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總打斷我的死遁進度條 第76節
但這是母親新一輪的希望,父親新一輪的絕望。 幼兒園是消毒水和藥草的氣味,在集體合影時,她站在全然陌生的“同班同學”身邊,露出了茫然的笑容。 她不知道這是在做什么,只是聽mama說“要留念”,又聽攝影師說“笑一個”。 站在最邊上的丫頭,像是一個多余的小幽靈。 就這樣,倉促地上了小學。 隨著年歲的增長,她開始意識到,自己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哎,你怎么還敢跟她說話???”男生一把拽開了跟她說話的女生。 他倆大概在上學前就認識,男生模仿著父母的口吻訓斥女生道:“你知不知道,她有病的,碰壞了你負責任???” 女生回頭看她:“可是……” “離她遠點,快走快走?!?/br> 她開始習慣每次到新班級,老師都會在講臺上特意囑咐:“潘千葵的身體不好,小朋友們請多幫助她一下哦?!?/br> 也習慣了面對其他人的異樣目光。 “為什么她可以不用體育課出去跑cao……” “每天上課睡覺,老師也不管,這也太爽了吧?!?/br> “噓,聽說她快死了……可是‘死’是什么意思???” 依然沒有任何人跟她說話。 只有一次,前排同學的橡皮滾落到她腳邊,她彎腰想去撿。 他急急道:“不用不用,你放著吧,我來撿就行!” 她平靜地遞回去,換來的是對方的連連搖手:“不用了,送給你!給你了!” 旁邊有同學起哄:“你是不是故意把橡皮掉她那里的????” 那個男生大約是被逼急了,一張臉脹得通紅,沖口而出道:“我哪敢碰瘟神碰過的東西??!” 話一出口,他一怔,才發現整個教室安靜得不可思議。 * 放學后,他磨磨蹭蹭留到最后,對她道:“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說:“沒關系?!?/br> 是沒有絲毫波瀾的聲音。 爸爸說,葵葵,你心臟不好,不要生氣。 也不要害怕。 也不能太開心。 “你……真的不生氣?” 不生氣。 她要聽爸爸的話,不然爸爸就要扔掉她了。 因為,“爸爸不要不聽話的小孩”。 * 然而,她還是被扔掉了。 或者說,是被拋棄了。 那天是一個像往常一樣爭吵不休的日子。 “又抽煙,你到底一天要抽幾包煙?你那點煙錢剩下來都夠孩子去一次帝都做檢查了!” “我壓力都這么大了!每天連軸轉地工作,再不讓我抽根煙緩緩,你是想我去死嗎!” “誰壓力不大,我難道沒有壓力嗎????我沒壓力嗎??!葵葵變成這樣,還不是我孕期的時候,你不肯戒煙!” “明明是你非要大著肚子到處跑,亂吃藥,害得小孩受罪,怎么又成我的錯了?” “我吃藥?我吃藥那不都是被你給氣的!” “又翻舊賬是嗎?沒完沒了了是吧!”父親怒吼道,“這日子我真是他媽的受夠了!領導要我加班,我說我要陪孩子;領導喊我去酒局,我說我醫院陪孩子……如果沒有你,沒有這倒霉孩子,我早兩年前就能晉升主管了!我的前途全是被你們拖累的!” 他拎起外套轉身想走,卻是猛地站住了。 門開著,女兒呆立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像是一具漂亮的木偶人。 他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在那里的,但他擠出了笑容:“葵葵,回來了?” “爸爸要出去嗎?” 他的大手在她頭上摸了摸,答非所問道:“爸爸是愛你的?!?/br> 他大步走下樓,然后……再也沒回來。 * 再看到爸爸時,是在兒童公園。 她剛從醫院里做完例行檢查。因為mama變得很忙,她學會了請醫院的jiejie們幫她掛號。 在穿過公園的時候,她看到爸爸和一個不認識的阿姨站在一起,阿姨的肚子鼓得高高的。 “這是你前妻的小孩?”阿姨看她站在遠處,笑著招呼她過來,又給了她一根棉花糖,“好可愛啊?!?/br> 爸爸尷尬地怔在原地,像是碰上了一個只在過年見一面的遠房親戚。 似乎是被她看得不自在,他將視線別開,摸了摸阿姨的肚子:“可愛有什么用,又不能當飯吃……我們的孩子只要健康就好了?!?/br> 阿姨嗔怪道:“你呀……” * 她說,我想爸爸了。 但爸爸對她說:“撫養費我每個月都有打過來,你身體也不好,以后不要這么麻煩跑來看我了?!?/br> 爸爸的新家在很遠的地方,像是故意要躲她遠遠的。 可惜她聽不懂大人那些拐彎抹角的拒絕。她說:“我身體好一點了,也會坐公交了?!?/br> 確實很累,但她可以堅持一下。 直到那天,她在門衛處撥了一次又一次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門衛大叔拍了拍她:“你要找的是他嗎?” 男人牽著一個又蹦又跳的小女孩走進來了。 確實是爸爸,但不是她記憶中的爸爸。沒有滿面的愁云,沒有敷衍的苦笑,他的臉上是她沒見過的喜悅和幸福,嘴里說著—— “游樂園好不好玩?” “下次還要坐過山車?好嘞,那爸爸再陪你坐一次!” “寶寶,來,跳一個!哎喲,跳得可真高,跳得真好!爸爸獎勵親一個!” 那一瞬間,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她沒有爸爸了。 * 她昏睡的時間時長時短,有時候能強撐著上完一上午的課,有時候會一直睡到放學。 老師們都照顧她,默契地不來打擾她。 事實上,也不敢打擾。 先前教語文的王老師看不下去,強行把她搖了起來,讓她去cao場跑cao“清醒一下”。 “嬌氣”、“自己作出來的毛病”、“給慣的”——還未等老師說完,在眾目睽睽下,她捂著胸口倒了下去,唇瓣是滲人的黑青色。 住院幾天后返校,她發現語文老師換了一個人。 有同學對她道:“你把王老師害死了,都是因為你,王老師轉崗了!不教我們班了!” ……她想不出自己這時候該說什么,呆呆地“哦”了一聲。 “她也太沒良心了,王老師也是關心她……怎么這個反應……” “王老師在課上還哭了呢,說舍不得我們……” “她mama來鬧事了,說都是被學校害的,讓學校賠錢——我媽說這叫‘碰瓷’。聽說她家里可窮了,怪不得哦……” 她說不出話。 但好在,沒有其他老師敢管她了,她不用再擔心會“害死”下一個老師了。 * 在上初中后,“瘟神”之類的話突然絕跡了,似乎大家一夜間學會了怎么尊重人。 “小葵,要一起去玩嗎?” ——也會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 她搖搖頭。 “死了算誰的?”、“你家娃這么金貴,就別放出來害人啊”、“能不能轉班啊,或者干脆就退學吧”——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經是一個誰都不敢沾的麻煩了。 不能再連累別人了。 * 但對mama來說,她似乎是一個沒法甩掉的包袱——母親變得蒼老了,也無法避免地變得忙碌了。 mama說:“你難受就打電話給我,mama會以最快速度趕回來的?!?/br> 也是mama,她說:“胸悶就自己吃藥??!你知不知道,你一個電話打過來,媽放棄了多大的客戶?又不是沒事干,我就整天陪著你是吧?” “你以為你的檢查不要錢???吃的藥不要錢???心臟移植的錢要那么多,媽得把錢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