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蜂鳥(出書版) 第8節
“你們把工作資料放好,就可以去宿舍休息?!蹦驴崎L說,“中午飯之前回來,給你們開豁,然后布置下午的任務?!?/br> “開豁?開豁是什么東西?給我們下馬威嗎?欺負新人嗎?”馮凱問道。 幾個民警哈哈一笑,沒回答,各自忙去了。 馮凱一臉莫名其妙地把被褥放到那張破舊不堪的小辦公桌上,辦公桌隨之劇烈地搖晃了幾下。馮凱連忙一把扶住,說:“我的天,這桌子要散架了?!?/br> 顧紅星倒是毫不介意,挨個抽屜拉開,然后把他從學校帶回來的油印教材和自己的筆記本,分門別類地放到幾個抽屜里。最后拿出一塊抹布,認真地擦拭著辦公桌椅的各個角落。 馮凱坐在有些硌屁股的凳子上,等顧紅星把他的桌子收拾好,然后背起被褥,手指上繞著鑰匙,說:“你這么勤快,走吧,幫我收拾收拾宿舍去?!?/br> 兩人出了公安局的大門,沿著圍墻繞到公安局后面,就到了幾棟三層筒子樓的中央。那個時代的筒子樓,每層都有一條長廊,連著一個個單間,長廊兩端的盡頭,是兩間公用盥洗間和衛生間。雖然條件艱苦了點,但馮凱覺得新鮮,又不用像住在顧紅星家里那樣拘束,還是很開心的。 馮凱背著包一路走在前面,吹著口哨,一步兩臺階地跑上了二樓,跑到樓道口時,差點兒和一個正吃力地抱著一床被子的小姑娘撞了個滿懷。小姑娘一個踉蹌,手背撐住了樓道墻壁,這才沒摔倒。 還沒來得及道歉,馮凱就一眼認出了眼前這個扎著兩根麻花辮的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王金葉。這一驚,又讓馮凱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在這兒?”到嘴邊的“對不起”被馮凱生生地咽了下去,變成了疑問句。 王金葉差點被撞倒,見撞她的人恰恰是“長舌男”馮凱,本來怒目而視,緊接著她看見了跟在后面的顧紅星,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 “我住這兒,怎么不能在這兒?”王金葉說完,騰出一只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繡著綠色文竹的白色手帕,擦了擦手背上的灰。 “你住這兒?沒跑錯門樓子吧?這里是公安局宿舍!”馮凱嚷嚷道。 “誰說這是公安局宿舍了?這也是我們醫院的宿舍,也是稅務局的宿舍、糧食局的宿舍、法院的宿舍。笨!”王金葉扒拉扒拉說了一大堆。 馮凱站在走廊上左右看看,是,這幢宿舍雖然在公安局的后面,但也在掛著紅十字的人民醫院的前面。左右都是政府的單位,所以這一片就是多個單位一起蓋起來的單位宿舍了。 馮凱頓時愣住了,王金葉也不理他,抱著被子走進了207室。馮凱默默地抬起手來,看看自己206室的門鑰匙,郁悶無比。好巧不巧,正好和這姑娘住了隔壁,這以后斗嘴的日子肯定少不了。她也真是夠陰魂不散的,哪兒都能遇上。 懷著郁悶的心情,馮凱拉著顧紅星去收拾宿舍。其實宿舍里也沒什么好收拾的,里面除了和刑警學院一樣的兩張床、一張桌子以外,什么都沒有。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床鋪和桌子抹干凈。 看著顧紅星抹完了一張床,又在另一張床上抹,馮凱沒好氣地說:“那張床不用抹了,反正用不著?!?/br> “用得著?!鳖櫦t星的聲音像是蚊子在哼,“我也過來住?!?/br> 馮凱再次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跳了起來,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確實,穆科長說的是這間宿舍是他們兩個人的,顧紅星可以選擇在這里住,或是在家里住。 “你來這里住干啥?澡都沒法洗,你住家里多爽?!