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沉淪 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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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面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多出來了擺放著的一把白色高腳椅,側面對向著觀眾席,融在背景和舞臺布置里,不會顯得突兀。 像是最后一塊完整的拼圖,沈杳坐了上去,他感覺到了那束光打在了他的身上。 該回到鋼琴前的徐意白卻沒有走,他低下頭,落吻在了沈杳的額頭上,像是片輕盈的羽毛。 在他降吻下來的時候,沈杳很配合地閉上了眼睛,形成了一個完美漂亮的畫面,下面瞬間響起了一陣友好的掌聲。 唯獨還站在陽臺上的晏知行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他的手卻死扣著壓在手仗上,像是要把它杵進那堅硬的瓷磚里。 陳雙察覺出來了平瀾下的波動,他低低地喊了聲:“先生?!?/br> 晏知行的下顎線條緊繃著,眼神一刻不移地落在沈杳身上,逐步地放松起自己手上的動作。 激烈的掌聲當中,晏知行面無表情地想: “我和關殊不一樣,無論沈杳和誰接吻,都不可能刺激到他。每次因為沈杳起的情緒波動,做出來的失態行為,都只是因為alpha的本能而已?!?/br> 沈杳卻又在此刻緩緩地抬起臉,他的動作在眾目聚焦之下像是放慢了一倍。他明明不知道晏知行在哪里,卻精準地仰目望向了二樓。 琴聲響起的那霎,目光在空氣中接觸在一起,沈杳的眼睛像是會說。 沈杳坐在光圈下,每一個表情都顯得那么清晰。晏知行看著沈杳沖他輕輕地勾了勾唇,漂亮短暫得像是深夜綻放的曇花。 又像是在隱晦地勾引他,像過去一樣。 沈杳總是喜歡對他做這種事情,他不會熱烈地直接伸手抱住他,也不會說什么喜歡你。他明里暗里地露出自己漂亮的皮毛,在獵物最放松的時候,再給出最后一擊。 同樣的當,他不會上第二次。 晏知行這樣想著,卻連自己都沒察覺,他的手指又開始發力,讓指節都變得蒼白。 最后一個琴音落下,徐意白的壓軸曲也完整得沒有出錯。那么完美落幕的表演,徐意白的臉上卻沒有輕松愜意的笑意。 他從鋼琴邊上站起身,行了表演結束的最后一個禮儀。 理論上來講,他現在的確可以退場,可當他一下子拉住沈杳的手腕,把他往后臺里帶的時候,一切都還是顯得那么倉促。 后臺的走道里有不少工作人員,看到徐意白的第一反應都是想要同他慶祝一下??墒切煲獍讌s徑直地錯過了他們,緊拽著沈杳的手腕。 跟在他身后的沈杳腳步有些許踉蹌,卻表情平和地代替徐意白沖工作人員抱歉地笑了下。 工作人員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他只注意到,徐意白看似那么平靜的表情,卻莫名地讓人感覺像是一個妒夫。 好像他身后的omega紅杏出墻了一樣。 可這些日子里,他們也沒少接觸過沈杳,他每次都會陪著徐意白過來處理事情,看起來就是個乖巧漂亮的小男友。他們兩人沒有一刻分離,感情看起來也很不錯。 休息室的門被徐意白摔了個上,重重一聲之后,徐意白依舊沒有松開緊攥著的手。 沈杳背靠在門上,腕骨被徐意白捏得生疼,他輕輕地皺起眉道:“疼,松開?!?/br> 他遲遲未感覺到手腕上的力卸掉,反而越捏越緊。沈杳干脆放棄抵抗,任由他就這樣捏著。 “徐意白,我哪里沒有如你的意嗎?”沈杳平淡地微仰著下巴,“你把我的手機收了起來,每天都關著我,沒給過我一點自由,我有跟你生過氣,有跟你吵過一句?你現在沖我發什么脾氣?” 徐意白的手終于驀地一松,然后手掌又往上飛快地一移,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似乎只有這樣緊抓著、觸碰著沈杳,他才會覺得安心。 他知道沈杳完全明白他為什么生氣,可沈杳卻就是這樣故意激怒著他。 就像是這幾個月里,沈杳的確不跟他發一次脾氣,他甚至很識趣地配合著徐意白,沒對他的安排提過一句意見,也沒有抱怨過一句。 可事實上,沈杳一直對他豎起著無形隔膜,他不往前走一步,也不準徐意白往前靠近一步。 他只是成功做到了把沈杳綁在了自己身邊,但除非他一輩子都保持著這樣的警惕,時時刻刻地盯緊著沈杳,不露出一絲紕漏。 不然遲早有一天,沈杳還是會飛走。他像是一只守著寶藏的惡龍,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燃他的神經。 “你看他了?!毙煲獍椎穆暰€平靜,但明顯緊繃著,他連晏知行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你還沖他笑了?!?