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極人臣后我回家了 第67節
常意早就想好了說辭,頓了頓,隨即流暢地解釋道:“大姐,我們不是壞人,路上遇到了劫匪想殺人謀財,我夫君護著我,我倆僥幸才活下來……這血都是他身上的?!?/br> 這山里確實有不少落草的強盜土匪,看眼前這小娘子面容稚嫩又俊俏,一張俏白的臉蛋嚇得無一絲血色,婦人心里信了少許。 婦人問道:“這是你家漢子么?怎么也不說個話?” 婦人神色狐疑。 常意不是第一次被問這句話了……沈厭犯了病,就是這樣的。 常意說道:“他是個傻子?!?/br> 婦人盯著沈厭看了一會,看到沈厭確實只盯著他婆娘看,眼珠子動也不動一下,確實不像個正常人。還有疑問:“他怎么長得這樣 意解釋:“他是得了病,才會這幅模樣?!?/br> 她適時抬起胳膊掩面,語氣悲戚:“我此番就是想帶他來長留縣尋陳醫仙治他這病的。未曾想到路上遇到劫匪,險些喪命?!?/br> 她說得半真半假,天衣無縫。婦人一聽她是來尋陳路平看病的,頓時信了一大半。 婦人招呼他們進院子:“這陣子找醫仙的人可多著呢,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等到,先進來收拾一下吧?!?/br> 她探頭過來。 “你家漢子傷得重不重呀,我家里還有些止血的粉子,是醫仙發給我們的這些村民的,很靈的,給他涂點吧?!?/br> 常意消化了一番婦人的話,聽她意思,醫仙應該來過這里。 常意愕然道:“這是長留縣嗎?” “不是,這是方村哇?!眿D人cao著一口濃重的口音說道:“不過也離得不遠,坐牛車半日就到了。你們要急著去也沒用的,現在去也見不到醫仙的?!?/br> 常意心里有諸多疑惑,不好一口氣問出來引起婦人懷疑,只好暫時按捺不發。 她低頭攥住沈厭的手,說道:“實在叨擾您了?!?/br> 她笑呵呵地說:“不要緊,您說那文縐縐的話我聽不大懂,我們家還剩一床鋪蓋,你們隨便住哪里都行?!?/br> 常意問道:“我喚大姐什么好?” 婦人說道:“大秋,旁的人都叫我大秋嫂?!?/br> 常意跟著她進屋,發現他們屋里擺了一張破舊的桌椅板凳,還有一塊石頭做的屏風,婦人給他們張羅出一個屋子,以為他們真是夫妻,里頭的坑也不大。 大秋嫂又拿出來些金創藥粉,幫她打來井水方便她擦洗。 常意又道了謝,她身上雖然沒有銀錢,但還有些值錢的首飾。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以首飾回贈,但以防萬一并沒有現在拿出來,她不敢輕信人的貪念。若是無事發生,等走之前送給這位大秋嫂便是。 第64章 其六十四 常意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身體, 換了一身粗布衣裳,總算好受了點。 沈厭坐在角落里閉目養神,常意坐在他身邊, 心情復雜。 大秋嫂一走,她立刻抓住沈厭的手腕把脈。 他的脈搏很亂,節律不齊, 而且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 他現在的脈是倒逆的。 她對沈厭的病知之甚少,他到底什么時候能恢復正常, 也是個未知數。 她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停了片刻,皺眉道:“我待會就去找陳路平,你在這休息?!?/br> 沈厭睜開眼睛, 看著她。 常意冷靜說道:“你的身體現在太危險, 走在大街上也過于顯眼, 現在不宜引起人注意, 我一個人去長留縣?!?/br> 她不知他聽懂了沒有,放開他的手, 用動作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沈厭的臉靠近她,在她快收回的手上蹭了蹭。 她推了他一下肩膀, 拍拍床鋪,讓他乖乖躺好。 沈厭聽話是聽話,可是依舊睜著眼看她。常意把手蓋在他眼睛上, 強迫他合上眼睛。 