的胸高呢。這樣吵下去不會有結果的,聽我勸一勸,如何?” 杜清檀挑釁不成,只好強行壓下暴躁,持續面無表情。 楊氏母雞似地將她護在身后,警告崔氏:“快說!” 崔氏語重心長地道:“七郎和五娘都是好孩子,被這樁沒緣分的婚事耽擱了多不值??!我們真心想收五娘做義女,見面禮都帶來啦! 趁著天色還早,索性把禮行了,改日請了左鄰右舍和族里吃吃喝喝說說,就掰扯清楚了。 事出有因,傳出去也不怕別人亂嚼舌頭,不影響五娘另行婚配。如何?” 繞來繞去,就是既要做那啥又要樹牌坊,非得逼著孤兒寡婦忍辱吞聲替他家遮羞,以保全他家的好名聲。 “不如何!退婚就退婚,現在就算你們求著我們也看不上了!約好日子,兩邊都去請了族里,當面鑼對面鼓地掰扯清楚!” 楊氏惡心得不行:“別再給老娘扯什么神啊佛啊義女的,當今天下姓武不姓蕭!圣上夢見神佛示喻那是應當的,你們算什么東西!還以為是前朝那時候呢?” 這話夠誅心的,且近來朝中謀反株連案件頻發,別說崔氏,便是傲慢驕橫如裴氏,也是當即變了臉色。 “走!與這種粗鄙無禮的村婦扯不清楚!且等著!有你們求我的時候!” 裴氏討不了好,只得用力一甩袖子,仇恨地瞪了楊氏和杜清檀一眼,走了。 “唉,這可真是……好說好散不行么?非得鬧得這樣難看,到底吃虧的是你們?!?/br> 崔氏假惺惺地嘆了口氣,見杜家人并沒有后悔的意思,只好示意奴仆拿起地上的禮品跟著離開。 裴氏登上馬車,陰測測地看著杜家低矮簡陋的門頭,冷笑連連。 “不識抬舉的破落戶!福薄短命的小賤人!” 崔氏在她身旁坐下來,擔憂地道:“大嫂,這窮酸油鹽不進的怎么好?若是鬧到兩邊族里,掰扯起來就很難看,對七郎的名聲更是影響不小,萬一傳回我娘家那邊就不好了?!?/br> 蕭家悔婚,自是因為有了更好的婚配對象。 當世最講門第出身,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太原王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等五姓七望,是為頭等的高門大戶,世人皆以娶五姓女為榮。 此種高貴榮耀,便是尚公主也比不上。 而清河崔氏近來接連出了好幾任宰相,可謂風光無比、權柄在握,倘若蕭七郎能夠與之結親,前途必然順遂無比。 這樣的婚姻有多難得自不用說,所以這欺負孤兒寡婦、背信棄義悔婚的名聲定然不能傳出去。 裴氏陰沉著臉慢慢轉了會兒腕間的金鑲玉鐲,眼里露出兇光。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樣的不知趣,為了我兒的前程,少不得要動些非常手段了!我記得,楊氏的兒子在宣陽坊讀書……叫屠二過來!” 第3章 反正就很慘 送走惡客,屋子里瞬間清凈下來。 杜清檀長長地舒了口氣,閉上眼睛躺下,示意采藍給她揉揉太陽xue。 躺了會兒,突然覺著氣氛不大對,睜眼一看,只見楊氏怔怔地看著她,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別哭了,不值得?!倍徘逄聪騺聿辉趺磿参咳?,只覺得自己詞匯貧乏,索性掏出手絹遞過去:“我又不在意?!?/br> 誰想楊氏接過她的帕子一看,哭得更厲害了。 “這手絹都快破洞了你還在用,都怪我沒本事,守不住家業,害得你吃苦受罪,被人欺辱……” “……”杜清檀很無語,眼看楊氏哭得越發厲害,索性伸出手臂摟住她的肩頭。 “算起來,也是我一直生病吃藥,把家里吃垮了。還有,大伯母是不是也如同裴氏所言那般,認為我克父克母啥的呢?” “胡說八道!你娘又不是因為你死的,我不也生過病吃過藥?” 楊氏立刻收了眼淚,憤怒地道:“那就不是個東西!按照她的說法,我還克夫呢!” 杜清檀喜歡楊氏的爽利性子,更感激她這樣照顧自己,便輕笑:“既然知道她不是個東西,還哭什么?” “呃……”楊氏打了個哭嗝,不甘心地道:“我就是太生氣了啊?!?/br> 生氣、屈辱,卻無力無處發泄,不是只有哭哭鼻子了么。 杜清檀哄孩子似地拍拍她的肩頭:“哭好了就來商量該怎么辦才好?!?/br> 活了幾十歲,還不如孩子冷靜懂事。 楊氏不好意思地接過采藍遞來的帕子擦了臉,說道:“這事兒還得族里出面解決,我這就去杜陵。稍后團團也要下學了,你在家等著他?!?/br> 京兆杜氏自西漢起便名臣輩出,鼎鼎有名的凌煙閣開國二十四功臣之一杜如晦正是本家代表人物,只可惜后續無人,如今族中多是寂寂無名之輩。 