/br> 徐意白還是控制不住地推了把沈杳的肩,讓他直撞到了背后的門板上:“你被我帶著從他訂婚宴上離開,現在又沖他笑,是不是移情別戀得有點太快了?!” “連笑一下都不行嗎?那你干脆關著我別讓我出現在這里不就行了嗎?”沈杳也明知那個笑容的含義,卻做出不解的神情,“你真的很奇怪,我還不夠聽你的話嗎?你給我新身份之后,我次次都這樣自我介紹,不過每次我這么介紹自己的時候,你好像都不是很開心。為什么呢,徐意白?” “你真的很貪心?!鄙蜩梅路鹩悬c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既要我陪在你的身邊,又要我毫無芥蒂地喜歡你?!?/br> 徐意白的理智被一點點磨著,他抬起手一掌用力地拍在了門板上,整塊門板都起了劇烈的抖動。 或許是因為他被沈杳傷了太多次,這次徐意白通紅的眼眶再也沒有眼淚落下,他質問著: “這很難嗎……?我難道沒有被你騙過嗎?沈杳,我被你騙了那么多次?” “做為補償,我不是已經陪你玩了那么長時間的過家家游戲了嗎?玩到現在,你玩夠了嗎?”沈杳看著他,像是疲倦不堪到了極致一下,揮開了徐意白的手,“我被你關到現在精神都沒有崩潰,你應該感激涕淚我的心理素質還算不錯。我已經說過一遍,但我再重復一遍?!?/br> “離婚吧,我不喜歡和怨夫在一起?!?/br> 徐意白的目光漸漸地凝住,他早就知道,沈杳根本就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 他一直都想離婚,徐意白的大腦陷入宕機當中,他幾乎想要吼著說自己不愿意,空氣當中都是他急促的呼吸聲。 徐意白的瞳仁皺縮又放大,微小的光點聚集在他的眼前,模糊不清地產生一陣暈眩。 他的余光忽然瞥見了桌面上的銀光,那是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徐意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留住沈杳,他大腦一空,猛地扭身往桌前走。 徐意白一把就抓住了刀柄,他失去了一切理智,只想不擇手段地把沈杳留在自己的身邊。 刀身閃爍著致命的銀光,徐意白垂著眸,他看起來像是電影里冷靜的殺人兇手,可刀尖對準的方向,卻是他放在桌面上骨節分明的手,那剛完成一場表演的手。 他甚至都用出來了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綁架沈杳。 刀尖微微逼近點距離,徐意白抬起臉,臉上的神色認真得不像是在開玩笑:“當初,你答應會和我結婚,是因為內疚。那現在要是我的手真的傷了,你應該不會再和我離婚了吧?” 他失控的理智已經算不清那前因后果,話音落下,徐意白眉頭都不皺一下,抓緊著刀柄就不再猶豫地往下刺,距離他手背還有那毫米之距時—— “徐意白,我答應過你,要在你獨演結束之后告訴你我為什么喜歡你彈鋼琴嗎?” “你可以聽完再決定要不要你的手?!?/br> 徐意白握著刀柄的手終于停止住,他的喉結輕微滾動了下,問道:“為什么?” 沈杳站在不遠處,視線落在他的手上。他一步一步地向徐意白的方向靠近,一邊開口道:“舞蹈室里的那一次,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我當初說的在教學樓下看到你在喂貓,也不是我第一次看見你?!?/br> 徐意白的表情怔住,他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忘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大腦在第一時間就開始回溯起來,頭痛欲裂當中,像是抓住了什么,卻又在瞬間從指縫間滑落。 “我第一次碰到你,是在我父母的葬禮上?!鄙蜩醚院喴赓W地把事情從頭到尾地概括,“你被躲在花園里哭的我嚇了一跳,然后為了把我哄好,給我彈了鋼琴?!?/br> 耳邊發出回蕩著的一聲嗡,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遺忘的事情像是盞燈,忽地一下亮了起來。 徐意白的唇不可置信地張開著,該變得模糊的記憶卻在此刻逐漸清晰起來,像是就發生在昨天般那么深刻。 舉辦葬禮的屋內有壓抑的氣息,徐意白和父母說了一聲之后,就走到了外面的小花園里。 花園里有幾只從外面跑進來的小野貓,餓得蹭在徐意白腿邊喵喵叫。他身上沒有吃的,只能蹲下來去摸小野貓的頭。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看到了躲在花圃當中的小omega。他的眼睛在月色之下黑亮黑亮,似乎因為哭多了顯得有些紅腫。他瞪著徐意白,像是一頭不馴的小野獸,把徐意白嚇了一大跳。 