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章:始作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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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那些令人傷心的事。 只是,心禪大師的判斷,似乎太過小看天底下的能人異士,畢競,奇跡兩字不是百里家族的專屬商標,這世上還是有些人,與其說他們善于創造奇跡,倒不如說…… 所有既定的規則、原理,碰到他們一律不適用,所以,普通人認定不可能的高難度障礙,在他們眼中,根本連舉手之勞都算不上,所以,慈航靜殿闿寺僧侶束手無策的難題,他們隨隨便便就解決了。 似乎是某個深沉的夜里,一個聲音自我耳中傳入意識之底,比什么高僧的誦經聲都要有效,就是一種椅子被拖行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音,咿咿呀呀,透傳入耳,讓我的意識逐漸被拉回現實,跟著,就是幾聲相當輕浮的問候。 「嗨!哈啰!阿嗶哈!」 我聽得見這些招呼聲,可是麻痹太久的身體,遲遲無法做出動作,就連抬起頭來都不行。 「給個面子吧,看在我千山萬水跑來這邊的份上,最起碼睜開眼睛,別讓我下不了臺啊,我這個人很要面子的,如果被你搞得下不了臺,會發生什么事,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似是威脅的口吻,卻又帶著期待,仿佛真的希望我讓他下不了臺,讓他得到一個能恣意妄為的借口。這樣的語氣之中,帶著瘋狂的因子,我麻木的身體瞬間有了大反應,如果不是麻痹得太久,可能立刻會跳起來,這么久以來我都拒絕接觸外界的事物,但這一刻,我卻很想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人的長相,因為他正給我與茅延安相同的感覺,只不過,我能肯定,這個人絕不會是茅延安。 「好像醒了啊,那就這樣吧,我是來探病,不是來折磨病患的,也不是非要你睜開眼,既然你身體不好,那就躺下,聽我說話吧?!?/br> 那個人好像是拉了一張椅子進牢房,現在隨便把椅子一擱,反向跨坐上去,手放在椅背上,撐著下巴,就以這樣的姿勢說話。 「一段時間不見,你滿憔粹的啊,早知道你是這樣子,來探病的時候我就會多帶兩串香蕉來當禮物了,不過,我是海上商人,香蕉不合身份,還是帶緘魚好了,雖然味道不怎么樣,但總比大便好吃?!?/br> 海商王,白拉登! 茅延安的盟友,這整串事情的罪魁禍首之一,我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他到這里來將我喚醒。 「唔,腦波好亂呀,你該不會認為我是罪魁禍首吧?這可誤會大了,我才沒有那個意思呢,和他也只是普通朋友兼生意伙伴,你可別把我當成和他一樣的危險人一物啊,我比他可怕多了?!?/br> 「能夠用這種口氣說話,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這個人了,而我確寶也感到好奇,想不出他究竟打著什么主意,存有何種企圖,又是為了什么到這里來。 「我不想扯上多余的麻煩,所以要先向你把話說清楚,當然你如果聽完以后仍然要找我復仇或算帳,我也非常歡迎,因為我悶得發慌,非常需要對手,只不過你還不夠格而已,」 白拉登所說出的往事,是他與茅延安結識的緣起。