而杜清檀家又是偏支,上兩輩便搬出了杜家世居的杜陵,只有逢年過節或是婚喪嫁娶等大事才會回去,日常與族里聯系并不緊密。 也正是這個原因,裴氏才敢如此囂張霸道地欺上門來。 但無論如何,只要族里肯出面,總能讓蕭家不好過。 杜清檀卻覺著族里不會管太多,畢竟自己這支的成年男丁已經死絕,余下一個團團尚且年幼不知前途如何。 誰會愿意為了她們去狠狠得罪蕭家呢? 楊氏這一去少不得也要低三下四求人,不如另想它法。 楊氏嘆道:“不是我不通人情世故,只是這事無論如何都要告知族里,不說就不對,況且這也是最便捷簡單的法子。行了,你這也累一天了,先去歇會兒,別回頭又生了病?!?/br> 事不宜遲,趁著天色還早,楊氏帶上粗使于婆,雇了輛驢車火速往曲江池南邊的杜陵去了。 杜清檀回房躺了會兒,瞅著時辰差不多就起了身,走到前頭叮囑男仆老于頭:“時辰差不多了,你去接團團,路上仔細些,別耽擱,別與人鬧紛爭?!?/br> 團團已經七歲,兩年前由楊氏給他開了蒙,家里請不起先生,便在宣陽坊一個杜氏宗親家里附了學。 宣陽坊和她們住的永寧坊隔了一個坊區,倒遠不近的,還該去接。 況且之前她看裴氏眼神陰沉狠厲,總覺得這種人跋扈慣了,也不講什么道義,做事必然不擇手段,自家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五娘放心,老仆無論如何都會護得小郎周全?!?/br> 老于頭與粗使于婆是一家,老兩口無兒無女,待杜清檀和團團就和自家小輩一樣疼愛。 杜清檀自是放心的,等老于頭出了門,便去廚房看采藍做飯。 其實不過些粗糧蔬菜罷了,并沒有rou食之類的。 當然,想吃也沒得吃,不止是窮,還因為女皇篤信佛教,下令禁屠宰。 有權勢的人家可以冒著風險偷偷弄了rou食解饞,她們這樣的小可憐就算了,又不是嫌命長。 所以杜清檀看著那黃燦燦的小米,以及滿眼的青綠素菜,心里凄風陣陣,覺得人生又慘淡了幾分,頗抓狂。 她想吃大白米飯!想吃油汪汪的紅燒rou!想吃香噴噴的烤雞! 就算沒有,好歹也給她個白面餅子、攤雞蛋之類的。 這才是病號需要的啊,反正就很慘。 采藍被她絕望悲涼的目光看得受不了,索性趕她走:“快去歇著,小郎回來就叫你?!?/br> 杜清檀出了廚房,便去大門口站著往外張望。 團團這孩子年紀雖小,卻長得玉雪可愛,聰慧乖巧,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小堂弟了,半天沒見,怪想的。 日影一點點地斜下去,始終不見老于頭和團團回來,杜清檀慌了起來,難道,蕭家真對這孩子出手了? 不成,得去瞅瞅。 采藍也擦著手走了出來:“飯好了,怎么還沒回?” “我們去接他們?!倍徘逄匆姴伤{想拒絕,便將眼睛一瞪:“不許多話!” “知道了!”采藍無奈地取了幃帽給她戴上,攙著她往前走。 杜清檀走得很慢,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來歇一歇。 采藍也沒有嫌煩的意思,反而夸她:“您這身子骨真是比從前好多了,之前哪里敢上街啊?!?/br> 杜清檀沒吱聲,只管睜大眼睛在過往行人里尋找老于頭和團團,然而一直走到宣陽坊,還是沒見著人。 采藍奇怪道:“難道錯過啦?要不就是還沒放學?” 杜清檀緊抿著唇沒吱聲,盡量加快速度趕到杜氏宗親家中。 門房見到她們很驚奇:“今日先生有事,提前放了學,小郎早在半個多時辰前就走啦。府上的老于頭也才來過,怎么?還沒回家去?” 杜清檀皺起眉頭:“沒見著呢,不知他有否與同學同行?” 門房笑道:“因放學早,其他學生約了去東市閑逛,小郎說是要回家背書,是自己走的?!?/br> 團團懂事,知道家里沒錢,所以遇到這種要花錢的事都是避開。 杜清檀發愁地看向白花花的街道,這么大個長安城,這孩子和老于頭究竟去哪里了呢? 雖然難,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主仆二人沿著團團往日上下學的線路依次尋找過去,逢人就問,卻也沒能問出個名堂來。 “五娘,那是小郎的書包!”采藍激動地指向前方。 第4章 我不是什么俠士 那是一個穿灰色粗布圓領缺胯袍的年輕男人,抱著一把橫刀,漫不經心地斜靠在坊墻上,看起來像個游俠兒。 他身后跟著一匹老得斑禿了的灰驢,正在專心地啃食墻縫里的野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