緩過神來之后,徐意白才發現這個小男生長得很漂亮。他身上穿著黑色的小西裝,胸口別著白花。臉頰上有還沒褪去的嬰兒肥,卻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大概是因為在花圃里待得太久了,腦袋上沾了幾片花瓣,卻不自知。 “你是誰家的小孩?”徐意白只比他大一點,卻蹲下身想要伸手去牽他的手,“我帶你去里面找你的爸爸mama好不好?嘶——” 他伸出去的手被小男生用力地咬住,沈杳把所有這個年紀的alpha都視為敵人,牙齒越咬越深,眼睛卻瞪得滾圓,時時刻刻做好了被人回擊的準備。 可是哪怕被咬成這樣,徐意白也都一直沒有回手,他本能地釋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想要表達一下自己沒有惡意。 咬在他手臂上的力道似乎終于松掉了點,徐意白看到了花園雨棚下的鋼琴,他口袋里沒有糖,不知道怎么哄小孩,下意識地道:“那我給你彈鋼琴好不好?” 可能是他這句話起了反應,沈杳終于松開了牙齒。他還是沒信任徐意白,在他再次伸過來手的時候依舊避開,自己在草地上滾了一圈,然后努力地爬了起來。 不過沈杳也慢慢地挪著腳步跟在了沈杳的身后。 他們兩個都還小,同時坐在鋼琴椅子上也不算擁擠。 徐意白給他彈了很長時間的鋼琴,身旁的小孩大概是哭得太累了,聽著聽著,腦袋一歪,突然又毫無防備地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他的肩膀上一重,回頭之后動作小心翼翼,不敢打擾到身旁的omega,但還是輕柔地替他撿掉了發絲上的花瓣。 他們坐在這里的時間很久很久,久到里面的各種儀式都結束,里面的人才想起來丟了一個小孩。 一個女傭面容焦急地跑了過來,在看到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沈杳之后,她才像是松了口氣。 徐意白還沒來得及阻止了她,她就已經把睡得正熟的沈杳吵醒了。沈杳揉了揉眼睛,臉頰上還有壓出來的紅印。 他被女傭拉住了手。 沈杳站起來的同時,注意到了徐意白的鼻尖,慢吞吞地道: “我沒有爸爸mama?!?/br> 徐意白先是愣了一下,后來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他最開始的問題。 他看著沈杳被抱走的背影,下意識地起了身想要追上去,可最后卻又只是坐回了原位。 徐意白的手指觸在琴鍵上,發出了點聲響。 他想,算了,這個小omega看起來不是很喜歡他的樣子。 徐意白連呼吸都忘記了,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小omega的臉與現在漂亮張揚的沈杳慢慢重合,他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卻還是能找出過去的痕跡。 他不應該只比沈杳大一歲,他應該比沈杳大許多,才可以在過去第一次見到沈杳的時候,把他抱起來,保護起來,一點欺負也不挨。 這是徐意白的第一個念頭。 “在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也不記得你的長相??晌乙恢庇浀媚愕匿撉購椀煤芎?,我也一直記得你——”沈杳用聲音把他從回想當中喚了回來,手指精準地落在了鼻尖上的某個位置,“這里有一顆小痣?!?/br> “所以你在大學看到我的時候就想起我了對嗎?”徐意白的四肢發麻著,他的意識渙散著,不知道為什么,他就開始道歉,“對不起……” “沒有什么好對不起,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我們之間也沒有什么約定?!鄙蜩美斫獾氐?,“你那個時候還那么小,不記得我是很正常的事情?!?/br> 徐意白的眼眶卻漸紅起來,他低聲地問道:“如果我記得你……我們之間是不是會不一樣?如果我在那個時候……” 如果他在那個時候追上去認識了沈杳,陪著沈杳一起長大,是不是什么都不一樣了。 是他,自己錯失了這個最好的機會。 在此時此刻,沈杳朝著精神恍惚的徐意白伸過了手去,問道:“現在可以把刀給我了嗎?” 徐意白把自己的琴聲當成了最后能取悅沈杳的存在,所以在演奏會開始之前,他的練習量比以前都翻了一個倍,如果以前是執著,那現在是偏執,他不允許自己在臺上犯一點錯。 哪怕在臺上看到了沈杳和晏知行之間交錯的視線,他也沒有出一點錯。 而現在,他更加知道了自己的手到底有多重要。 徐意白捏著刀柄抬起手,他沒什么遲疑地把水果刀交到了沈杳的手上。 沈杳接住了刀柄,看起來要把水果刀輕輕地放下,可是下一秒,刀尖突然轉了個方向,面向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