白字世家長期以來研究各種滅絕人性的強大武器,為了掩人耳目與增加實驗數據,他們不斷地尋求海外合作伙伴,而在黃土大地上,他們選中的就是黑龍會,白拉登最初是與馬德列這個狂人攜手合作,也在合作接頭的過程中,與茅延安結交。 這兩個表面正常,內心同樣存在瘋狂火焰的男人,結識不久后便一拍即合,聯手制定許多計劃,并且積極進合作,連馬德列都被干掉。 「當初他密謀弒父,是真的想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做點合乎公理、正義的事,我那時就知道他會完蛋,抱持這種天真想法的家伙,早晚會被這世界玩弄成比我更瘋的瘋子……果然,我這老友一點都沒有辜負我的期望,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有些人失戀哭兩場就沒事,但有些人……失戀了會卯起來毀滅世界的?!?/br> 白拉登堅持自己不是主謀,并非罪魁禍首,但對于朋友瘋狂的行為,他大感興趣地協助,但因為一個意外的發生,他與茅延安的雄圖霸業受到了阻礙。 以他們兩人的本事,照理說天底下沒有什么人能夠阻擋,會搞到計劃意外生變,這是完全無法想像的,但……想像不到的事卻仍舊發生,一切只能說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由白拉登所掌控的白字世家,并非他獨立開創,而是繼承家業,所以當時間到了,就免不了世代交替這回事,盡管白拉登沒有打算那么早交出大權,不過等著接班的人明顯性急得多,于是趁著白拉登不在的時候,他的兩個好兒子發動了奪權政變。 白拉登聞訊趕回時,忠于他的手下、部屬,已經被殲滅一空,雖然照白拉登自己的說法,他當時面對兩個傷疲不堪的兒子,要殺掉他們,擺平這場叛亂根本易如反掌,但說歸說,他終究是被兩個兒子趕下臺,還趕到海外,當一個他媽的見鬼海商王,所以關于他所說的那些,我合理地判斷全是嘴炮。 不過,有一件事情也讓我挺意外的,我與白拉登沒有交情可言,但把他推翻下臺的那兩個兒子,其中之一卻和我很熟,就是與我在金雀花聯邦共同奮戰的白起。 這點確實是想不到,我雖然曉得白拉登與白起有某種關系,卻料不到白拉登居然是他老爸,真是辛苦他了。 白起與他弟弟的叛亂,將白拉登趕下臺,轟到海外,連帶也影響了茅延安這邊的狀況,因為白拉登到別塊大陸去重新建立勢力,與茅延安有數年的時間斷絕音信,所有合作計劃暫時停頓。 如果只是這樣,那還不算太壞,問題是白起接掌白家大權后,連帶也不信任父親過去所中意的生意伙伴,為此還和屬下有一段對話。 「能和爹合作無間的,不是瘋子就是變態,再不然,也瘋子或變態的預備人選,我們不能與這樣的人合作?!?/br> 「那……大少,您的作風也滿特異,能與您共事的又是什么人?」 「兩種人。聰明的活人,不太聰明的死人,你覺得自己是那種人?」 就是這樣的一席話,讓白字世家舍棄黑龍會,另行在黃土大地上挑選合作對象,而被白起相中,挑選為合作伙伴的,就是第三新東京都市這個鬼地方。 與當年的情形有些類似,我那變態的老爸,似乎被白家當成聰明的活人,因而與白起一拍即合雙方展開了長達十余年的合作,直至最近,才因為變態老爸的放棄而宣告終止。 白起曾與我約定,不再干涉黃土大地上的事務,所以與第三新東京都市拆伙后,白字世家并未在大地上尋找新的合作對象,當然也不會與老拍檔黑龍會續約,但這個約定卻約束不了早已被逐出的白拉登。 因為對兒子的所作所為感到「歉意」,白拉登積極地協助老友茅延安,在各方面進行援助,茅延安能對黑龍會進行這么大規模的舍棄與清理廢渣,很大的一個程度上,都是靠著這位老友的協助,若非如此,遭到重創的黑龍會,絕對無法這么妥善地陳藏真正實力,更無法在這么短時間內便回復元氣。 