瘪T凱盡量使自己的口氣緩和一些,勸道。 “冬天洗澡肯定是要去澡堂子的,夏天就沖個冷水就行了?!鳖櫦t星小聲說道。 “你這么近都不回家,不怕你mama難過???” “我要是天天回去,我爸才會難過。我禮拜日就可以回家啊?!?/br> 馮凱感到深深的無力感,他很清楚顧紅星留下來和他同住的原因,但是自己又不好點破,省得傷害了顧紅星脆弱的自尊心。 忙活了一上午,顧紅星還回家拿了被褥和生活用品,就到了穆科長說的午飯前的時間了。因為王金葉的突然出現,讓馮凱差點就忘記了對“開豁”的好奇。其實穆科長口中的“開豁”,并不是指什么新奇的運動,只不過是一次聚餐罷了。實際上,公安局有食堂,飯菜質量和公安部民警干校差不多。但凡一些加班或重要的日子,刑偵科的幾個人就會在一起湊錢聚餐,類似于現在的aa制。只不過這一次他們還加入了一些娛樂的成分在里面。具體玩法是,由穆科長在白紙上畫一棵大樹,大樹下面有八根根須,每根根須上寫著“一元”“兩元”“白吃”“跑腿”的字樣,再將根須折起來。每個民警選擇一根根須,然后按照抽到“一元”“兩元”的數量交錢,最后由抽到“跑腿”的人拿著錢去國營飯館里打一些菜回來,就算是聚餐了。 雖然這些小老頭兒玩得不亦樂乎的,但馮凱實在沒覺得這種形式有多么有趣。反而因為抽到了“兩元”而郁悶不已,甚至覺得這些小老頭兒肯定在哪里作了弊。但讓他詫異的是,跑腿的老馬居然還買回來了一瓶散裝的老白干,一人分了一兩多喝了。中午喝酒,這對馮凱來說,是不可思議的。從他對警察這個職業有印象開始,他就知道警察在工作日中午是絕對禁止飲酒的。而穆科長對此的解釋是,下午任務很輕,所以在歡迎新人這種儀式上需要一點酒,不喝多就行。 一直到吃飽喝足,穆科長才不再賣關子,給顧紅星和馮凱交代了下午的任務——洗澡。任務目標是,著便裝到公安局附近的一個澡堂子洗澡,洗完之后占著澡堂子里用于澡后休息的浴床,一直不出來,等上級通知后,才準出來。 “這算什么任務?”馮凱領到任務后,大失所望。自己來到新的年代,開啟警察人生的第一項任務竟然是洗澡,這讓他怎么都覺得不大光彩。 這個時代,冬天洗澡只能去公共浴池,而龍番市的公共浴池看起來數量并不多,因為當馮凱、顧紅星來到浴室門口的時候,發現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浴室管理員正在和大家解釋今天浴池已經滿了,需要耐心等待,或者改天再來??墒遣]有人會改天再來,畢竟再過兩三天就過年了,越往后人會越多。 正當兩人擔心一下午都不一定能進得了浴池完成任務的時候,有一個人過來朝馮凱和顧紅星招了招手,然后帶著兩人從浴池后面繞進了浴池。 “這,不太好吧?”顧紅星有些局促,總不能以公安人員的身份走后門啊,好在他們并沒有穿警服。 “我覺得挺好的,早完成任務早回家睡覺?!瘪T凱倒是無所謂,心里還在盤算著怎么拆散顧紅星和王金葉。 這種老式的浴池,和馮凱小時候記憶中的沒有兩樣,瓷磚的地面和池壁,渾濁的池水,已經銹跡斑斑的、沒有花灑頭的淋浴間,走在浴室里,還要小心翼翼,防止地面太滑而摔跤。浴室的外面是休息間,有十幾張浴床。浴床的木質結構外面包裹著海綿和人造革。浴床的中間有可以掀起來的蓋子,蓋子下面是一個存放衣物的箱體。洗完澡后,走到休息間,會有管理員扔給你一條熱干毛巾,擦完身體躺在浴床上,十分愜意。這種感受,馮凱只在小時候體驗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這種公共浴池就很少了。 浴室里有十幾個人,大部分看起來,都在上午的時候在公安局見過,基本可以斷定這個浴池已經被公安局的人控制住了??雌饋?,這還真不是個簡單的任務。 馮凱和顧紅星從坐火車回來就沒洗過澡了,這時算是痛痛快快地泡了個澡,然后按照任務指令,躺在浴床上占位置。聽著門外等不及的人們罵罵咧咧,顧紅星有些坐立不安。 “嗨,你躺好行不行?”馮凱被顧紅星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來搞得煩躁,于是說道,“這是在完成任務,別被敵人看出來?!?