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間凌亂昏暗的臥室。

    我睡在飄窗上，身上蓋了一條灰色的毯子, 屋內傳來噼里啪啦敲鍵盤的聲音。

    我剛準備從飄窗上下來，差點一腳踩在地上的人臉上。

    “……森先生？”

    地上閉目躺著的，正是比我更早一步消失的森林太郎。

    我踢開他旁邊的玩具熊，伸手在他的鼻子間探了探, 還好, 還有溫熱均勻的鼻息。

    應該沒什么問題。

    “你醒了？”電腦桌前坐著敲鍵盤的陀思轉過椅子, 歪了歪頭，“你睡了一個半小時?！?/br>
    “這里該不會是你現在住的地方吧？”

    因為沒有伊萬和我的照顧, 陀思的生活狀態簡直一塌糊涂。桌子上堆滿了整盒的速溶咖啡，地上到處都是東西，書本也擺放得亂七八糟。

    “是啊?！蓖铀颊f，“租金很便宜, 就是采光不太好, 有點冷?！?/br>
    “……又是地下室啊?！?/br>
    “總比下水道好吧?！蓖铀己仙瞎P記本電腦，“現在出發去找你說的幫手吧，關于Pandor’s box, 我查到了一點線索?！?/br>
    不對。

    剛回來就忙著找異能盒, 還準確地叫出了它的名字Pandor’s box, 而不是先叫醒我。他甚至都沒有把森林太郎給處理了。

    陀思做事從來都是優先級考慮, 所以下屬們的命才會不值一提。

    “你該不會從一開始就算準了, 我會答應讓你幫我找異能盒吧？”

    能從陀思制定的【世界法則】里出來, 絕非是我在森林太郎的指點下清醒過來，找到了逃脫的契機。因為森林太郎至始至終就沒有陷入過那個世界，卻也沒有逃開。

    由此可見，契機是陀思本人的意愿。

    恐怕雪山墳場那次也是，他想讓我出來，我就出來了，而且書本連同的地方永遠是他的房間。

    ——因為他總覺得他的房間是最安全的。

    “怎么會？是源醬的勇敢感動了我?！?/br>
    他說這話是滿臉真誠，但我卻感覺不到一絲誠意。

    “我想讓你找回完整的異能，今后能夠不受別人的控制?！?/br>
    他伸出手，指尖挑起我耳邊的頭發，輕輕地別到我的耳后。

    “人最珍惜的東西，是自由?！?/br>
    “既然你能說出這種話，為什么以前從來不給自己的下屬自由呢？”我數著人數挨個說，“伊萬，普希金，小栗蟲太郎，你哪個給過他們自由？”

    陀思微微斂眸，平靜地說：“伊萬是自愿的?！?/br>
    “他那是被你洗腦了吧，才會扭曲了價值觀?！?/br>
    “照這么說，我對源醬也進行了洗腦，因為我與你接觸的時間，比和伊萬君接觸的時間更長。但是你并沒有被我說服?！蓖铀碱D了頓，又說，“兩種可能性，一種是伊萬君本人是一個人云亦云沒有主見的人，第二種是他本身的思想就與我接近，剛好融合而已。按照他對我的態度，你覺得他是前者還是后者？”

    “普希金先生，他只是借死屋之鼠的名義，圖一己之樂。雖然他與死屋本身的理念大相徑庭，但若二者能夠互助有利的話，我不拒絕這種合作關系?！?/br>
    “至于最后一位，他是為了贖罪而已?！?/br>
    陀思依次說完，然后微微一笑：“我從來沒有控制過他們的自由?！?/br>
    “……”

    論說話，我永遠說不過他，他的歪理都是一套一套的。我知道這里面有什么不對，但是就是找不到關鍵之處。

    “你確實沒有控制他們的自由，某種層面上，你甚至將他們放在了符合他們意愿的位置上?！?/br>
    說這話的是地上躺著的森林太郎，他從地上坐起身來，目光先是投向陀思，在他身上略一停留后，又看向了我：“源小姐，托你的福，我又回到了現實世界?！?/br>
    “你沒事吧？現在都能看到了嗎？”

    “是，已經完全恢復了?！鄙痔扇嗔巳囝^發，卻在頭上摸到了一只彩色的襪子。

    他瞬間變了臉色，將襪子扔在了地上，吐槽道：“這是什么樣惡趣味的生活習慣？”

    “抱歉?！蓖铀伎戳艘谎勰侵徊噬m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這是我的學生上次在這里住宿時留下的，一直都沒有找到，現在終于找到了。森閣下果然深藏不露?！?/br>
    “……那下次你可要收收好啊?！鄙痔稍掍h一轉，繼續說，“你雖然將他們放在了最符合他們意愿的位置上，卻忽略了一點，意愿不等于最合理。合理的位置，通常都不是意愿的位置。當然了，我理解你人手不足的困擾?！?/br>
    “閣下的意思是我太過于近人情了嗎？”陀思笑道，“真難得能從別人的話里聽到對我的褒獎?！?/br>
    “我并沒有夸你的意思，陀老師?！鄙痔烧酒鹕韥?，腳步跨過那只彩色的襪子，“不，應該叫你費奧多爾先生?！?/br>
    聽到這里，我開始意識到他們兩人是舊識。

    能和陀思是舊識，知道他的名字，又能夠精準地評價死屋之鼠成員的人，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中年人。

    “那我也應該禮尚往來的，改一下對閣下的稱呼了?！蓖铀紓冗^了身，“森首領?！?/br>
    首領？

    哪個首領？

    與死屋之鼠交過手，又姓森的首領？

    我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我一直有些敬佩他，敬佩他能夠將我小時候見過的那個混亂不堪讓人討厭的橫濱，變成如今這個美麗的港口城市。也敬佩他能培養出中原中也那樣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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