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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常念在的時候,她會配合著吃點東西,也配合著醫生的治療,她一走,謝拾安就把醫生開的藥扔進了垃圾桶里,就這樣,總也不見好。 喬語初也來看過她幾次,跟金順崎一起來的,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好像經過這次的事后,她的大腦就自動開發出了一種避障功能。 不想見的人在眼前也看不見,不想聽的話,重復幾遍也聽不見。 喬語初費了半天口舌,見她還是一副麻木不仁,神游太虛的樣子,估計半個字也沒聽進去,無奈嘆了口氣,轉身拉著金順崎走了。 病房里又恢復了往昔的平靜。 護士進來給她換藥,留置針扎進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時,謝拾安心里竟然有一絲隱秘的爽感,她甚至希望扎的再深一點,再痛一點。 護士走后,她盯著手背上的留置針瞅了許久。 這么長,又這么細,不知道扎脖子會不會死? 終于,謝拾安慢慢抬起了右手,撕開了左手手背上的膠條,一股腦把針拔了出來。 細小的針管里往外滋著血。 簡常念拎著飯盒沖了進來,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沉默了這么多天,她總算是爆發了。 整個人邊哭邊罵,抖的像個篩糠。 “謝拾安,你有完沒完!” 她那一巴掌,打的不輕,謝拾安蒼白的面容上,浮起了一片紅痕,她只是咧著嘴笑。 輕蔑的,不屑的,諷刺的,生無可戀的,笑。 “你為什么要救我?” 簡常念一直以來都是柔軟的,因為年齡小,在隊里經常被欺負,很少大聲說話,也從不敢跟人嗆聲,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聽她說完這句話后,粗暴地動手把她從床上扯了下來。 她紅著眼睛的樣子,看上去比她還像個瘋子。 謝拾安被人拖著,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你要帶我去哪?” 簡常念在醫院門口攔下了出租車。 車輛漸行漸遠,離開了鬧市區,路兩旁的風景從高樓大廈,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稻田。 謝拾安的臉色變了。 車停下來的時候,她推開車門,拔腿就要往回跑,簡常念跟上去,把人拽了回來。 “你不是想死嗎?這就是死人待的地方?!?/br> 謝拾安一次次想要掙脫她,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的力氣竟然比她還要大了。 她就這么徒勞無功的,掙扎著,抗拒著,被人裹挾著,搡到了恩師的面前。 陵園里的風呼呼刮著。 簡常念咬牙切齒,紅著眼眶。 “你不是想死嗎?!來??!當著嚴教練的面,你親口跟他說,你不想活了,你想退役!也不用想那么多辦法,又是安眠藥,又是自殘的,你今天就一頭撞死在這,我絕對不攔你!” 黑白照片上的嚴新遠微笑著看著她。 嚴教練,嚴教練…… 那些被她刻意塵封起來的畫面又一次涌入了腦海里,做錯了事溫柔又嚴厲批評她的人,訓練室里耐心教導她的人,上場前會為她細心整理衣領的人,在知道了她的性取向后,仍然摸著她的腦袋,說著:“對于我這個老古板來說,確實是有一點奇怪,但一想到你是我徒弟,就不奇怪了”的人。 永遠期待著她在世界羽壇上大放異彩的人。 也是世界上最后一個疼愛她的人。 “嚴教練……”酸澀感沖破了眼眶,謝拾安啞著嗓子,臉上麻木不仁的面具終于有了一絲裂隙,鮮活的,熟悉的痛感再一次席卷了她的身體。 陵園里的風愈發凜冽了起來。 夏天最后一場暴雨如期而至。 簡常念也哽咽著,捏緊了拳頭,淚流滿面。 “嚴教練是那么疼愛你,他把大滿貫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你身上,要不是為了陪你打世錦賽,亞洲杯,他根本就不用拖到最后無藥可救的地步?!?/br> “他在ICU的時候,醫生說他早就不行了,連下了兩道病危通知書,硬是憑著一口氣挺到了你回來見到你最后一面才咽氣,就連他的遺書,字里行間也都是要你好好照顧自己?!?/br> “謝拾安,你就是這么回報他的嗎?” 雷聲震耳發聵,大雨傾盆而下,雨點沖刷著她的身體,也洗刷著面前青灰色的石碑,老人的眉目光潔如新,看著她的目光始終溫和慈愛。 謝拾安再也忍不住,雙膝一彎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了恩師的面前,嚎啕大哭著。 雨幕中,她的哭聲是那么撕心裂肺,光是聽著,就讓人忍不住淚流滿面了。 簡常念也跪了下來,把她瘦弱的肩膀攬進了自己懷里:“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br> 謝拾安拽著她后背的衣服,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塊浮木,兩個痛失至親的人,在這一刻緊緊地相擁在了一起,全世界只有她們最明白彼此。 *** 回到醫院洗完澡之后,簡常念想了想,還是從包里掏出了那封信,遞到了她眼前。 “你……要看看嗎?” 謝拾安怔了一會兒,還是緩緩伸手拿了過來。 信封里除了遺書外,還有一張欠條,是從前簡常念因為沒錢參加集訓打給他的。 謝拾安展開信紙,剛看了一行,就忍不住淚濕了眼眶。 拾安、常念: 見字如面。 可能等不到你們從倫敦回來了,所以我提前寫下了這封信,委托梁教練在我去世后轉交給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