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吳策語露殺意，“他并不叫周義榮。屬下察看畫像，杭州等處并無記錄，反而在周莊有了登記冊子?！?/br>
    “他是誰？”

    “沈富，百姓們傳言，他有良田萬畝，屋戶千座，都管他叫沈萬三。這等言論雖有夸張，可沈萬三確實是江南第一富豪?！?/br>
    “……這么說，他騙標兒?！?/br>
    “公子和他還在酒樓，屬下帶人過去，將其就地格殺?！?/br>
    暗衛的聲音冰冷毒辣，不近人情，七八月份的天氣本來悶熱，這句話讓他說出來，周圍仿佛都涼了幾分。

    “不用?！敝煸暗?，“標兒的意思是問問咱他的身份，要是有問題，會自己動手讓他再也走不了，沒問題就帶過來給咱看看?！?/br>
    “他是說了謊，但是未必沒有合作的意思，初來乍到，互不相識，謹慎也是應該的?！?/br>
    “既然如此，屬下……”

    “你把查出來的消息交給公子，讓他自己揣摩，真的可以就帶來，咱等著。不行就幫公子處理尸體?！?/br>
    酒樓里。

    佳肴一盤盤被端上桌子，配著夏日特有的消暑點心和酒水飲料，兼有瓜果，每個人都吃的很開心。

    周義榮，不，現在我們該叫他沈萬三了。他畢竟有多年行走各處的經驗和膽量，一開始的驚慌過后，逐漸鎮定下來，反正木已成舟，為什么不好好吃飯呢？總不能把自己給虧待了。

    “周先生，可還有什么想要的菜？我再點一些來嘗嘗?！?/br>
    “沒了沒了?！鄙蛉f三擺擺手，“點壺清茶就好，潤潤腸胃，太油膩了容易撐著?！?/br>
    “小二！”朱標喚道。

    “哎，來了！”不遠處的小二放下手中抹布，小跑過來，彎腰問道，“客官還要吃些什么？若是飽了去樓下結賬就行，這里我來收拾?！?/br>
    “一會兒走，上壺茶?！?/br>
    “好嘞！”

    小二下樓走進廚房，很快端著托盤上來，上面放有一壺好茶，煮出來后又放涼，浸過冰水，散發著的香氣如雨后青杏般動人。

    “茶里面加了點兒果子，健胃消食，客官們點的東西多，我們老板說這壺茶是額外送的，就不收錢了?！?/br>
    他順著桌子把茶一杯杯倒過去，到朱標那里時，也不知怎么動作的，腰間的黑布圍裙中掉出一物，輕輕落到了朱標腿上去。

    朱元璋的話被吳策寫成紙條，最后封住，它從帥府一路快速傳出去，不到一刻鐘，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借著小二身體的掩護，憑著過人的眼力，朱標好像根本沒打開過那個紙條一樣，就讀完了內容。

    面上他仍然沒有任何表示，對沈萬三一如往常，心里卻緊鑼密鼓地排列起線索和信息來。

    這個名字太熟悉了，不如說是太有名了，有名到他還記得。沈萬三其人是否真的存在，一直頗有爭議。

    富可敵國，白手起家，被皇帝忌憚，充軍發配后再次經商，重獲生機……

    他好像天生就是為做生意而生的。

    據說他只是某個傳說的集合體，其實并不姓沈，并不非常富裕，也并沒被朱元璋針對過，是百姓口口相傳，塑造出了這么一個形象來，往其身上堆砌了許多的神奇要素。

    就如同周扒皮成為了所有地主的化身一般，沈萬三成為商人的代表。

    可是不管怎么樣，現在確實有這么個人坐在了自己面前，擁有著飄忽不定的立場，而他得到什么結果取決于自己的選擇。

    朱標打量著坐在對面興致勃勃品茶的商人，眼底逐漸有一抹金光散開，無人能看見，也沒人能感知到。

    只有沈萬三打了一個寒顫，仿佛被人扒開底褲般的看透了，連忙抬頭四處張望，額角落下好幾滴汗珠。

    “哥——”朱標道。

    “怎么了？”沐英問道，他還什么都不知道呢，朱標說是來吃飯，他就跟來了。

    “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我那里還有一間房，今晚就留下和我住?！敝鞓说?，“周先生也一起走吧，先去見見我爹，別擔心住處?！?/br>
    沈萬三暗嘆一口氣，今天一下午的游玩，朱標是種種問話，不，那都算不上是問話，更像是拷問，沒有半點虛的，雖然用了巧勁，也不逼迫，可自己要是不回答，全顯得像是不想活了。

    長街、巷道、河岸、寺廟、集市、酒樓，沒有一個地方是能供自己逃走的，也沒有半個機會是能讓自己遞消息出去的。

    他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兇險，但也實實在在感受到了機會。

    大機會！

    做生意的人，就要敢于闖蕩，先吃螃蟹的那個人就先得利益，先得利益那個人就最先站在風口上，站在風口上就能被吹上天。

    誰不愿意上天？

    走！跟著走罷。反正也反抗不了。

    沈萬三這么想著，直到看見帥府的前一秒，他還在自我鼓勵，加油打氣，等看清楚牌匾后，差點跪下來。

    “公子……什么都管一點的意思就是什么都管，對嗎？”

    “可以這么理解?！?/br>
    “那討厭張士誠討厭到什么程度呢？”

    “非死不可?！?/br>
    沈萬三的手和腳軟了，他本來在盤手指頭上的玉扳指，現在卻轉不動它了——沒力氣。

    就在這時，門邊停下一輛馬車。車上的人被小廝恭敬地扶著下來，而后揮退他，朝朱標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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