長期以來,人們都認為東海上是黑龍會、反抗軍、海商王鼎足而三,黑龍會與反抗軍相互斗爭,海商王保持中立,同時與兩邊往來牟利,但這個認知根本就錯了丨白拉登和茅延安從來就是一伙的,黑龍會與海商王之間的往來合作,比表面上看起來要深得太多,李華梅如果能早點察覺這一點,情況或許會不一樣。 「總之呢,事情發展到今天這樣,都是我對老朋友、老客戶的道義協助,畢竟我兩個兒子讓他吃了不少虧,還幫助他的大對頭,身為父親,我不能說沒有責任,總得出來善后一下,雖然這難免也讓很多人不開心,但天下事本來就沒有完美的,再說我也不像是那種在意別人死活的人啊,所以將就將就吧?!?/br> 白拉登笑了兩聲,仍是笑得那么旁若無人,若是可以,我還真想打他兩拳,只可惜目前的我沒有這種能力。 「本來你的事和我也沒有什么關系,你又沒向我許愿做交易,我也犯不著大老遠跑來你面前扮神仙,不過呢……聽說你是我兒子的朋友,我把他的朋友玩成精神傷殘,以后碰到他很難交代,那小子脾氣又壞,本事又大,要是哪天火大了,搞不好躺在墳墓里都能跳出來找我算帳,那就糟糕啦?!?/br> 白拉登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實在是很奇妙,你永遠想不到,什么時候建立的哪條關系,會突然害到你又幫到你。華扁鵲……喔,在這里是叫更紗,這女人可不是普通角色,連大魔王見到都要搖頭怕怕的,我認識她有段時間了,她的心狠手辣我見得多,卻從沒見過她事后有侮意的,從這點來說,你不能不讓我寫個服字啊?!?/br> 華更紗感到后悔?為了什么?是為了對李華梅所做的事嗎?李華梅的改造,是由華更紗所進行,解鈴還須系鈴人,如果能取得華更紗的協助,或許……或許一切不是沒有希望的 「想找華更紗做委托嗎?她接你生意的可能性很高喔,不過你晚了一步?她一個月前就離開黃土大地,回老家去啦!就算她還在這里也沒用,她走之前曾親koujiao代過,她所做的每個改造手術都是完美無缺,只要完成,絕對是不可逆轉,不會給人機會再救回去的,就連她自己也沒有辦法連華更紗自己也沒有辦法?這等于是把所有的路都堵死,希望……終歸是不存的?!?/br> 「別太早下定論喔,雖然華更紗自己都無計可施,但她也要我傳話給你,說切并不是沒有希望,要你別太早放棄,只要能堅持下去,會有希望出現的?!?/br> 要我……堅持下去?會有希望出現?真的會有嗎? 「我也希望你不要太早放棄,能再多堅持一點,雖然我這么希望的理由了讓你后頭能更加絕望,但華更紗好像不是喔,如果你愿意相信她的話,可以努看看的?!?/br> 從現身至今,白拉登始終是用一種刺痛人的嘲諷口吻,冷冷地拿人做消遣,絲毫不在乎聽的人會有什么想法。別說安慰,他根本是來把人踹到更深一層的地獄,然而,在他把別人托付的話全都說完后,卻突然陷入沉默,過了一陣子,他再次開口。 「這世界有時候很奇怪,某些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事,你如果相信自己能做到,悶著頭干下去,干著干著,突然就成功了。 你未必知道怎么成功的,再讓你來一次,你也不見得會成功,但那次你就是成功了,很多看起來無比強大的魔王,就是這樣子被打倒的,我這輩子看過很多魔王輸得莫名其妙,他們全都很強大、很無敵,看來好像永遠也不會失敗,可是最后他們都被打倒了…… 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去相信些東西的,一番話說到這里,這個頭號恐怖份子啞然失笑,喃喃道:算了,剛才說的這些,你還是當作沒聽見吧,我突然發現,在你面前,我好像就是本篇的大魔王,再多說下去,就輪到我要倒霉了短短的一聲輕笑后,就是長長的椅子拖地之聲響起,一如來時那樣,不久,周圍慢慢回復平靜,但我卻漸漸清醒過來,睜開了眼睛?!?/br> 一個人,首先會問的話,無非是自己在哪里?睡了多久時間?