/br> “敵人?”顧紅星聽到這兩個字,瞬間緊張起來,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別緊張,我們就是跑龍套的?!瘪T凱說,“來,說說話,這樣正常點。對了,你前一段時間,總是做噩夢的狀況改善了嗎?” 顧紅星躺到床上,咬著嘴唇想了想,說:“還是會時不時做噩夢?!?/br> “你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瘪T凱說,“死了個人而已,至于給你造成大半年的心理陰影嗎?” “不是死人的問題?!鳖櫦t星說,“因為我最先到了現場,我記得在機器的旁邊,看到一個鞋印。在學了痕檢之后,我越發覺得這個鞋印不簡單?!?/br> 說話間,一個高大的男人帶著一個瘦子醉醺醺地從后門走進了浴室??粗麄冏眭铬傅臉幼?,馮凱覺得他們可能就是公安的目標了,否則非公安人員怎么能從后門走進來呢。兩個人找到了馮凱身邊的兩張空床,將衣物脫到箱體里,然后一邊拉著家常,一邊走進去洗澡。兩個人剛剛掀開簾子走進浴室,就有兩名剛才在浴床上休息的男人走了過來,拉開瘦子的箱體,在里面找東西。 果然不出所料,這是警察在秘密搜查嫌疑人的隨身物品。馮凱想著,讓他們來跑龍套,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人都愛多管閑事,如果有群眾在里面,看到一個人去翻動其他人的箱體,說不定就給扭送去派出所了。所以為了保險起見,讓浴室里都是公安自己的人,就沒什么問題了。在沒有技術支持的時代,公安還真是什么辦法都敢想啊。 “那枚足跡,就是大家穿的普通解放鞋的足跡,我記得死者,就是那個女工,也是穿著解放鞋,所以開始也并沒有多想,畢竟那時候對痕檢技術還一無所知嘛?!鳖櫦t星則絲毫沒有留意到有其他人在翻動隔壁床的箱體,還在低聲敘述著最近以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看啊,機器在廠房的東北角,機器皮帶是從東往西運轉,鞋印在北邊的框架上,說明鞋印的主人在機器的北邊。他們定性是女工用腳去撥弄被卡住的焦炭,結果被卷入了機器。如果是這樣,那女工肯定是站在機器北邊,面向西,用左腳撥弄,那么機器邊框上留下鞋印應該是左腳,因為用左腳當支撐腳,用右腳撥弄不方便(如下圖左邊所示)??扇绻潜蝗送迫霗C器,那兇手肯定是面向南去推她的,因為失去重心,任何一只腳踏上機器邊框都是有可能的。所以關鍵就在這個鞋印是左腳的還是右腳的。解放鞋足弓和足背對應位置的弧度相似,只靠半個前掌印,難以判斷左右腳。但從鞋印整體來看,偏南側的區域壓痕重,一般踏痕都是第一跖骨區域,即第一跖區壓痕最重,啊,就是大腳趾下面的區域。如果南側的壓痕是第一跖區的,那么這就是右腳的鞋印,那就不應該是女工留下的(如上圖右邊所示)。當然,這只是我自己在瞎猜,畢竟我當時很害怕,也記不清楚鞋印實際上是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br> 顧紅星一直自顧自地念叨著,而馮凱幾乎沒有在聽他念經一般在說什么。馮凱躺在床上,瞇縫著眼睛,實際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兩個翻動浴床箱體的同行身上。兩名公安把瘦子的上衣下衣都檢查了一遍,并沒有找出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倒是掛在下衣腰間的一串鑰匙引起了公安的注意。他們拿出橡皮泥,把每一把鑰匙都造了模。兩名公安的動作很隱蔽,為了看清楚點,馮凱甚至還裝模作樣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以此拉近窺視的距離。 