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頁
殷北卿的魂域與其說是庇護所,不如說是用來懲罰自己的煉獄更合適。 目光遠眺, 顏鈺才能夠勉強從滿目的紅里尋到一抹別的顏色,她探出去的腳尖頓了頓,咬著牙踩下去! ? 預料中的疼痛并未襲來,顏鈺疑惑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伸出去的那只腳下面竟然踩著一塊金色的字,再試探著邁一步出去, 果然又有一塊金字墊在她腳下。 這回顏鈺看見了,那字是從天上落下來的, 她仰起頭, 才發現頭頂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長滿金紋。 她在叵萊族的字典上見過這字, 形似薔薇花的紐扣心,單筆都是“S”的形狀, 兩筆豎著一筆橫著, 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 遠遠看去像是天邊綻開一片金色的花田。 這個字叵萊人很少會從嘴上念出來,它最常見的用途就是被刺在囚犯的背上, 因為它的含義正如同字形一般,像是一個不斷向內旋轉的紐心,能夠將人的罪惡和邪念全部攪碎、吞沒。 刺字是對囚犯的懲罰,同樣也是替囚犯尋求寬恕的途徑,傳聞如果被刺字的囚犯誠心悔過,并用善舉抵消自己的罪行,背上的囚紋就會自動消失。 正是因為知道這字的含義,顏鈺的心情才格外的沉重。 她知道殷北卿其實一直放不下過去的陰影,沒想到這件事對她的影響有這么重。 似乎看上去她已經通過憤怒將內心的不甘宣泄出來,事實上她表現出來的,遠不止內心所埋藏的千分之一。 或許正是因為這些情緒太過復雜,從內部將她分裂,才導致了她陰晴不定的性格。 顏鈺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她才在殷北卿魂域里待這么一會兒就已經熱得感覺整個人要燒起來一般,無法想象如果要成功做到凈化需要消耗多少氣力。 但她不能倒在這,必須快點找到殷北卿在魂域種的本體將她凈化,在這里待得時間越長藏息丹的藥效流失的越快,她也就越危險。 好在有那些字墊著,讓顏鈺免于腳掌被尖刀刺破的痛苦,她調整自己的氣息保持平穩,盡量在這個狀態下,用最快的速度前進。 她也不知道自己拖著疲憊的身子在這片紅色里摸索了多久,才終于到達魂域中心,魂域的中心終于有了除開紅以外的顏色。 ——一朵巨大的重瓣白薔薇。 在薔薇之下,并非肥沃的土地,而是一汪正沸騰冒泡的血池。 它純潔嬌嫩的花瓣與周圍人間地獄一般的環境截然不符,在粘稠腥味的血色中唯它獨自披掛著高亮圣潔的純白。 若非有血池的襯托,薔薇也不會白得那樣干凈。 白薔薇的花蕊是淺淡的黃色,顏鈺要找的人正坐在花蕊中心,雙腳盤起、雙目緊閉。 顏鈺的視線落在她□□的腳上,那里已經被刀尖戳刺得沒有一處完好的皮rou,加上烈火燒灼皮膚周圍帶著卷邊的焦褐。 她終于知道殷北卿為什么寧愿死,也不肯暫時將姬蕪關進魂域中慢慢融合,她是絕對不可能把這樣不堪的一面展露給別人看的,即便是從自己魂珠中孵化的獸魂。 顏鈺甚至可以想象,殷北卿每次進入魂域時,是怎樣煎熬地走過長長的刀尖道,她承受著皮rou之苦的極限,背負著滿背的囚紋,直到這朵圣潔的薔薇前。 想想殷北卿確實會對那些貶低自己身世的人感到憤怒,卻從未反駁,或許是因為……她自己心底也是這么認為的。 在薔薇前她沉思、懺悔,洗刷身上本不存在的罪惡,唯有這樣,才敢睜眼迎來初晨的太陽,這也是她只有在顏鈺身旁才能睡好的原因。 因為她便是她的薔薇。 出了魂域,殷北卿就是冷血的閻王,以無視一切的傲慢,在受傷害之前將自己全面武裝。 顏鈺有一瞬間甚至產生了要立刻從這里消失的想法,她無法想象殷北卿醒過來發現被窺探過的魂域會是怎樣的反應,或許比起死亡,這件事更令她無法接受。 不過顏鈺打算選擇自私一回,就算站到殷北卿的對立面,她也要把人救活。 魂域里的本體象征著殷北卿的意識,因為迷魂術的作用,她現在還處于昏睡的狀態。 顏鈺知道這是她抓緊時間凈化的大好機會。 她用指甲劃開指尖,舉著冒出的血珠遞到殷北卿的唇邊,她想要將這滴血喂下去,可對方的唇卻緊緊抿住,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強硬。 僵持太久,顏鈺明顯有些著急,她動手掰開殷北卿的下巴,強行將自己的手指塞進她的口腔,結果卻被狠狠咬住,怎么也不肯松開。 森白的牙撕裂皮膚,涌出的血液一半流向殷北卿的口腔,一半順著她緊繃的下巴線條滴落至地面。 有幾顆血珠落在她身下的白薔薇上,那瑩白的花瓣微顫著,忽地向上一收,將幾滴血送進花蕊。 那些嬌嫩的花蕊吸收了血液開始搖擺起來,坐在花蕊上的殷北卿也被帶著左右搖晃。 顏鈺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還沒等想明白,那朵白薔薇的花瓣開始自己收縮,一層一層地將殷北卿包裹起來,很快就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一根頭發絲都瞧不著。 沒有遲疑,顏鈺立刻結起手印施展凈化的御術,不過因為藏息丹抑制了魂力的緣故,她對殷北卿體內沼氣的感應要比以往遲鈍許多,等好不容易推著血液向她的脈絡循序漸進的時候,突然有一股強大的、與她對沖的力量爆發出來,猛地將她沖擊得飛撞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