我這次被喚醒,第一個問題可以省掉了,至于第二個……空氣中濕度給我的感覺,這里已經換季,所以幾個月的時間肯定是有。 隨隨便便失去意識,再醒來就已經是幾個月后,想想也實在是豐功偉績了,這幾個月,黑龍會想必是持續進攻,在大地上攻城掠地,外頭的世界肯定被鬧得天翻地覆了,只是,不管暗黑召喚獸再怎么無敵,黑龍會行軍如何神速,要逐塊土地進行占領終究需時費日,不是那么快就可以統一天下的,若非如此,他們可能早就殺到這里來,我也沒機會榭續當精神病患耍白爛了。 問題是,知道這些,對我并沒有什么意義,我不覺得自己就能出去改變些什么,仍舊還只是一個廢物,救不了任何人。 如果可以,我想繼續當我的神經病,繼續迷失在沒有任何人能打擾的寧靜世界里,不用去想多余的事,然而,白拉登確實是一個非常會搞事的臭賊,我不曉得他做了什么,但他的治療不僅僅有效,甚至該說是殘酷,我蘇醒之后,居然再也「昏迷」不過去,哪怕我自己再怎么閉眼、撞墻,讓腦袋受傷,還是清醒得不得了。 「更有甚者,別說再次「瘋」回去,我居然連睡覺都做不到,就只能躺里……目光直挺挺地望向天花板,不管躺得再久,神智都是清醒的。 這下子實在是很要命,過去我確實也聽過,水系魔法之中有某種邪門技術,能夠強制把自己的精神維持在清醒狀態,不管碰到什么樣的打擊,都不會發狂,也無法借由崩潰來自我保護。我現在遇到的狀況,很可能就是這種,雖說這種魔法照理應該是用在自己身上,不是拿來對人用的,但以白拉登的作風,這種改變也不奇怪就是了。 醒又不愿醒,瘋也瘋不下去,兩邊都是無路可走,我能做的事情自然只有一樣,就是裝瘋。 古往今來,許多圣賢豪杰在躲避迫害時,都會使出這一招來,我效法著用,也不是什么很獨創的事,反正我本來就是一個已瘋了數月,連慈航靜殿掌門人都宣布無藥可救的精神病患,人們早就將我放棄與遺忘,即使我突然清醒過來,也不會有什么人發現。 比起偽裝正人君子,裝瘋子這種事的難度實在低得多,尤其是在心禪大師特別來關照過后,牢房天天有人打掃,也免去了每日的拷打,既不用挨揍受痛,也不必學古圣先賢裸奔、玩大便,只要躲在陰暗角落,整日喃喃自語,看守的獄卒自然不會懷疑。 照理說,心褝大師既然來施加壓力,讓雷曼下令打掃牢房,還放棄拷打凌虐,那大可送佛送上西,直接把我弄出牢獄,找個山明水秀的好住處靜養。不過,心禪大師也要給雷曼留點余地,不方便施壓施過頭,再者……以心禪大師的古板守舊,或許連他也認為,我這種人是該在監牢里待一待吧。 扮神經病坐牢不是什么問題,但有一點確實是比較奇怪的,那就是從我蘇醒后的當天起,我察覺到這間牢房有點不妥,雖然我說不出來是什么東西,卻明顯感覺到……有某種東西在注視著我。 這東西可能是發現我回復清醒才出現的,也可能是一開始就有了,畢竟過去我每次清醒都僅有數秒,昏昏沉沉,發現不到什么東西。從地緣關系來判斷,最有可能的答案,似乎是索藍西亞的監視系統,畢竟以我的特殊身份,在牢房里搞個監視系統,全天候監看,這也是相當合情合理的事。 不過,各種機械、魔法的監視器,我也算是見識不少,在我所知道的技頭似乎并沒有這樣的東西,我并不覺得自己是被什么道具所窺視,反而像是有個人藏在某處,直直地凝視著我。 這種被人盯著的生活,感覺實在有夠爛,大部分的時間,我索性就躺在床上當自己已經是個死人。 每次躺下去的時候,我就暗自咒罵白拉登,因為別人躺在床上,可能不久就會睡著,但那個畜牲在進行「治療」的同時,連我入眠的權利都一同剝奪,我躺得再久一腦子里也是清清楚楚。 換作是普通人,陷入這種窘境,大概早就瘋掉了,但偏偏我又被廢去了發瘋的自我保護能力,清醒也不是,瘋也不是,要是這種地獄生活再過長一點,我的精神會變成什么樣,那可真是沒人說得出,但……不知是幸或不幸,某天夜里,我居然又開始做夢。 