兩名公安造完模后,走到顧紅星的身邊,低聲說道:“你們的任務完成了,可以撤了。還有,以后不要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討論案件,會暴露身份?!?/br> 看來顧紅星的話雖然沒有被馮凱聽進去,但被兩名老公安聽得真真切切。顧紅星一時緊張,滿臉漲得通紅,卻不知道如何辯駁或解釋,“我”了半天就沒說出第二個字來。 兩名公安轉身走了,馮凱倒是并不在乎,他招呼顧紅星一起換好衣服,從浴池正門走了出去,在排隊人們的指責謾罵聲中,揚長而去。 3 冬天泡了個熱水澡,被冷風一吹,可以說是神清氣爽。 回到刑偵科,科里一個人都沒有,看來穆科長沒有說謊,大家不論年齡,一個個都是忙得腳后跟打后腦勺。顧紅星換好了警服,從穆科長的書架上拿了一本《市公安局檔案管理規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邊看一邊做著筆記。馮凱沒有新的任務要做,百無聊賴,一會兒坐著,一會兒站著,不知道自己該忙些什么。 “嗨,你在干什么呢?”馮凱癱在座椅上,晃著腿。 “就是剛才和你說的事兒?!?/br> “???你剛才和我說什么事兒了?” “女工的事兒?!?/br> “哦,你還惦記著那事兒呢?!?/br> “我想去調閱一下檔案,看看是不是我記錯了?!?/br> “那就去唄?!?/br> “我在看調閱程序,還挺麻煩的?!鳖櫦t星一邊翻著《規定》,一邊說道。 “程序個啥啊,你按那上面弄,一個禮拜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瘪T凱突然找到了事情做,跳了起來,一把拉起顧紅星,還沒走到門口,馮凱又折返回來,指著穆科長桌下的一個瓦罐問道,“這是什么?不是尿壺吧?怎么熱乎乎的?” 顧紅星一臉驚詫地問道:“你傻了嗎?這是火罐啊?!?/br> 這個年代,因為南方沒有暖氣,所以冬天的時候大家會在辦公室中央生一個帶煙囪的爐子用來取暖。因為辦公室比較大,一個小火爐的供暖能力有限,所以有些人會從家里帶一個瓦罐,瓦罐下方墊上草木灰,中間放點燃的木炭,上面再蓋一層草木灰。這樣火罐里的木炭可以緩慢燃燒,保持將近一天的局部供暖。陶亮從小養尊處優,當然沒見過這種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東西。 “好東西,拿走?!瘪T凱說。 “可是這是穆科長的啊?!?/br> “管他誰的?!?/br> 公安局檔案室在公安局主樓旁邊的紅磚平房里,由檔案科的一名中年女警負責看管。 “大姐好,您辛苦了,這么冷天,您這房間里暖氣都沒有,夠遭罪的?!瘪T凱一進門,就拉起了家常。 “喲,你們倆新來的嗎?看著面生啊?!贝蠼憧戳丝磧扇?,笑吟吟地說,“你說得真對,這領導是真的不會心疼人啊,我腳都凍麻了?!?/br> “我們大樓里都有火爐,我就知道您這檔案室不能生火,這不,我帶了個火罐給您,總好過什么都沒有?!瘪T凱把火罐放到大姐的腳下。 “這孩子,真會來事兒?!贝蠼隳媚_碰了碰火罐,高興地說,“你們咋能想到我的?” “這不,我們刑偵科要來查一些檔案,我總不能空手來啊?!瘪T凱嬉皮笑臉。 “手續呢?”大姐伸出戴著棉手套的手。 “是這樣的,這案子比較著急,我們穆科長又出去辦案了,實在走不了手續?!瘪T凱嘿嘿一笑,說,“怎么樣,這火罐還行吧?” 大姐笑著橫了馮凱一眼,說:“沒手續,那不能借出去,在這里看的話,我倒是可以通融一下?!?/br> “在這里看就行?!鳖櫦t星馬上插話道。 馮凱本來以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沒想到因為當初幾乎沒有檔案管理,所以變成了一件很難的事情。檔案室里的檔案堆積成山,并沒有按照日期或者編號進行歸檔。也就是說,顧紅星需要在山一樣的卷宗里,找到自己的目標卷宗,這實在是有點難。 兩個人一直找到下班時間,都沒有找到。