常意一直等他呼吸均勻了, 才又輕又慢地掰開他緊緊握著自己不放的手指, 轉身出門。 大秋嫂看她出來,問道:“你們吃飯了沒?” 常意搖了搖頭。 大秋嫂說:“那正好,鍋里有粥, 先填填肚子吧?!?/br> 大秋嫂端出兩碗熱騰騰的粥,常意端了一碗,折返回屋放在坑頭的木板上,對大秋嫂躬身說道:“多謝嬸子了?!?/br> 大秋嫂在腰間的麻布上擦了擦,連忙揮手道:“這有什么可謝的?!?/br> 常意用水擦洗過一遍,大秋嫂重新打量了她一圈,看著她的臉喃喃道:“你看你這小娘子,可真俊吶,怎么就嫁了個傻漢子呢?” 常意搖頭,替沈厭解釋了一句:“他不生病的時候不是這樣的?!?/br> 大秋嫂哦了一聲,在山里待得久了,心直口快,好奇地問道:“你是怎么嫁了他的呀?” 常意沒想到這關系還得再圓,眼神輕移,想了半天,才緩緩開口,拿出來之前糊弄過別人的那套說辭:“我本來要被爹娘賣給一個老鰥夫做續弦,他是這老鰥夫的兒子,平日里被他父親毆打辱罵,我不想嫁,他也不忍心看我被糟踐死,便帶著我逃了?!?/br> “……他帶我逃走的時候被他父親打傷了腦子,現在才時好時不好的?!背R庠秸f越順暢,終于把他們倆身上可疑的點圓了起來。 一般人聽到這么驚世駭俗的說法,反而難以想象這是她編的。大秋嫂一聽,手上的活都停了,嘆了口氣:“你們小夫妻倆也忒命苦??!” 她在這個地方出生長大,她們村子里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和事,一時更可憐這對夫婦了。 常意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轉移話題道:“嬸子能不能告訴我怎么去長留縣?我相公他傷得太重了,我想現在就去為他求醫?!?/br> 大秋嫂皺了下眉,面上猶豫了一會,才說道:“咱們村里的人去長留縣,都是坐村子里的牛車去,這么晚了,沒人去的。我知道你擔心你漢子,我兒子每日都要去縣里頭的,他等會回來了,我讓他載你一程吧?!?/br> 大秋嫂確實好心腸,常意只能一再謝過。 如她所說,過了片刻,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大秋嫂殷切地迎出去了,接著便看見她領進來了一個年輕男子,二十幾歲左右,身材瘦高,皮膚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有股清正之氣。 他看到屋子里坐著個女子,微微愣怔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轉頭道:“娘……這是?” 大秋嫂在后頭說:“這姑娘是來長留給她漢子求醫的,急得很,你等會帶她一截,把她帶到縣里去,知道不?!?/br> 大秋嫂快步走到兩人中間,對常意說道:“這是我大兒子海沛?!?/br> 寧海沛不敢把臉全扭過來看她,暗自用余光打量,好奇又詫異,進屋那一眼足夠他看出這女子和他在村子見過的一般女子氣質迥然,又得知她居然已經是婦人了,完全看不出來。 常意打了招呼,寧海沛才反應過來她的目的,吞吞吐吐道:“你是來找老陳的啊……非得今天嗎?” 大秋嫂用手里的布條打在他身上,罵道:“什么老陳,叫醫仙!沒大沒小的,能不能好好說話,人家漢子受著傷呢,當然急了?!?/br> 常意暗自斂眉,這一家人看上去似乎和陳路平相識,但她只是個被收留的客人,不好問出口,只得按捺在心里。 而且看寧海沛表情模樣,并不是很樂意,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寧海沛被大秋嫂推攘著趕上了牛車,不得已只能坐在車邊緣招呼她:“……那你上來吧?!?/br> 馭出了村子上了路,瘦高黝黑的男子才懶散地在前面說道:“我先告訴你啊,他可不好找,就算晚上他也不一定在?!?/br> 常意端坐在牛車后頭,寧海沛偶爾回頭,覺得這小娘子真是有趣,鋪著稻草的牛車也被她坐得如同在什么隆重宴席里一般,顯得整個車都豪華了起來。 寧海沛看著她緩緩開口問道:“醫仙不是在長留義診嗎,為何不好找,那找他看病的人又如何找到他?” 