說是夜里,其實我自己也無法肯定,畢竟黑牢無日夜,我整天躺著,也判斷不出現在是白天或晚上,但就是某天,我躺在那張鐵板床上時,突然覺得身上、手上有些癢,伸手去摸,皮膚上凹凹凸凸的,好像被什么東西給印出印子,再仔細摸摸確認,赫然發現是那張鐵板床的床面有不妥,當我伸手去摸,只覺得鐵板上凹凸不平,有著奇特的刻痕。 怎會?這張床我睡了那么久,從頭到尾早就摸遍了,就只是一張平平的普通鐵板,什么時候多出這些刻痕的?是誰刻上去的?我沒離開過這里一步,怎么連我都絲毫不覺? 錯愕難當,我再次伸手觸摸,結果發現鐵板上的刻痕居然是文字,不曉得什么時候有人把密密麻麻的文字,刻在這張鐵板上。我這一驚非同小可,但為了怕露形跡,我沒有睜眼翻身去看,而是小心翼翼,憑著手指上的感覺去。 有些賭技高強的好手,能輕易以指頭辨認牌上圖形,很遺憾我并不是這類人,手指也沒有這樣的敏感度,摸來摸去,要出整篇文字是萬萬不行,只約略摸索出一些詞句。 「我行被困」、「通天徹地」、「神功」、「習之」、「空箱可蓄水」…… 諸如此類的奇特文字,令我錯愕難當,腦子里第一個出現的念頭,就是曾有高人住過一這處牢房,并且把他的修煉心得、武學口訣,刻在這張鐵板上,留待后人學會,傅承絕學。 可是,之前我躺在這張床上,明明就什么東西都沒有,就算是真有前輩高手遺刻,這段時間以來,為何又從未浮現?當然,如果說是魔法效果,那也解釋得過去,不過這篇遺刻所記載的內容,明顯是內功心法,難道留下遺刻的這位高手,生前魔武雙修不成? 而且,為什么我有一種很奇怪、很熟悉的感覺呢?這種事情會否曾經在什么地方法生過?要是我有娘子的話,現在是否該叫她出來看上帝了? 再摸索下去,鐵板上所刻文字的筆跡散亂,越來越不好辨認,我竭力嘗試,只認出「老?!?、「沒創意」、「摸摸猴」、「偉大」、「太監」、「死迷男」、「遺恨」、「端木」、「賺飽就跑」……這些奇奇怪怪的文字,感覺不像內功心法,根本不曉得是什么東西。 我正覺得奇怪,百思不得其解,耳邊突然聽見細微的海潮聲,陣陣潮水撲涌上沙灘的聲音,迅速由遠而近,好像有一陣海潮蔓延過來……身在山腹之內的大監牢,怎么會有海潮的? 這個念頭才剛剛出現,什么鐵板、什么文字,都在一瞬之間不見,就連整個牢房都隨之消失,我睜開眼睛,再也看不到什么石墻、枷鎖,眼前所見……是一片無根無盡的蔚藍大海,澄澈的海水上,是白色的浪花,碧波盡頭則是晴朗蒼空,連半片云朵都沒有的好天氣,令人心情舒暢,好像什么煩惱都沒有了。 除了大海、天空,這里還有白色的沙灘,細細的白沙,在明亮的陽光照耀下,潔凈得猶如新雪,又好像是剛剛制成、曬好的鹽粒,不染一絲塵埃,每當海潮涌來,就被打濕,卻仍是那么純凈,當我深深呼吸,來自大海、帶著淡淡咸味的清新氣息,就從鼻端滲入整個胸腔。 在這樣的環境里,就連―病患都會感到舒暢,整個緊繃的情緒,一下子放松,如釋重負,我看了大海一眼,輕輕呼了口氣,已經不曉得有多久不曾這么輕松過了。 乳白色的沙灘上,有著兩塊黑色的巖石,我正坐在其中一塊巖石上,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凈凈,沒有讓人反胃的血腥味,只是散著淡淡的薰衣草芳香,而我的褲管卷起,雙腳浸泡在清涼卻不至于冰冷的海水中,完全是一派度假中的寫意景象,如果手上能再拿一杯冰啤酒,那就真的過癮了。 哈哈哈,我以為你會要個金發美女來趴著吹,原來只要冰啤酒啊,這要求不過分,容易得很,是我疏忽了,馬上就為你辦到。 突然之間,我旁邊多了一大杯冰涼的啤酒,金黃色的液體、白色的泡沫,還有夾雜在海風中的酒香,都是如此真實,就連我手握酒杯時,那冰得令人手發抖的溫度,都再真實不過,但我清楚地明白,這些感覺其來有自,就是源自正在哈哈大笑的那個人。 這個笑聲,我聽來并不熟悉,但大概知道是誰,畢竟之前只聽過一次,而且那時的他,也沒有開心大笑的閑情逸致,我覺得陌生是正常的。