于是馮凱又去左一句好話、右一句追捧地哄大姐開心,最后讓大姐同意他們留下來繼續尋找,找完了再幫大姐鎖門。 很快,馮凱就躺在卷宗堆里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顧紅星推醒。顧紅星手里拿著一本卷宗,顯然他已經找到了。 “你看,確實是第一跖區壓痕最重,我沒記錯,這應該是一枚右腳鞋印?!鳖櫦t星手拿著卷宗里的黑白照片說,“可惜我沒有馬蹄鏡,沒辦法把照片放大,而且也不知道女工的鞋子去哪里了,所以沒法確認這不是女工的鞋印?!?/br> 馮凱洗澡的時候就沒聽懂顧紅星東南西北地說些什么,此時就更不能理解了,于是問道:“死者衣物是重要物證,應該不會丟吧?” 剛剛說完,馮凱才發現自己是睡糊涂了,這個年代根本就沒有物證保管的意識。這個房間只是個檔案室,都亂成這樣,根本不可能專門建一個物證室,把那么多案件的物證都存放起來。 “筆錄上寫,死者的衣物丟在火葬場的雜物間了,是用一個藍色蛇皮袋裝的?!鳖櫦t星翻動著卷宗,說,“要是這大半年,火葬場沒有清理雜物堆就好了?!?/br> “你還真想去找嗎?”馮凱問道,“和你沒關系的案子,多管閑事干嗎?” 顧紅星看了看馮凱,似乎有些生氣,沒有說話。 馮凱見他有些生氣,于是拍了拍他肩膀,解釋說道:“我是說,領導都沒同意你辦這個案子,你總不能自己辦吧?” “我是想,如果能發現確鑿的線索,領導就應該會同意了吧?!鳖櫦t星有些沮喪地盯著卷宗里的那張照片。 兩人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空氣沉寂了一會兒,突然,辦公樓里傳出了穆科長的聲音:“我的火罐呢?哪個兔崽子拿了我的火罐?” “這都十點了,怎么穆科長還在辦公室?”顧紅星看了看手表,說道。 “去,去后面宿舍把那兩個小兔崽子給我喊來?!蹦驴崎L中氣十足的聲音再次傳來。 馮凱和顧紅星連忙一溜煙逃出檔案室,跑回了刑偵科。馮凱說道:“不用喊,不用喊,您老頭子聲音那么響,比喇叭還響?!?/br> “是不是你小兔崽子偷了我的火罐?”穆科長問道。 “什么火罐?什么叫火罐?”馮凱開始裝傻??墒穷櫦t星此時已經滿面通紅,說不出話來。馮凱心想這可真是個豬隊友,連忙岔開話題:“您老這么晚了不睡覺嗎?” “睡個屁?!蹦驴崎L將手上的兩把五四式手槍扔了過來,說,“有人打槍,趕緊去現場?!?/br> 這可刺激了,剛上班第一天,他們不僅執行了個神秘兮兮的任務,還遇上了槍擊案。馮凱連忙把槍接過來,別在腰上,又從子彈筒里抓了一把子彈塞在口袋里。顧紅星也學著馮凱,接過了手槍,抓了一把子彈,只不過他的雙手都在不停地顫抖,看起來緊張極了。馮凱很興奮,這才是當警察橫刀立馬的感覺嘛,哪像在現代,你要領個槍出來,得走多少道手續,每顆子彈可都是得登記的! 槍擊案,在我國極為罕見,即便沒有人死傷,無論在哪個年代,也都是大案件。坐在吉普車上的馮凱現在深刻感受到了這一點。據說,這輛北京吉普是全局唯一的一輛汽車,不是特別緊急的任務,是不準動的。而此時,他們隨著穆科長一起,正坐在北京吉普上,這比在現代坐一輛賓利、瑪莎拉蒂還金貴啊。 坐在車上,他們聽穆科長用最簡潔的語言介紹了一下大致的案情。一個在紡織廠工作的二十多歲女孩,之前和一個小混混談戀愛,后來發現這個小混混偷雞摸狗,行為不檢點,于是提出了分手。今天晚上,女孩在工廠值班,她的父親在家剛準備睡覺的時候,聽見女孩的房間有響動,于是拿著菜刀沖進了女孩房間。果然,女孩房間里的就是那個小混混??赡苄』旎焓欠斑M來想和女孩要求和好,但沒想到女孩不在家,而且被女孩父親抓了個現行。于是小混混逃離了女孩家,而女孩父親則拿著菜刀在后面追??蓻]想到,小混混突然回頭,朝老人做了個動作,然后老人聽見了“砰砰”兩聲。 老人沒有意識到危險,還邊追邊喊道:“你小兔崽子拿炮仗嚇唬我嗎?” 因為體力不支,老人最終沒有追上小混混,可是回到家門口,發現自己的門框上,居然有兩個彈痕??磥硇』旎觳⒉皇悄门谡虈樔?,而是真的有槍,于是老人報了警。