明明皇帝之前派來的人也找上他門了,怎么到了這人嘴里卻變得蹤跡難覓。 “緣分唄?!彼珠_嘴齜著牙花,一嘴牙倒是在昏沉的夕陽下白得發光:“真有病的,肯定能找到他;找不到,那說明沒緣?!?/br> 常意看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分外漫不經心,沒幾分有用的,索性不再問這個問題,說道:“您貴姓?” 海沛是大秋嫂喊的,她一個外人喊未免不合適。 “寧。我叫寧海沛,是家里的老大?!彼α诵?,說道:“你這么文縐縐的,肯定是大地方來的貴人吧,你們這種人也會得病嗎?” 他話有些怪怪的,但又不是含著不滿的仇富,只是一種不帶什么情緒的發泄感慨。 常意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種說法,淡淡說道:“為什么不,世上最平等的東西,莫過于生老病死?!?/br> 寧海沛意興闌珊地反駁她:“生怎么能算呢?有的人生在富貴之家衣食無憂,有的人生下來卻連飯都吃不飽,這能一樣?” 常意頓了頓:“生在鄉野可靠自己雙手衣食無憂,生在高門亦會朝夕巨變、跌落塵埃,我說平等——只是因為它們都一樣,從不由得人自己選擇?!?/br> 寧海沛安靜下來,雙手背在腦袋后邊,一腳踢在牛屁。股上,引來牛哞哞直叫,后邊的車板都晃動個不停。 他顯然不是個深沉的性子,安靜了一會,又開口說道:“其實老陳醫術沒你們傳的那么神,他就是個普通大夫?!?/br> 常意挑挑眉,沒有接他的話。寧海沛這么說或許有他的理由,但常意讀過陳路平著的醫術,陳路平能寫出這樣的書,即使不到世人夸贊醫仙的程度,也遠超一般大夫的水平。 寧海沛接著自己的話:“你知道老陳為什么被叫做醫仙嗎?” 常意說道:“因為他醫術高超?!?/br> “不是?!睂幒E嬉幌伦又鹕碜?,說道:“你知道他為什么叫長留醫仙嗎?他可不是長留人!” 陳路平是不是長留人,她還真不知道。他這個醫仙的名字傳出來,就和長留縣綁在了一起,加之他又在長留縣給人看病,她從來沒多想過原因。 常意皺皺眉,說道:“這我并不清楚?!?/br> 寧海沛摸了摸自己的手,說道:“我是家里老大,我還有個meimei,就比我小一歲?!?/br> 他說完這幾個字,沉默了好久,才再次開口:“五年前長留起了瘟疫,我們村子里也有好多人得了。我爹和meimei都沒了?!?/br> “那時南周的皇帝跑了,沒人管我們,也沒有大夫敢來,我們什么都不懂,有人得病了,我們就把尸體拋到村子外邊,得病的人越來越多。后來老陳來了——只有他敢來,他就是因為這個,才被叫做長留醫仙的?!?/br> 那時正是南周和沈閔鈺對峙的時候,沒人關注一個小小的縣里發生的疫病,政權分散,當時長留的地方官怕也是求救無門。 難怪她剛剛聽大秋嫂說話總是不自覺地介紹自己的兒子是“大兒子”,有這樣的習慣,必然是家里還有其他子女,只是已經不在了。 常意側頭,避開他帶著淚痕的眼睛,給他一點體面的空間,她沉默了許久,說道:“抱歉?!?/br>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睂幒E嫣裘迹骸澳阋粋€還要可憐巴巴來求醫的嬌嬌小娘子,還可憐起我來了,先祈禱祈禱老陳在醫館里吧?!?/br> 常意聽他話,敏銳地察覺出他話里的肯定,似乎已經提前知道陳路平不在似得。 寧海沛又好奇起她來,問道:“我還沒問你呢,你那漢子得什么病???” “就是因為不知道,才來求醫的?!背R庖呀浟晳T了她和沈厭這對苦命鴛鴦的設定,慢慢說道。她總不可能對外人吐露她為皇后求醫的事情,只能這樣說。 “哦?!睂幒E娴挂膊灰馔?,隨口說道:“你那漢子要是救不回來,你要不嫁我算了?!?/br> “咳、咳咳咳——”常意愣住,用手掩住嘴,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聽說山里民風彪悍,但這也太彪悍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