在此之前,我從沒有想過會再見到他,可是眼前都出現了這樣的茫茫大海,如果我還汁么都想不到,那就太過遲鈍了。 「抱歉,本來應該早點來的,但最近的應酬實在不少,來得晚了,希望你千萬不要見怪啊?!?/br> 單從聲音聽來,是個很有活力的青年嗓音,而當這個聲音的主人在我身旁的另一塊巖石上坐下,我眼前則出現了一張友善的笑臉,亞麻色的短發很隨想明亮卻不搶眼,親切的感覺一如鄰家少年,比實際年齡還小著幾歲的感覺,讓人覺得很容易接近。 光看這個模樣,大概沒有什么人會相信,這家伙曾在五百年前縱橫大地,無人能敵,敗盡無數高手、英俠,讓鮮血染遍大地上的每個角落,因為他身上就是沒有散發任何特殊的氣勢,平凡到近乎平庸的地步,就連我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說什么,但想起這人的一生,他確實就是這樣的人,若不是他,世上也不會有yin術魔法這門東西。 「史上最好色的魔法師」法米特?修?卡穆! 就某些方面來說,這個男人與茅延安一樣,也算得上是一切的起源,如果沒有他把yin術魔法實用化,沒有他實現了暗黑召喚獸,今天的一切未必會惡化到這地步。 「哇,你的眼神好奇怪,該不會是把我當成罪魁禍首了吧?是不是每個訪客來這里,你都用這種眼神在瞪吧? 「……我……我沒想到你會來……」 都已經快記不清楚,上一次開口和人說話是什么時候的軍,這一下開口,話說得結結巴巴,但我還是很快就把握住問題重心。 「你……你是真的嗎?還是……」 「不知道耶,世事本是虛妄,你是用什么為基準,來判斷是真是假呢?」……輕描淡寫地帶過了我的疑問,法米特道:「我早就是個死人啦,也許我是真的?出現在你面前,也許這一切都不過是你的幻覺,重點是,……這些有差嗎?來拜訪你的這個訪客是真是幻,會關系到你現在所面對的問題嗎?你如果醒不過來,我是真是幻又有什么分別?」 「你是來叫醒我的?」 「嘿,我好歹也是堂堂史上最好色的魔法師啊,被你說成像鬧鐘似的,太不給我面子了吧?」 法米特搖頭道:「我只是來這里,與你聊聊的,再怎么說,你也是我的再傳弟子啊,這五百年里雖然有人接觸過yin術魔法書,進行修煉,但能夠有你這樣成就,并且完成暗黑召喚獸的,可實實在在只有你一個?!?/br> 「為什么要讓暗黑召喚獸流傳下去?你當時無敵于天下,應該有能力把這個技術毀滅,那今天也就不會再有暗黑召喚獸了?!?/br> 「這個嘛……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我在東海與那一位締結契約……」 法米特伸手往天空指了指,又用指頭在嘴邊比了一個「噓」的禁聲手勢,示意那是他所不能直接提起的存在,跟著才往下說道:「之后,為了處理幽靈船,花了我不少時間與精力,當幽靈船終于被封印起來,海神宮殿也建立,我已經沒剩下多少力量了,而這座密窟……普天之下誰都能來,唯獨是我不可以?!?/br> 「為什么?」 一句話問出口,我登時省悟,以當年凱薩琳女皇的辣手,還有那算無遺策的本事,在處理暗黑召喚獸的本體時,肯定也留下了后著,做了一些針對法米特的布署,令他難以接近。 「要破解這座洞窟的禁制,如果有足夠時間給我研究,也未必就想不出來,只是,我當時已經沒有時間了。封印幽靈船之后,我與那一位所締結的契約,發動期限已迫在眉睫,我唯有留下一些布置,之后就借死隱退,沉眠在時空縫隙之中?!?/br> 「我聽說,你是被你與凱薩琳女皇luanlun生下的孩子給刺殺,是不是真……」 「喂,留點余地行不行?你不也做了和我一樣的事?老是挑別人的瘡疤來碰。小心哪天你自己也碰到同樣的情況?!?/br> 法米特一臉怒容,還推了我一把,好像真的為此不悅,我!下子還真想道歉,但轉念一想,我已經沒有機會發生和他一樣的情況了,想到這里,雖然沒有說話,表情自然變得非常難看,法米特也注意到了。 「抱歉,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的故事不管有多精采,最終結局仍只是個遺憾,是因為遇到了你,我的遺憾,才有了圓滿的機會,謝謝你?!?/br> 法米特說完,坐在大石上,朝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我看他行禮,臉上卻只是苦笑,我一把火燒盡暗黑召獸的真身,讓他情人的靈魂得以解放升天,完結了他的遺憾,但我的遺憾又有誰能幫我。 「其實,世上的事真是難說,當初我沉眠之時,只以為這件事將令我永生抱憾,哪料到五百年后還會有個你,替我解決了難題,由此可知,因果循環,雖難以臆度,卻早有定數,緣起緣滅,潮漲潮落,看似人力不能影響的偉大事物,仍在定數之中依律而行,一切……最后終會回歸平衡,再惡的惡人也不會永遠得意?!?/br> 法米特說著,朝我看了一眼,雖然表情仍是平淡微笑,這一眼卻別具深意,看得我怦然心動,覺得他應該是意有所指。 「你……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還有希望嗎?可是……我什么也沒剩下了,輸得干干凈凈- 根本沒有能力再去……」 「嘿,才說呢,你就自己先放棄自己了,不過也難怪啦,碰到你這樣的事,這么大的打擊,灰心喪志也是難免,換作是我碰到你這樣的事,大概早就跑去死了,所以這么說起來,你還算是意志很堅強的咧……當然啦,你是想死也死不掉啦?!?/br> 「……你確真你是來鼓勵我的嗎?怎點被激勵的感都沒?」 「哈哈,別太介意啦,我本來就不太會說話啊,你就當作是我在夸你吧,而且真要說的話……你其實可以想一想,我既然深受暗黑召喚獸所害,那還會再把它一成不變地往下流傳嗎? 法米特這么說的時候,又露出那種好像很得意的奇特笑容,我心中一動,差點就要當場跳起來。 「別緊張啊,鎮定點行不行?」 法米特一手按在我肩頭,似千斤大力,把心情激動的我又給壓回大石上坐好,雖是如此,我卻難以鎮定下來,腦里無數念頭閃過,法米特生前來不及破去試練間窟,解放情人的靈魂,也無法誅殺凱薩琳女皇,但yin術魔法書、黃晶石卻都是他一留下,以他的能耐,極有可能已經對相關內容做了刪改。 「你把yin術魔法的什么部分做改動了?關于暗黑召喚獸的部分,你改動過了對不對?」 白拉登、茅延安都曾看過yin術魘法書,茅延安更是花費多年心血在研究yin術魔法,書中要是有什么改動,不利于他計劃的進行,他豈會看不出來?正常情況下,暗黑召喚獸本來有什么漏洞,都會給他整個補上,不用期望他會有什么疏漏。 然而,現在向我做出提示的這個人,也不是普通人,是第一個成功制造暗黒召喚獸的先行者,也是yin術魔法書的真正實踐者,若要說有什么人能在這方面勝過茅延安,只會是他,法米特?修?卡穆。 想到這點,我以熱切的眼神望向法米特,希望他能夠說得更明確一點,讓我知道該怎么做,哪知道他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 「提示只能提示到這里,剩下來的部分要靠你自己啦,有尋覓答案的過程,答案才會有意義,總不能指望什么都是別人告訴你吧?」 「你鬼扯什么?現在情形根本是……」 「說得對啊,現在的情形就是,即使你找到了答案,你也改變不了什么?!?/br> 米特搖頭道:「你的敵人不僅力量近乎無敵,同時也智慧過人,你要與他為敵,不但要有狐貍的狡獪,也要有獅子的力量,否則……你就算掌握到解救人的方法,又有什么機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